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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壶(2 / 2)

“我不会惹你夫人嫉恨的吧?”

麻子这么说着,环视着到处留着男人大大咧咧痕迹的房间。

“很整洁呀,这房间。”

“经常请钟点工来打扫的。”

“这壶真漂亮呀!”

突然麻子看到了沙发前桌子上的泪壶,这么说着,雄介不由一下慌了起来。

“你喜欢吗?”

“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所以……”

麻子继续盯着那泪壶看着,突然身体朝壶凑了过去,伸出手指在洁白的泪壶上叩了一下。

于是,“嗡……”的一声沉闷的声响从泪壶中传了出来,麻子神情肃穆地嗫嚅道:

“这壶,在哭呢。”

是说着玩玩的,还是存心有所指?麻子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出人意外的。

这天夜里,雄介让麻子住下,麻子起先也并没反对,可是当她去浴室冲淋后出来,却一下摇着头改变了主意。

“对不起,我身子上来了。”

都已经钻进被窝等着的雄介,不由得大扫其兴,但想想麻子又不至于说谎。

“应该还有四五天呢,这么早来了,奇怪呀……”

麻子自言自语地穿好了衣服,雄介也只好起来,两人重新坐到沙发里喝起葡萄酒来,雄介心里到底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怎么会偏偏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的呢?麻子这么想着,突然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

“该不会是你夫人在作梗吧?”

“这话,这种事情……”

雄介一个劲地摇头否定,可心里也不由得感到有些道理。

结果那天晚上,两个人可以说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雄介的心里,更是郁结起了一团焦虑和不安。

那以后,又邀请麻子好几次,半个月后麻子终于又一次去了雄介的家。

这次总不会有事了吧?雄介这么想着正想将麻子抱去卧室,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拿起话筒,是总编辑打来的,有一篇稿子要临时调换,让雄介马上赶去公司。

又是节外生枝,两次不能如愿的雄介心情更是焦躁。半个月后,又一次将麻子约到家里,这一次总算没有横出什么事情来。

两个人喝了不少酒,都有了醉意,拥抱在一起亲吻了好一会儿,才一起进到卧室里,不料发现那只泪壶竟会在床边的床头柜上,这也许是钟点工为了改变一下卧室的氛围,从外面搬过来的。

“这壶跑到这里来了呀。”

麻子嘴里嘀咕着,脱去衣服钻进了被窝。

“喂,将灯关了。”

麻子要求着,雄介便关上了灯,顺手在麻子的身上抚弄起来。

至今为止,麻子来家已三次了,可一次也没有好好地尽兴相爱,这当然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但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段时间有些冷淡却是事实。

因此今夜一定要好好地温存一下,再顺势向麻子正式提出结婚要求。雄介心里这么地盘算着。

外表看去显得瘦瘦的麻子,身上却意外的丰满。

雄介激情满怀地感触着麻子富有弹性的肌肤,情不自禁地将头凑到麻子的怀里,一个劲地舔着她的乳房,同时右手便也朝着她的下身行动起来。

渐渐地麻子兴奋了起来,雄介便欲行事,翻过身子刚要扑到麻子身上,眼前却映出那个雪白的泪壶。

一瞬间,雄介怔怔地凝视着泪壶,身子不由得瘫痪似的趴在了麻子身上。

与麻子的做爱已是好几次了,相互也已习惯的了,如果在平时,只要雄介按部就班地行动,一切便会尽情尽兴的。

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今晚有些奇怪,雄介感到自己趴在麻子身上竟一点劲儿也没有了。

这是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事呀!

看着仰面朝天紧闭双眼的麻子,雄介心里不由得焦躁不堪了。

雄介只好再从麻子身上滚了下来,用嘴巴不停地舔着麻子的嘴唇、乳房,双手也慌慌忙忙地不断抚弄着她的身子。

然而一点效果也没有,越是焦躁越是拿不出精神来。

实在没有办法,雄介只好将头埋入麻子的双腿间,正想用舌头去舔她那最敏感的地方,只听黑暗中麻子深深地叹息道:

“算了,别再瞎折腾了。”

明明是在同一个被窝里,可麻子的声音听去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似的,语气冰冷冰冷的。

雄介尴尬地睡直了身子,淡淡的黑暗中只见麻子睁大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我要起来了。”麻子怏怏地叹道。

雄介不作声响,于是麻子又缓缓地将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

“这屋里,好像有什么人呢?”

