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休假回到连队没多久,老赵便接到了参加培训的通知,就像曾经的冷排一样。这意味着当他完成培训之后,将不会再回到我们这个小小的连队,而是将登上一个更为广阔、更具挑战性的舞台。眼看着他即将踏上新的征程,走向更辽阔的天地,我由衷地感到欣喜。然而,每当想到他将要离去,我心中又不禁涌起无尽的失落。
老赵对于我当初决定留队的原因一无所知。其实,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他。如今他要外出培训,那么等他归来时,最好的情况或许便是如冷排那般调回团部机关工作,亦或是分配至团内其他连队,这样可能还有机会再见到;而较为糟糕的结局,则极有可能是前往师部。倘若真去了师部,不仅难以继续共事,恐怕就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毕竟,对于众多在基层连队服兵役的士兵来说,直至退役之时,他们甚至都未曾踏足过师部,更别提知晓师部的确切位置所在了。
这突如其来的计划,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平静的心湖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瞬间将我的思绪搅得七零八落。尽管我我和他之间并未有过什么特殊亲密的关系,但不知何时起,他已悄然进驻我心底最深处,并牢牢盘踞其中。
他的喜怒哀乐如同我情绪的晴雨表,他快乐时我亦满心欢喜;他消沉时我便默默陪伴一同低落。此刻,知晓他心意与否似乎已不再那般重要,于我而言,只需默默凝望着他的身影,悄然无声伴其左右,便已足矣。
曾经目睹过两届老兵退役离去,彼时虽心有不舍,但悲伤转瞬即逝。然而此番面对他的别离,我却仿若那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内心世界轰然坍塌,支离破碎。
我来到他的寝室,一言不发,静静端坐于他身旁,凝视着他忙碌于手中事务的专注模样。此时此刻,沉浸于对未来崭新旅程满心憧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他,丝毫未曾察觉到我心境的微妙转变。
当所有行李都整理完毕之后,他来到了连部,向连长他们道别。指导员说道:“这一分别啊,不知道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咱们会不会已经在师部相聚了呢?”
我接过他手中的行李,陪着他一同走向公交站台。尽管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我只能送他到这里。他踏上公交车,微笑着让我赶紧回去工作。我强忍着泪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并向他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随着车辆缓缓启动,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公交车直至消失不见……他的离去仿佛抽走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色彩,使得原本充实有趣的日常生活瞬间变得单调乏味起来。在这个拥有一百多位战友以及炮连老邹等众多好友的连队里,可以称之为兄弟的人数并不少;然而真正走进我内心深处、占据重要位置的却唯有他一人而已。
转眼间老邹已在军中度过了整整五个春秋。今年,将是他兵役生涯的终点。他常常感慨道:“你们这些背井离乡、远道而来的战友们所经历的一切,我在家门口当兵实在难以体会啊!”毕竟,他从未尝过远离故土的思乡之苦,更无从理解那份对远方亲人刻骨铭心的挂念。
对于我们来说,身处异乡,每迈出一步,都承载着沉甸甸的离愁别绪。而老邹却无法感同身受,他不明白这种情感的深沉与厚重。他计划在年底退役归家,不再续签二期。回到故乡之后,首要之事便是完成婚姻大事,继而开启全新的人生篇章。
其实,人生恰似一场漫长的旅途,每个阶段都会邂逅各异的旅人。有些人或许只能相伴一程便中途失散;而另一些人,则可能一路相随直至终站点。细想起来,我又何尝不是他人旅程中的匆匆过客呢?说不定当我悄然离去时,对方亦会心生怅惘吧……
副指导员养了一只尚未成年、毛色漆黑的拉布拉多犬,关养在连队家属院内。由于工作繁忙,副指导员有时无法亲自照料,便会嘱托我替他喂一下。这样,我逐渐将关注焦点转移至这只可爱的狗狗身上。
起初,这只小狗似乎有些怕生,一见到我便远远地躲开来。无论我如何呼唤,它都对我不理不睬。然而,随着喂养次数的增多,它与我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变得不再那么陌生和胆怯。后来,每当我去送饭时,它都会欢快地跑过来迎接我,我也可以轻轻抚摸它那柔软的毛发。
慢慢建立起了感情,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对着它轻声低语,仿佛它能够理解我所言所想一般。而它则会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默默注视着我,然后乖乖地吃完碗中的食物,才恋恋不舍地目送我离去。这种默契让我感到无比温暖和满足。
休息的时候,副导会牵着它到院里跑跑,只要听到我叫它的声音,它会挣脱绳子冲我跑过来。在那段时间,正因为有了它的出现,才让我失落的心被很快治愈。
在经历了数月的枯燥时光后,部队迎来了一项重大任务——军区组织的一场大规模演习。这场演习把空军与陆军两个兵种汇聚在一起,参与演习所动用的装备及兵力堪称近几年之最。
演习的时长达到三个月之久,队伍和装备通过铁路进行输送,最终要抵达另一个省份的演习基地。当了三年兵的我,这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大规模的调度场面,一列列火车满载着重型装备,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简直令人震撼到极致。运送装备的列车加挂了硬座和卧铺车厢,列车从货运场驶出的时候,我们还满心以为很快就能抵达,毕竟仅仅只有几百公里的距离。然而我们实在是太天真了,为了给其他客运列车让行,常常是每前行几十公里,就得停滞几十分钟乃至几个小时,就这样走了一天,别说是走出省了,甚至都还没离开驻地的管辖范围。
在漫长的火车旅途中,泡面成为了我们果腹的唯一选择。每当饥饿袭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便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然而,这样的饮食方式实在难以令人满足。
幸运的是,在一些有条件的地方,火车站的军代处会贴心地安排食堂准备好可口的饭菜。当列车到站时,我们如释重负地下车,尽情享受这难得的美食。饱餐一顿之后,身心得到了短暂的休憩,然后继续踏上征途。
而那一次的经历,至今仍历历在目。和其他战友一样,我对火车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和恐惧之情。整整七天六夜,我们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法自由活动。由于长时间没有机会洗澡,年轻人身上那种独特的气息逐渐积聚、发酵。再加上弥漫在车厢内的泡面味道,阵阵恶臭扑鼻而来,令我的胃里不禁翻江倒海般难受。
当火车缓缓停下,车轮与铁轨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在宣告着这段漫长旅程的结束。我们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起身,急匆匆地挤向车门。然而,当双脚踏上实地的那一刻,一种陌生感却油然而生,我们不知道身在何处。
环顾四周,这里显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火车站。火车静静地停泊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周围是一片荒芜,只有几座简易的房屋,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货物中转站。不仅如此,这里没有任何指示牌或标志,极有可能是某个神秘的军事禁地。
“这辈子我再也不坐火车了!”有人愤愤不平地抱怨道。的确,这七天的车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拥挤的车厢、嘈杂的环境,无不让人心力交瘁。如今终于熬到了尽头,每个人都如释重负。
收拾好行囊,登上卡车,向基地出发。一路上,车子颠沛流离,时而翻越陡峭的山峰,时而穿越湍急的河流。一个多小时过去,身体已经被晃得七荤八素,就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卡车终于在一个小村庄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