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添了这么多人, 薄被、毯子、洗漱用品等都有些不够用。
何同志和宋梅香统计了一下,准备开车去趟友谊商店。姑苏是水乡,不是太热, 白天开个风扇, 晚上开扇窗, 就能很好地过夏了, 遂颜明知只让人在客厅书房各装了台空调, 剩下的屋子连台风扇都没有。两人准备买几个吊扇,几个座扇, 再添台冰箱,一个洗衣机,米面肉什么的也要备些。
“秧宝,你有什么要买的吗?”走前, 宋梅香问道。
园子东南角,颜明知还让人建了一个卫生间, 一个淋浴间。秧宝刚跟颜东铮打过电话,拿小竹篓装了洗漱用品,换好凉拖,正要过去冲个凉, 换身衣服,闻言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了。”
秧宝挥挥手, 踮脚从挂衣架上取下条长裙, 行李箱里挑套背心小裤,用纸袋装好, 向外走道:“元老师、慧慧, 洗澡去不?”
元珍分别朝苏宏胜和布朗先生住的房间瞅了眼,见没什么动静, 松了口气,她有点后悔住进来了,人太多了,做什么都不方便:“秧宝,等一下,我挑套衣服。”
“好。”秧宝放下手里的东西,爬上廊下的长椅,扶着椅背,探身去看园中盛开的花儿,月季、绣球、玫瑰、紫丁香、马蹄莲,有几株开的又盛又密,跳下长椅,秧宝转身进屋找把剪子,去厨房拎只竹篮,挑着剪了一篮子。
屋里有花瓶,秧宝叫其中一位安保人员:“柏叔叔,你帮我把花瓶拿出来洗洗吧?我给每屋插瓶花。”
柏邢点点头,提起两个灌满热水的暖瓶进屋。
秧宝拎着竹篮往凉亭里一坐,取出花儿,挨个修剪花枝。
元珍拎着换洗衣服带着朱慧慧出来,见此,过来帮忙,她插的花讲究个错落有致,秧宝纯粹就是怎么好看,怎么来,用的是群聚式,朱慧慧没学过,元珍边插边跟她讲,什么是阶梯式,什么是重叠式……
插好的花,由柏邢一瓶瓶送去各房。
三人收拾收拾石桌上的残枝败叶,拎上东西去淋浴间洗漱。
没一会儿,秧宝就顶着湿哒哒的长发,拎着小竹篓出来了。
苏宏胜小休了片刻,缓过劲来,刚一出门,就见她肩背半湿地探身去逗池里的鱼儿,不由招手叫道:“过来,太爷爷帮你擦擦头发。”
“哦。”秧宝拧了把发梢上的水,快步到了廊下,放下小竹篓,重新拿了条干毛巾给他。
怕弄疼她,苏宏胜的动作又轻又柔。
元珍带着朱慧慧从淋浴间出来,让柏邢给她在院中拉了条绳子晾晒洗好的衣服,秧宝见绳上晾的还有她放在淋浴间脏衣篮里的衣服毛巾:“老师,辛苦了,下次别给我洗了,我自己来。”
元珍笑笑:“跟老师瞎客气啥。”
朱慧慧放下梳子,取了个发箍带上:“秧宝,咱们上街逛逛吧?”
“好啊。”秧宝摸摸自己的头发,不滴水了,“太爷爷可以了。”
苏宏胜取下覆在她头上的毛巾,摸摸,半干,“嗯,进屋吧,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秧宝进屋,脱下身上的裙子,挑了件大红的灯笼袖小衫,同色系灯笼短裤,千层底绣花手工凉鞋,戴上手表、佛珠手串、玉扣,头发梳顺,别两个珍珠发卡,拎上小包快步跑出房门:“走喽,布朗先生,逛街去不?”
“OK。”秧宝换衣的功夫,布朗先生也去冲了个凉,换身衣服。
程飞、杰森留在家里继续忙活,柏邢和同伴随几人刚一踏出家门,便听到一声悠长的吆喝:“糖粥,卖糖粥喽~”
顺声望去,幽静的小巷里,一个20多岁的青年挑担走来,边行边敲着梆子叫卖,担上一头一个瓦罐,罐上白纸为底黑色的墨渲染出一个大大的“粥”字。
苏宏胜看着叫了声:“好字!”
布朗先生问秧宝:“他在卖什么?”
“甜粥。要尝尝吗?”
柏邢忙制止:“秧宝,街上有专门卖糖粥的店铺。”不是嫌男子卖的粥不干净,而是,这种游走的小贩,谁知道是什么人?
