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蕾红着眼睛说道:“我想尽快和研发团队会和,开始工作。”
“待会儿,会有人带你去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以及一个伪造的单位地址和邮件信箱,你可以写一封信,给家里汇报平安,但这份信会经由专人审核,审核通过后,帮你寄回家里。等你到了基地以后,为了家人的安全,就要尽力减少和他们联络。以后每个月,国家都会有相应的工资补贴,以你的名义寄回家。”
黄江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好孩子,老师不能留你在这里休息,你这趟行程,越快赶到基地,将来你和家人的处境才会越安全。等协议签署好以后,会有人带你去辽宁葫芦岛,老师稍后也会回去。”
这就是一个国家科研人员默默无闻的付出。
从申市出发的时候,钟蕾还满身光环。
但从首都离开,到了辽宁葫芦岛,她这一辈子,就彻底与世隔绝了。
当天夜里,钟蕾被另一个人带着,悄然离开首都,赶往葫芦岛。
又是一路漫长的颠簸,第二天黄昏,一个破旧、荒凉的基地出现在她眼前。
“来了?”
顾崇青亲自来迎接她。
巧的是,顾教授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和昨夜黄江说的话一样。
都是一句简单的‘来了’。
确实是来了。
为了同一个目标,同一个信仰。
所以毫不犹豫的来了。
“顾老师。”
钟蕾笑着和老师打招呼。
“这里条件比较艰苦,但知道你们有几个女孩子要来,大家伙儿帮你们熏了艾草。不然这晚上屋子里蚊子多的吓人,偶尔还会有蛇鼠来串门。”
顾崇青带着钟蕾走进这片破败的基地,指着眼前的一排排瓦房介绍道:“这边是宿舍区,那里是厨房,最后面是办公研发楼,左边最漂亮的那个小房子,是资料库。对了,咱还有个篮球场呢,锻炼好身体也很重要。”
听起来还挺齐全。
不过最漂亮的资料库,也是破旧的瓦房,无非就是墙上刷了红漆而已。
当然最瞩目的,是基地中央的篮球场。
球场旁边,竖立着一个木头旗杆。
旗杆上方一面红色旗帜随风飘扬。
钟蕾盯着那面旗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问道:“还有女孩子要来?”
刚刚顾老师说的是,你们几个女孩子要来。
“对。”
顾崇青笑了笑:“你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去补觉,醒来以后估计就能见到她们了。吃的已经送到你宿舍了,吃好喝好,醒来以后开始干活儿。”
奥。
不过钟蕾也确实是困了。
她去了宿舍区,找到自己的屋子,一个有着三张小床的瓦房宿舍。
屋子里很破败,床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拼凑来的,墙边斑驳,所有家具都丑丑的,不过都擦拭打扫的很干净。
床单被罩也是旧的,但显然特地清细晾晒过,上面还有淡淡的肥皂味儿。
还挺好闻。
钟蕾困得不行。
等顾老师走后,她就着咸菜吃了两个窝头,然后倒头就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恍惚中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说话……似乎像是邹淼?
钟蕾躺在床上怔愣了几秒钟,看着屋顶破旧的木头房梁和瓦片,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她一边翻身起床,一边自嘲着摇头。
这里是核潜艇研发基地,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邹淼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嗯……幸好她不在这里。
希望她永远不要来这里。
然后,钟蕾刚坐起来,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对床的邹淼。
这姑娘正对着她没心没肺的笑。
唔,另一个床上坐着的还有于晚霜。
“早奥小蕾。”
看到钟蕾醒了,邹淼笑嘻嘻和她打招呼。
“看你睡得挺好,我们都没好意思叫你起床。”
于晚霜的声音中也带着笑意。
钟蕾拍了拍额头,有些无言:“你们怎么也来了?”
“你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于晚霜走过来,拉着钟蕾往外走,说道:“不仅我和邹淼来了,陈朝阳跟周宪也刚到。”
三个女孩子先后走出宿舍。
外面,拿着行礼的陈朝阳与周宪满脸疲惫,显然刚到没多久。
“哇哦,看看这是谁啊。”
瞧见钟蕾,陈朝阳咧开嘴笑道:“怎么刚在学校里道别,就在这里碰到了呢?”
但其实,大家心里也没多少意外。
核潜艇的研发,是一辈子的事业,国家也有意招收一批年轻的精英科研学者。
那放眼整个华国,在这个年轻的岁数,亲手拆过战舰军需装备,有着丰富知识储备量的年轻人,都在眼前站着。
那……核潜艇研发,怎么会没有他们呢?
钟蕾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祖国的召唤。
于晚霜、周宪、陈朝阳与邹淼四人,自然也一样。
甚至不用多说。
大家彼此都懂。
“是啊,又碰到了。”
钟蕾叹了口气,很快又笑道:“但不管怎么说,以后又可以一起共事了。”
“是啊,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同学。”
周宪拍了拍陈朝阳的肩膀,笑道:“是为我国核潜艇事业奋斗终身的革命战友。”
奋斗终身。
顾崇青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周宪的话。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喊道:“赶紧来餐厅吃饭,然后去科研办公室干活儿。”
这就是科研工作者的效率,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始干活。
吃过饭后,大家跟着顾教授一起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是一个大开间,里面有二三十个人正在彼此商讨,开会。
虽然是早上,但这大夏天的,屋子里闷热,很多人都汗流浃背。
瞧见有新人来,大家都放下手头的工作看过来。
等看到钟蕾等人年轻的面孔,众人都有些惊奇。
因为这五个人,实在是年轻的有些过分。
“来了五个新人,交大的,黄老师和我的徒弟。就不做介绍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彼此认识。”
顾崇青这个迎新介绍,说的非常简洁干脆。
但也没人表示异议。
钟蕾随手拿起办公桌前的一份报纸,发现上面是介绍核潜艇的。
她问道:“顾老师,现在工作进展到哪一步了?”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没人吭声。
顾崇青苦笑道:“没有丝毫进展,这一年来,我们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了无数和核潜艇有关的报道,但因为谁都没见过核潜艇,所以没人知道这些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一年时间,毫无进展。
这听起来很离谱,但其实在科研方面,很正常。
本以为这个消息,会让钟蕾等人沮丧。
但奇怪的是,钟蕾反而笑了。
“好像,这次真的是个终极大难题啊。”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四个小伙伴:“怎么办?”