“这屋里?”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麻子也许为了镇静一下自己的情绪,用手将自己的头发往上拢了拢,然后动作迅速地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卧室。

留下雄介一人在床上,不由又朝一边的床头柜上望了望,只见那泪壶,圆圆地、白白地浮现在眼前。

“这怪事……”

雄介慌忙起身穿好衣服,然后也走到外面客厅里,喝着刚才剩下的葡萄酒。一会儿麻子从浴室里出来:

“我,要回去了。”

“再稍微坐一下不好吗?”

“不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

麻子不由分说地将包挂在肩上,连“再见”也没说一声,便出门离去了。

与麻子的关系冷淡,便是从那次不欢而散引起的。

从那以后,麻子再也没给雄介去过电话。雄介打电话约她,她也总是以工作太忙而推托不见。

最后几乎是死皮赖脸的了,一个月后终于约了麻子见面,可她却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与可爱。

雄介约她去了家里,麻子干脆头摇得如拨浪鼓: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什么地方不称心了?你与我明白地讲嘛。”

“没什么不称心的。”

“瞎说,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不答应。”

“那好,我说,因为你身上还附着你老婆的影子。”

“你这话……”

“你那房里,你老婆时时在看着你呢。”

“哪会有这样的怪事……”

雄介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麻子却三两口地喝完了杯中咖啡告辞回去了。

麻子走后,雄介回到家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麻子的话来。

麻子她说自己身上附着妻子的影子,这难道是真的吗?

当然,深夜一人回到家里,睡在床上时,有时会想念妻子。可只是如此这般而已。而且平心而论这一年来,自己心里对麻子的思念是要比妻子不知深多少倍的呢。

“这也许是她想分手的借口吧……”

可对麻子来说,雄介也是个不错的丈夫呀。工作不去说它,两人的身子也已结合在了一起,在外人看来,他们应该是早已订了婚的了。

然而麻子却突然要求分手了,这其中一定是有着什么理由的。

雄介这么想着,侧过头去一眼又望见那沙发边上桌子上的泪壶,依然是洁白透亮,奶白色的壶身闪着迷人的光彩。

“该不会为了这壶……”

雄介不由想起麻子第二次来家时用手叩这泪壶的情景。

从那以后,雄介便感到与麻子总有些讲不清道不明的不融洽来,不会是这壶在作怪吧?

“尽是些瞎想……”

雄介摒弃掉了头脑里的胡思乱想,找了块干布带着一种安慰的心情,轻轻地擦起了那只泪壶来。

和麻子分手后,雄介反而更加认真考虑起了再次结婚的事来。

迄今为止自己的心思一直在那死去的妻子身上,可毕竟她已不在人间两年了呀。

雄介再想想自己已经四十一岁了,尽管他自己还觉得很年轻,但毕竟已到了不容再折腾的年龄了,再这么磨磨蹭蹭的也许人生便会在孤独中无情地步入中年。另外,工作方面雄介也不太称心,最近他被从以前颇为有人气的女性杂志编辑岗位上换了下来,贬到十分枯燥的校对部门去当校对员了。本来人到这个年龄,待在一线编辑位子上会感到力不从心,什么时候会被调动,雄介本人心里也是有所准备的,但真正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着十分的失落感的。

“眼看,我老婆过世也有两年了……”

雄介最近也开始在亲友、上司面前表示自己想结婚的意思。

“终于你也感到一个人生活挺寂寞的了吧?”