作为安保人中,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
秧宝点头,转头跟布朗先生解释了几句,几人脚步没停,继续朝街上走去。
曲折蜿蜒的老巷,两则是高高的垣墙,墙壁斑驳得如同丹青淡剥,探出墙头的藤萝桂树,随风摇曳。
幽静的河道穿过粉墙黛瓦的房屋、楼阁、小桥,宛如夜色里一条浅淡的星河。
坐在青瓦白墙下临水而立的二层店铺里,隔窗看一眼水上摇过的船屋,品一碗糖粥赤豆糊,要一碗酒酿丸子,吃块红糖糍粑,再来截桂花糯米藕。
切成薄片的桂花糯米藕,洒上红糖汁、玫瑰木樨,淡紫色中点缀着金黄的花瓣,光看,就让人馋涎欲滴。
秧宝看布朗先生上来后,一直没动勺筷,拿公筷夹了两片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尝尝,甜丝丝的,一口咬下,心里美得冒泡。”
这形容!
布朗听乐了,拿出秧宝送他的银叉,叉起一片送到嘴里咬了口,甜、糯、玫瑰香、桂花香……层次丰富且分明,倒不难吃。
两片吃完,秧宝递给他一个莲蓬,几个菱角,教他剥出莲子,取出莲芯再吃。
新摘的莲蓬,嫩嫩的带着股清甜。
刚出锅的菱角又是一种口感,然后再来块藤萝饼,一勺木瓜银耳糖水。
不知不觉间,布朗先生吃了个半饱。
从粥铺出来,布朗先生明显心情好了,精气神上来了,兴致勃勃,一副逛遍古城的架势。
“秧宝,”红袖下班拎着一竹篮蔬菜匆匆赶来,“什么时候到的?我正要过去,给你们送点自家种的蔬菜。”
“刚到没一会儿。”秧宝给几人介绍,蔬菜让其中一位保镖送回去,红袖领着他们去绣坊。
布朗先生对秧宝的屏风,到现在还有些念念不忘,想买几幅绣品找师傅做成屏风,最好也是十扇式。
秧宝把布朗先生的诉求跟红袖一说,红袖沉吟片刻:“绣坊最近倒是绣了些花鸟虫鱼,只是没有一套能达到我卖你那十幅。”
“定做呢?”
“我们绣坊出色的绣娘,算上我,共有七人,一人一幅,最少一年,他能等吗?”
秧宝:“那六人的绣艺,每个都能跟你相媲美吗?”
红袖迟疑了下,摇摇头:“比我略差些。”
十幅,参差不齐,做出的屏风上不了档次。
“交给你一个人绣呢?”
“这个……你得跟我们经理说。”
秧宝点头:“过了明路,你绣起来就方便了(无需遮遮掩掩),要多少时间?”
“两年。”红袖指指自己的眼,“绣《清明上河图》和那十幅花鸟虫鱼,把眼熬坏了。”
秧宝转头跟布朗先生说了下,他选择定做,交给红袖绣。
到了绣坊,红袖打开门,拉亮店铺的灯,让大家随便看,她快步穿过小门进入后院,唤公私合营时就在此担任经理的宋佳言过来。
这位经理,秧宝和爷爷第一次过来购买绣帕、香囊、油纸伞时,打过一次交道。
“秧宝,”人未到声先到,宋佳言快步推开小门,笑道,“好久不见,长高了,吃胖了。”
秧宝嘟了嘟唇:“宋经理,女孩子你怎么能说胖呢?”
“哈哈……我的错,我道歉,对不起!不胖,秧宝一点也不胖,哈哈……”
秧宝抿了抿唇,没在意她的打趣,给几人介绍,顺便把布朗先生的要求说了一遍。
外汇单,是有一个模式的。
宋佳言经常给友谊商店送货,明白价格在哪,张口道:“十幅,每幅都1.5米高半米宽,对吗?”
“是。”秧宝找她要了宣纸、颜料、毛笔,画花鸟虫鱼的图样。颜东铮在书画上的造诣,绝不是红袖能比的。前世今生,秧宝跟在他身边学了这么久,功底不能比,形似还是能描个七八的。
起初,宋佳言和红袖都没当回事儿,等一张画完,两人不由惊喜道:“没想到啊,秧宝,你小小年纪画这么好!”
秧宝一脸平静,“这才到哪呀,你们要是见了我爸的画作,就知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了。”
朱慧慧站在旁边看她手腕轻抬,毛笔轻挪间一朵秋菊跃然纸上,再一笔,枝条横生,手腕一转,笔锋抹过,又是一片新叶,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不由攥了攥指尖:“秧宝,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的?”
秧宝调色的手一顿,随之笑道:“在上坎坝农场就开始学了呀,我没说吗,我妈一开始想报考美院,说美院的文化分数低。农场的营长伯伯就帮忙从水稻连,找来了自小学画的于晓丽阿姨,教她绘画。”
朱慧慧算了下时间:“也就是说你从去年11月份才开始学画,对吗?”
“我跟于阿姨学的是素描、水彩,跟我爸学国画要早点,三岁起,他就手把手教我了。”
那也才学两年!
朱慧慧心下涩然,她也是三岁跟着爷爷学国画,今年8岁,她学了五年,跟秧宝一比,她的画中规中矩,没有一点灵气。
布朗先生接过宋佳言手里的飞鸟图,只一眼,便被几只鸟儿灵动的眼神吸引了,再看秧宝正在画的寒菊图,花儿开的是那么恣意,有一种跃冬争春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