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我扶你。”
狗剩见柳长生答应,一骨碌翻起身轻轻扶起后者,二人跟着小仆迈进了钟家大门。
一进门,少年狗剩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目不转睛地四处打量着府内华丽的装饰和各种名花异草,以及名贵家具,嘴里不住发出啧啧声。
感叹完低头瞧见自已破烂的布鞋,上面打满了补丁,还沾满了黄泥,不由缩了缩脚趾,生怕弄脏了钟府大理石铺就的地面。
小仆带着二人过了前厅,又转过几条幽深的长廊,终于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庭院前停下脚步,透过门洞能瞧见中年男子正端坐在石桌旁烹茶。
“老爷,两位客人到了。”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动作却是不停,“你先带这位客人去后厅用膳,我有些话想同柳小友谈谈。”
“是,老爷。”
小仆恭声应着,随后抬手请道:“小哥,请随我来。”
狗剩迷迷糊糊地跟着小仆走了,临走前回头望了望柳长生,后者长发披散下来遮住面容,看不清表情。
一时间,柳长生和中年男子共处一院。
二人沉默不语,唯有咕噜的茶壶点缀着满园静谧。
中年男子不仍不言语,专心烹茶,直到茶壶开了三次,茶水倒了三回,才淡淡开口道:“来,喝茶。”
柳长生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走到男子对面坐下,刚坐下一杯翠绿的茶水推到面前。
“尝尝,今年开春的头一批绿茶。”
柳长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男子笑了,“饮茶不同饮酒,这样可品不出其中滋味。”
柳长生摩挲着茶杯不语。
男子也不介意,似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柳小友,离儿平日时常提起你。你说,离儿若是见到你,该有多高兴,呵呵。”
或许勾起了某些回忆,男子继续喃喃着:“离儿命苦,从小没了娘,我苦心经营十数载,就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虽不至钟鸣鼎食,起码衣食无忧,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又出了这般变故,想必她娘在天上指不定如何责怪我呢。”
听了男子似是肺腑之言的感慨,进门就一直沉默的柳长生终于开口道:“我能看看阿离么?”
“事到如今,见或不见又还有何意义呢?”
男子抿了一口茶水,苦笑道。
“一切皆是我这当爹的错,不该答应这门亲事的,没曾想这孩子性子如此刚烈。婚事黄了,折了那位面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不该被扯进来。”
男子声音顿了一顿,眼神意味深长,“我身患重疾,时日无多,本想给离儿找个好归宿,现如今……唉,不说也罢。你救过离儿,钟某是有恩必报之人,这钱你拿着,好好活下去,也不枉离儿临终嘱咐,等我下去黄泉也能对离儿交差了。”
说罢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推到柳长生面前。
柳长生看也不看,只是低头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能让我见阿离最后一面么?”
“不能。”
柳长生了然颔首,淡然起身离去,从始至终都未看包裹一眼。
中年男子眼神晦涩目送少年离开,等到后者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叟自一旁阴影中走出。
“李老。”
中年男子竟立马起身微微躬身,语气恭敬。
老叟注视着少年离去方向,促狭道:“钟家主可真是舍得啊,一个这么好的练武苗子便这么放走了,说不定几年后又是一员猛将。”
中年男子闻言头压得更低,“李老哪里的话,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比得上御史公子的一根指头。”
“钟家主倒是个聪明人,不过不怕你那女儿再寻死?”
“放心,已加派了人手寸步不离盯着,确保再不会生波折。”
“那便好,公子说了,一定要完璧之身,不然……呵呵,相信钟家主比我清楚公子的手段。”
“钟某谨记。”
老叟飘飘然离去,中年男子这才敢抬起头来,额上已是一层冷汗。
望着老叟离去方向,男子眼神瞬间阴沉下来,握住一只茶杯,捏得指节发青,随后狠狠掷在地上,碎片飞溅。
“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加派人手,给我寸步不离盯着小姐,若是再出上回的事,你们就全给我自刎谢罪!”
“是,老爷!”
小仆战战兢兢应声而退。
中年男子情绪稍微平复,吐出一口浊气,仰头望天喃喃道:“她娘,别怪我,我是为了离儿,为了钟家……”
他却不见,幽深庭院里栽种的桃树上一只蚕茧频频鼓动。
最后破茧而出,振动着绚丽的羽翅越过院墙,遥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