上司和亲友也十分能理解雄介的处境。

“到了这个年龄,也没什么可挑三拣四的了,只要身体好,能顾家,便可以了。”

在雄介心里,当然还想找一个漂亮美丽的妻子,但麻子的事情使他有些自知之明起来了。自己已是这么个年龄了,与其找个场面上的摩登妻子,倒不如寻一个能为自己营造一个温馨家庭的贤惠妻子为好。

又过了半年,中间有过几次的相亲。

虽说年龄不小,但工作在大出版社,又没有孩子,所以雄介在女人眼里还是颇有魅力的。

这样托人介绍了好几次,总算与一位叫上野朋代的姑娘开始了交往。

朋代二十九岁,没结过婚,工作是中学的音乐教师,她父亲是东京都内的一家小学校长。也许家庭环境很是正统,所以便不知不觉地耽搁了婚嫁的年龄。

初次与朋代见面,印象并不算漂亮,但肌肤白嫩,十分可爱。茶道、插花也学过,结婚后也愿意不工作待在家里,这几点都符合雄介的要求。而且她又比雄介小十六岁,比过世的妻子还要小十岁,这对中年的雄介来说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呢。

连着几次的约会,雄介很快地喜欢上了朋代。

与麻子相比,朋代要温文尔雅得多,却不显得呆板,时常露出灿烂的笑颜。而且对雄介还十分顺从、体贴。

交往两个月后,雄介正式向朋代提出了求婚,朋代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照雄介的心思,马上就要结婚,但朋代却说她母亲患肾病正在住院,等母亲的病好转一些,到了秋天,要雄介再等半年。

当然,雄介对此只好顺从朋代,不过两人的关系都进展十分迅速,没过多久便住在了一起。

完全出乎意外,朋代竟还是处女。

“现今的年代,竟还会有如此纯洁的姑娘……”

雄介对朋代更加爱不释手了,朋代也投桃报李,对雄介倍加体贴。

“这样老是在外面吃饭,花费太多,我做的菜不嫌弃的话,以后到你家去,我做给你吃吧。”

这话正中雄介的下怀,马上便将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她,使她能自由地去自己的家里。

雄介真正地又焕发了青春的朝气。

以前与愁子恋爱时也有这种感觉,如此看来,男人是离不开女人的呀。

到了夏天,朋代说她买了一套新家具[3]要送来。已经决定结婚了,朋代的家里也许及早地做起了嫁妆的准备。

雄介心里本来也打算结婚时房子不换,里面的家具全部换新的。床,沙发,衣橱都已显得陈旧,而且都是妻子留下的,难免睹物生情。新的妻子来了,本应该有个新的环境,新的心情,当然,对朋代也应该尽量地报以爱情。

这样想着,突然雄介又想起麻子来。

如果当时换一套新家具,也许麻子就不会弃我而去了呢。

八月初,朋代的新家具来了,于是原来的旧家具全部处理掉,而且连地毯和窗帘也换上了朋代喜欢的新东西。

“这样,终于这屋子成了我的家了。”

朋代坐在她搬来的钢琴前,心满意足地打量着房间。

“旧西装,再见……啦?”

雄介念起了一首老歌的歌词,可朋代却没听懂,含糊地点了点头,突然用手指着阳台说道:“那些东西不丢掉吗?”

雄介顺着朋代的手势望去,阳台上堆着一些纸箱、啤酒瓶,还有那只洁白无瑕的泪壶。

“这壶可不能丢呀……”

雄介慌忙去阳台将泪壶抱在怀里,小心地放到沙发边上的桌子上。

“是谁将它弃到阳台上去的?这壶可贵重呢。”

“可我不喜欢呀。”

平时一直深明大义的朋代今天显得格外固执,雄介不由吃惊地回首看着朋代,只见她正对那泪壶怒目而视。

“干吗一只壶这么宝贝呀?”

“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宝贝啰。”

雄介这么解释着,朋代却闷声不响地起身走到厨房里去了。

再看看房间,妻子留下的东西全部彻底地不见了,连妻子生前喜欢的CD碟片、复制的维纳斯坐像以及客厅门口的门帘也都不见了踪影。

都让朋代丢掉了。

“这些东西,全丢掉了,她是会哭的呀……”

雄介用于抚摸着泪壶,用轻得使朋代听不见的声音嘀咕道。

也许是按自己的心愿置换了家具摆设,朋代每天都来雄介的家了。已经订了婚,婚礼也定在了两个月以后的某一天,所以她每天来,也没有人说三道四的了。反而都感到她应该来,她已经是这家的主妇了。雄介自己也已完全将朋代看作自己的妻子了。