“再难的难题,也是人解决的不是吗?”
陈朝阳笑了笑,抬眼看向办公室里。
打通的办公室墙面四周,全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报纸,上面全部都是关于核潜艇的消息,任何只要有只言片语的报道,都会被收录到这里。
抬眼看了一圈,陈朝阳指向左边那面墙,说道:“这面墙归我,我负责把所有关于核潜艇的报道剪出来,找出我认为的有用信息,然后再交给周宪审核一遍。”
周宪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以及,右面那面墙我也包了。”
“前面边那面墙归我。我拿着周宪陈朝阳审核出来的有用信息,和这面墙上的资料做对比,然后绘制出一个,我凭空想象出来的核潜艇的样子。”
邹淼找出纸笔,说道:“晚霜,咱俩各绘制一个,然后最对比,再调整?”
“行。”
于晚霜想了想,又说道:“那这段时间咱俩不能交流,以免影响彼此的思路。”
没人见过核潜艇长啥样,没关系呀。
我们可以‘凭空想象’,根据现有资料去推模型。
一个人想出来的模型或许有误差。
但两个人想出来的呢?
是不是误差就小了。
“我来做真伪鉴定。”
钟蕾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摘出来的有用信息,绘制出来的模型,在我这里过一遍,然后再第二次筛选,绘制。”
嗯,不错。
大家分配的很完美。
于是,在整个办公室一群科研人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五个年轻人在说完以后,干净利落的直接开始干活儿。
都没半点耽搁。
虽然说他们这个办法听起来很笨,很麻烦,很累,甚至还有些离谱。
但好像……也确实可行?
所谓近朱者赤。
钟蕾本身就是个在科研上从不含糊的人,导致陈朝阳等人也有了这样的做派。
大学四年,对于别的学生们来说,是上了四年的学。
但对于钟蕾五人来说,他们学到了别人一生都学不到的知识财富。
这是学识带来的自信。
看着一整个办公室目瞪口呆的同事们。
顾崇青笑的满脸欣慰:“大家习惯了就好,这几个孩子就是这样的性格。”
“感觉他们很厉害啊,也很自信。”
“能被黄老师和顾老师邀请来,能差到哪里去?”
“最近研究一直没进展,我都快愁死了,可看到这几个人脸上的笑容,感觉好像又有劲儿了?”
“对对,确实是这样。”
“那还等什么,咱也继续干吧!”
没有人知道。
在葫芦岛这个偏僻的小小基地里,一群人正在酷暑中,开始了核潜艇的奋斗事业。
在遥远的申市。
女儿钟蕾走后一个月,徐美霞收到了一封信。
钟蕾寄回来的信。
信上说,她在首都找了一份工作,比较忙,所以暂时可能回不去了,以后每个月会给家里寄钱,并且祝哥哥新婚愉快。
徐美霞回了一封信。
“小蕾,你怎么突然在首都找了工作啊?啥工作?累不累啊。哎,你哥马上都要结婚了,你这孩子,他早就盼着你能参加他的婚礼呢。”1959.07——这封信钟蕾没回。
一转眼到了腊月,马上就要过年了。
徐美霞又写了一封信过去。
“小蕾,离家这么久,一封信都不回?你是想干啥!你嫂子人很好,知道我和你哥惦记你,一直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说啊,今年过年你必须回来。”1960.01——这封信钟蕾回了,只是说忙,回不去。
可这一忙,又是一年过去。
这次徐美霞彻底怒了。
“钟蕾!一年半了!一年半了你知道吗?妈妈从来没跟你生过气,但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就算是再忙,你也得给妈妈回一封信啊。你嫂子生了一个小侄子,很可爱,你都没见过。”1961.01——然而,就是从这封信开始,所有去往首都的信,都开始石沉大海。
彻底没了音信。
“钟蕾!我让你哥去了首都,他说你那个单位是假的,你骗了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妈妈这么担心你!”1961.03——“小蕾,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有事情可以和妈妈说啊,或者你先回来好不好?”1961.09——“小蕾,对不起,妈妈之前给你写的信语气很不好,是妈妈的不对,你不想回来也行,给妈妈回一封信报平安好不好奥?”1962.08——“小蕾,妈妈好担心你。”1964.05——“小蕾,妈妈是妈妈啊,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妈妈说呢?是不是妈妈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不想要妈妈了?妈妈有时候脾气差,总对你发火,妈妈检讨自己好不好,都是妈妈的错。”1965.01——“你打妈妈,骂妈妈都好,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妈妈啊,妈妈心里好难受。”1966.07——“小蕾,今天妈妈做了个梦,梦见你回来啦。”
1969.07——作者有话说:
ps:*来自网络。
上一章节书评区“盛世大唐”的评论好好啊,但我没找到这句话的出处,请问是出自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