赵嬷嬷不假思索回答道:“按照院里的规矩,带蝉姑娘不敬主子,应该罚俸两月,打二十个手板子,再贬做三等丫鬟,罚去外院做扫洒。不知少奶奶的意思是……?”
众人本都以为少奶奶定是要重罚了,没想到徐薇妍莞尔一笑:“我刚来,跟大伙儿也不熟,所谓‘不知者无过’,今儿又是喜日子,种种冒犯我也就不追究了。以后日子久了,大家自然也能摸清我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如若再犯,那便别怪我不好说话了。”
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众人仿若劫后余生,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徐薇妍不过是嘴上厉害,到了动真格儿的时候,还是不敢妄动。
徐薇妍把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也不急,慢悠悠问道:“不过这丫鬟的名儿倒是别致。带蝉……谁为你起的?”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少奶奶方才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带蝉的名字,想来是根本不屑知道,只不过赵嬷嬷把带蝉的名儿带了出来,少奶奶觉得有趣,这才有此一问。
带蝉涨红了脸,想哭又不敢,抽抽噎噎道:“是大少爷。大少爷说奴婢行动间如弱柳扶风,故而赐名带蝉。”
徐薇妍心想这颜大少爷肚子里还有点货嘛,此二字源自李商隐的《柳》,全诗无一字带柳,却是处处咏柳,尾联正是“已带斜阳又带蝉”。
她心里这样想,嘴上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意思:“你这名儿我不喜欢,改了吧。我想想……嗯,就叫‘别枝’吧。”
徐薇妍随口说的这个名儿也有讲究,“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也算是把“蝉”字隐含了进去。
不过带蝉体悟不到少奶奶的巧思,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少奶奶?奴婢是大少爷赐的名。”
徐薇妍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了脸:“你怎么就学不乖呢?你们大少爷能赐你名儿,我自然也能改了它。你若不喜欢‘别枝’,那就叫‘豚犬’、叫‘猪狗’,你自己选吧。”
偌大一个院子,再次半点声响不闻。
众人都知道带蝉身为一等大丫鬟,手头宽裕,罚两个月俸禄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她不在意。
带蝉最在意的就是大少爷,少奶奶现在要斩断她与大少爷的最后一点联系,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原来人家少奶奶根本不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而是想要“杀人诛心”。
带蝉,哦不,现在应该叫“别枝”了,也算心里恨得滴血也不敢再多说半句话,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头称是。
徐薇妍看出她不服,不过徐薇妍也不在意她服不服,她只想立威,不是来收买人心的。
只是徐薇妍又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忽地改了主意,掐住了别枝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我再教你个好儿。我听说颜府少爷小姐的一等大丫鬟足有四人,怎么出头的只有你一个?剩下的三个呢?难不成便缩在后面等着看热闹吗?只是不知道她们要看的,是你的热闹,还是我的热闹呢?”
别枝的一张小脸儿这回是半分血色都不剩了。
其余人脸上的神色更是精彩纷呈,敬服有之,惊诧也有之,不过不管怎么样,满院仆从都再不敢对徐薇妍有半分不敬。
徐薇妍却不想再理会他们,闹了整整一日,她现在也乏了,随手点了刚才那个赵嬷嬷和几个顺眼的丫鬟,让她们服侍自己,准备睡了。
徐薇妍足下生风地回到了新房,在众人的服侍下,卸下了妆容,换上了寝衣,扑到床上打算倒头就睡。
结果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硌了她一下,徐薇妍疼得一呲牙,反手一摸,竟然从床上摸出来一个牌位。
徐薇妍:……
她大着胆子凑过去端详,见上面写着“颜允谦之位”——这应该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的名讳了吧。
颜允谦?
徐薇妍喃喃念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这名儿熟悉,再加上白日里那位“颜予诚”,她苦苦回忆了好久,忽地一拍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