然而,也许是巧合,八月中旬时,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正是盂盆节放假,雄介去了好久没去的愁子娘家向愁子娘家人说了自己准备结婚的事。

愁子母亲也表示理解,这样便了却一桩心事的雄介回到了家里,不料发现那只放在桌上的泪壶不见了。

“放到哪里去了……”

以前曾被朋代将泪壶放到了阳台上,所以雄介现在发现不见了泪壶马上便紧张地追问了起来。于是朋代朝着壁橱上努了努嘴:

“那里呢。”

以前,这餐厅的左边有一架壁橱,壁橱上曾放过愁子的灵台。现在的壁橱换了新的,但地方还是老地方,那地方该是放愁子灵台的地方,现在鬼使神差地放上了那只泪壶。

“干吗放到那里……”

“这么大的一个壶,碍手碍脚的,放到阳台上,你又不高兴,所以才搬了过去的。”

这理由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在雄介看来,那曾放过愁子灵台的相同地方,朋代将那泪壶放了上去,不由感到有些意外和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当时事情也就过去了,可过了一个星期,两人之间又为了泪壶发生了争执。

那天特别热,雄介好久没与同事们在一起喝酒了,那天受邀一起吃了晚饭,又去了新宿的酒吧,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

朋代还没睡,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手里竟抱着那只泪壶在用布擦拭。

“你这是干吗呀?”

雄介不能理解地问道,朋代于是便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泪壶上的那个痕纹吹了吹。

“这壶,染上脏东西了。”

“这不是脏东西。”

雄介说着便伸手去拿壶,可朋代却不肯放手:

“等一下,我正在擦着呢。”

“擦不掉的,这是买来时就有的呢!”

“可是,这东西奇怪呀,我越擦,这痕纹会变得越多的呢。”

闻言惊奇不定的雄介不由分说将泪壶夺到手里,只见那壶上的痕纹果然又多出了一点。

“这痕纹,好像是两只眼睛里流出的泪水呀。”

朋代的话,更使雄介惊疑不止。

“你怎么说是眼泪呢?”

“这形状,不是很像吗?这壶,你不在家里寂寞地都哭了呢!喂,想哭就放声地哭吧!”

朋代说着从雄介手里拿过壶狠狠地用布在壶身上用力地擦了几下。

“啊,住手。”

雄介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朋代一下子将壶朝雄介身上扔了过去。

“你果然是喜欢这个壶呀,是爱这个壶啊。”

雄介慌忙接住泪壶反驳道:

“说什么傻话,爱这么一只壶我发痴呀。”

“发痴!这可是女人呢!”

“女人?”

“你是喜欢这壶超过喜欢我啊!所以我气不过存心捉弄捉弄这只壶的。”

朋代说着突然伸出手去,要用指甲抓那泪壶。

“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雄介抱紧着泪壶,朋代的目光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朋代这种表现还是第一次,只见她双手不顾一切地抓过来,雄介只好抱着泪壶逃入了卧室里,并将房门反锁上。

“混蛋,混蛋,你开门,我要看看那壶到底是什么货色。”

朋代歇斯底里的叫声传入房里,雄介不由得感到,这壶又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了。

朋代交通事故死亡是那以后三天的事。

为了泪壶争吵后,两人终于言归和好,一起去横滨中华街吃了晚饭,沿着第三京滨高速公路回家。

那天夜里,雄介喝了些酒,所以由朋代开车,雄介坐在一旁。

车到港北出口处,对面入口处一辆小车突然冲过道路中间的隔离带,迎面撞了上来。

雄介只感到眼前一黑,接着便失去了知觉,等到醒来,自己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醒啦……”

声音远远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位护士站在床前。

“没伤着什么?”

护士安慰着,雄介于是动了动自己的手脚,便感到右手与右脚有些痛,但还是可以行动的。

“朋代呢?”

