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同喜家的大槐树上有个喜鹊窝,往日每到天黑的时候喜鹊就飞回窝里栖息。可是今晚喜鹊却没有回窝,因为菅同喜家中阵阵悲痛的哭声早已把它们吓的不知踪影。
此刻,院子里的松油灯下人头在晃动,西屋里一张木板床上摆放着菅同喜父亲僵硬的尸体。
院子里闻讯而来的乡亲们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每个人都在抹着眼泪,人们无不痛惜。
“唉,可惜了,这好端端的一家人就这样被毁了。
“爹啊!我的爹啊…啊……”
灵堂前菅同喜瘫倒在地上,他已经哭干了眼泪,他声音沙哑,但他依然悲痛的哭喊着,瘦长的脖颈憋的青筋粗显。
谁也不能劝阻他,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把这一家人顷刻之间给毁掉了。或许此刻的他肉体的痛苦能够减轻一些精神的痛苦。
因为事发突然,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病床上的老人。当众乡亲将昏迷中的宋好用板车拉回家的时候,人们才发现菅同喜的父亲倒在西屋的门口。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老人家送了命,他七窍流血,看样子已经断气很久。但他怒瞪着双眼,两只手掌拼命的向前伸直,估计老人是从床上裁了下来,又拼命的向前爬了一段距离。
或许常套有些莽撞,如果他能小些声音,老人家或许不会丧命。但当时的情况下,又会有谁去埋怨常套呢。
北屋昏迷中的宋好躺在床上。长套的老婆赵娥、邻居李四婶和几个女人在屋里守着她。宋好的额头上淌着血,被抬回家后她已经几次要寻短见,只要从昏迷中醒来,她就大声哭喊着儿子的名字,然后把头狠狠地往床沿上撞。额头被撞出血,几个女人一步都不敢离开。
李秀芝也在屋里边,她此刻正抱着高烧的松根。松根喝了一些发汗的药,正迷迷糊糊的睡着。
此时的秀芝眼泡淤肿,今天打击一桩接着一桩,痛苦无情地折磨着她。
是常套把她哥哥水猴被抓以及她舅舅去世的消息告诉她的。那时候秀芝刚从城里面回来,她一路伤心欲绝,如果不是挂念两个年幼的儿女,她真想纵身跳入颖河黑龙潭。
眼看进了村子,秀芝努力压抑着悲痛,她在心里面告诉自己,一定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告诉母亲,监狱里的洪监狱长是个贵人,有贵人相助丈夫和弟弟一定会逢凶化吉。
但是,不及她回家“哄骗”母亲,她就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乡亲们都在惊慌地奔跑,到处都是哭声。腿长嘴快的常套看到她就赶到跟前:“老天啊,你可回来了,快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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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接客!”
随着门口照事人一声高喊,菅同喜沙哑大哭着被人搀扶出来。这是紫云丧事的规矩,但凡有亲友来烧钱吊唁,孝子便要到大门口跪拜接客。
篱笆门进来的正是菅同喜的姑姑李老太,自从嫁给丈夫李济深后她就随了夫姓,村里的人现在都称她“李老太”。秀芝的女儿香草和儿子石柱一左一右跟着姥姥。
李老的丈夫李济深生前德高望重,深受众人敬仰。此刻,看到老太太进门,众乡亲一起围了上去。
“奶奶!姥姥……”
人们围着她纷纷的招呼着。
看到姑姑到来,菅同喜哭跪在地。“姑姑啊!俺爹他死得好惨啊…”
“姑姑?”
北屋里的秀芝听到菅同喜在叫着姑姑,心中一惊,难道是母亲来了,她怎么知道的。
秀芝刚想出去看个清楚,忽见香草和石柱跑了过来。
“娘!娘。”
俩个孩子们一边叫着一边亲热地依偎着母亲。
“娘!您到哪里去了,俺可想您了!。”
秀芝把松根递给了常套的老婆郝造娥,她伏下身去将儿女搂了过来,三个人的脸贴在一起,秀芝的泪忍不住扑簌簌流了出来。
“娘!别哭了,俺不想让您哭”
香草用手擦拭着母亲的泪水,她的眼睛也湿润起来。
“娘,今天咱家里发生了好多可怕的事情,我好害怕啊,要是俺爹在就好了,他啥时间能回来啊?我想他。”
小石柱低喃着说到。
“好孩子!……。”儿子的话再次打开了秀芝痛苦的闸门,她忍不住哭泣起来。
望着伤心的母子三人,屋里的女人们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香草,好闺女!快劝劝你娘,别让她伤心了。”
香草和石柱依偎着母亲,一个用袖子给娘擦左边的泪,一个给娘擦右边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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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怜的哥哥啊……。”
听到灵堂里传来母亲的痛哭声。秀芝强压着悲痛,她伸手擦去孩子们的泪珠说道:“走!看看你姥姥去”
“爹呀!我姑和乡亲们来看您了爹……。”
菅同喜痛哭告慰着,烧着纸钱。一时间灵堂里悲声四起,纸烟缭绕。
李老太太跪倒在哥哥床前,手拉着哥哥冰凉的手喃喃说道:“哥啊!…妹妹…来看你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咱要一起走的,可你为啥就把妹妹给撇下了,你走了,你只管自己一个人走了,你为啥就不管妹妹了呀,哥你为什么呀,你说呀……。你怎么不说话呀哥……。”
眼前哥哥那苍白的遗容似有万般的愤恨和不舍,李老太悲从心涌,霎时化作泪雨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