雄介问道。那圆脸蛋的护士难过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她死了。”

“……”

“当场就死了。”

雄介望着病房窗口上雪白的窗帘,不由想起了三天前朋代为泪壶发火的样子。

雄介的面前,站着洁白的泪壶。

夕阳西下,从阳台处射来的残阳,将泪壶的影子映得如一条长长的尾巴,阳光里那壶散发着熠熠的光灿。

“朋代已经死了。”

盘腿席地而坐的雄介对着泪壶嗫嚅道:

“全都没有了。”

先是麻子弃之而去,如今朋代又车祸而亡。对雄介来说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白茫茫大地好干净。

这当然不会怪罪在泪壶身上,但麻子也好,朋代也好,都是讨厌这泪壶,唯恐躲之不及的。特别是朋代因为雄介太珍爱这壶而将它丢到阳台上,甚而想用指甲去抓它。

本来是个文雅温和的姑娘,怎么会如此反常呢?

“是你,太美丽了吧……”

可为什么就朋代一人死了呢?确实事故发生前的一瞬间,车子是走在靠右的超车道[4]上的,谁又会想到对面逆向行驶的车子会撞上来呢?只差一秒钟,只要错开这一秒钟,两辆汽车就不会撞上了。

撞上来的汽车,据说驾车的是个男人,喝了好多的酒,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谁又会想到会遇上这么个驾驶员呢?

这一切都是偶然,实在是离奇得太偶然啊!

而且,朋代死了,雄介却安然无恙,这又是偶然。平时总是雄介开车的,这天却换了朋代,这又是偶然。

“为什么……”

雄介不由对着泪壶问道。

“是你,在操纵着这一切的吧。”

“……”

“是恨朋代才这么狠心的吧?”

可是雄介问泪壶,泪壶却静静地无言。只是残阳的光线角度变化,使泪壶上那朱色的痕纹显得格外清晰。雄介于是感到那痕纹一定是朋代在流血了。

连空气都凝住了似的,夕阳中雄介不由默默地打量起房里的一切来。

三室一厅的房间里,全是朋代搬来的东西,妻子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但是雄介的心里还是根深蒂固地不能将妻子忘怀。

“留下的,只有你了。”

雄介从泪壶中看到了妻子,听到临死时气喘吁吁地希望雄介将自己的骨灰制成壶的妻子的声音:

“你是怕我将你忘却,一个人太寂寞吧。”

泪壶依然沉默不语,残阳已是强弩之末,只有壶的上半部分在闪着光芒,下半部分的壶身已经沉在暮色的阴影中了。

“不用再怕了。”

雄介在与泪壶对话期间,残阳半阴半阳地洒在泪壶上,看去那壶就好像是破涕而笑的样子。

“现在这样,称心了吧?”

“你真是这样离不开我呀……”

雄介想起以前碾妻子骨灰时,骨灰里曾渗出水来的情景,已经过烈火的燃烧成了灰竟还会渗出水来。这是为什么呢?这是愁子对雄介爱的执念,是妻子对丈夫爱的思念。

现在雄介是切身地体会到了这妻子的爱。

“只要我活着,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吧……”

残阳终于落了下去,暮色开始笼罩了房间,然而那泪壶却显得更加洁白无瑕了。

“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呀……”

雄介想起妻子走后一个人与这泪壶一起度过的那些不平凡的夜晚。现在又是同样的夜来临了,雄介不由又产生了将泪壶抱入房里去的冲动。

“我又是一个单身汉了。”

暮色中,雄介伸过手去将泪壶抱在了怀里。

这泪壶已陪伴自己三年半了,可色泽形态依然如故。

又将脸凑近泪壶,却发现三天前朋代用布擦过的那痕纹又恢复到从前那一点了。

那一点,果然是妻子的泪呀……

当时与朋代一起确实是看到的,绝不会发生错觉,实实在在的两点,可现在又实实在在地只剩一点了。

这么看来,融入这壶里的骨粉还是有着灵感的。

“静一静,别出声。”

雄介提醒着自己,怀着一种祈祷的心情对着泪壶念叨:

“我还是一直守着你吧……”

念叨声中,雄介感到自己的全身正被妻子的灵气所包容,于是他便慢慢地、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1]日本人去世火化后,习惯用壶盛装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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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本的习俗,在灵台上供上一小瓶水,表示对死者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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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本习惯男女结婚时,男方准备房子,女方准备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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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所以靠右是超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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