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吃的是京市烤鸭, 所选鸭子是用填喂的方法培育的一种白鸭,用果木炭火烤制,味道独特。
今天做的是金陵烤鸭, 选用的是金陵肥厚多肉的湖鸭, 炉内挂一圈湖熟肥鸭, 闷着木炭烤。
吃时, 斩切成块, 浇以红汤。
汤汁做法讲究,不好打听, 程飞找人买了份配料,有松仁、瓜仁、芝麻等,香气四溢。
不似京市烤鸭卷饼蘸酱,直接就米饭即可。
秧宝喝了一大碗绿豆汤, 晚饭时还不太饿,要了一小碗鸭血粉丝汤, 几块鸭肉,没吃米饭。
用过饭,宋梅香收拾厨房,布朗先生苏宏胜颜东铮等被人拉着说话, 柏邢、何同志忙着帮忙安排住处,添置床上用品。
秧宝托腮坐在廊下, 听石医生点着手中的辣蓼花讲酒曲的做法, “辣蓼花研磨成浆,搭配糯米粉、清水, 搅拌均匀, 揪一块8~10克大小的剂子在手中慢慢揉捏成团……晒干后,装进玻璃罐内密封保存, 随用随取。”
“这是简单的做法,另一种稍复杂,需加桂树叶、桔树叶、扁豆叶……”
“秧宝,”朱慧慧找来道,“你能陪我对会儿戏吗?”
秧宝的精神还没有恢复过来,人怏怏的提不起劲:“明天行吗?这会儿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朱慧慧沉默了会儿:“嗯。”
秧宝拍拍身旁的竹椅:“坐!石医生在说酒曲的做法,你也听听。”
朱慧慧在旁边坐下,好奇道:“布朗先生要做酒曲了吗?”她从花楼回来,见院中一角的簸箕上晾着刚采摘的辣蓼花。
石医生扫眼屋内被人围着的布朗先生,笑道:“他,怕是没时间做什么酒曲。院内晾的辣蓼花是你们宋姨采的,这不是柿子、青苹果下来了吗,你们宋姨想做一批柿子、苹果醋。”
“酒曲可以做醋?”秧宝惊讶道。
石医生点头:“醋是在酒的基础上再加工。酒精发酵的后期,酵母数大量衰减……”
这不是化学知识吗!
秧宝好奇道:“石爷爷,你不是自小学中医吗?怎么对化学知识也这么熟悉?”
石医生哈哈大笑:“不知道了吧,石爷爷我啊,早年留学,可是学过一段时间西医呢。”
秧宝算了下时间:“建国前吗?”
“嗯……”石医生开始给两人讲他留学时的趣事。
夜渐渐深了,打发各校管理人员去安排好的地方居住,颜东铮伸了个懒腰,唤道:“秧宝,洗漱了吗?”
秧宝正听得精神呢,闻言,应道:“还没。”
颜东铮回房给她拿睡衣、洗漱用品:“给,快去洗。”
秧宝应了声,接过竹篓去淋裕间,冲凉刷牙。
石医生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谈好了?”
“没。”颜东铮扶他步下台阶,送他回隔壁,笑道,“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家,有得扯呢。”
也是!
石医生捶捶腰:“东铮,你对中医的前景怎么看?还有发展的空间吗?”
颜东铮笑:“西医的优势,在当下、未来固然显著,但我们华国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其奥秘之深,又岂会没有探索的必要。依我看,双头并进,共同发展,互补互助,协同作战,才是未来医学发展的课题。”
石医生诧异道:“你既然这么看好中医的发展,怎么没劝你叔公在国内建校,开办医院?”
颜东铮失笑:“华盛集团是我叔公一手创立,我一个不参与集团事务、不懂集团经营的晚辈,真要发言了,那才是笑话。再说,他现在没表示,不代表未来,华盛集团不在国内建校、建立中医药研究所和药材生产基地。”
石医生悠然一声长叹,拍拍他的手:“但愿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些!”
颜东铮目送老人松开他的扶持,一步步踏上台阶,走进屋子,拉亮灯泡……
直至屋中重归黑暗,颜东铮方抬脚往回走。
“爸爸,”秧宝边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边把帮他收拾好的睡衣等递给他,“没人了,你快去洗。”
颜东铮将竹篓放在一旁的方几上,取过她手中的毛巾,帮她擦头:“秧宝,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挣很多很多的钱,给大哥建所大大的研究所,让他便是留在国内,也不必受经费的困扰和阻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给二哥攒好娶媳妇的钱,不让他打光棍。带你和妈妈、爷爷、太爷爷全世界旅游,赏遍天下的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累了倦了,咱们就回来,住在小石村,种菜养花,喂鸡喂鸭,晨看朝霞,晚观落日,坐听蛙鸣,闲来遛遛弯,陪村里的大娘大爷唠唠嗑……”
颜东铮“噗呲”一声,被闺女逗乐了。
同时,心里的沉重一扫而光,暖融融的,让人沉醉。
三日后,果然如柏邢所说,暴雨来袭,上午就开始下了。
秧宝饰演的夏七儿窝在厚厚的棉被里,病得昏昏沉沉,突然屋门被丫环秀珠一把推开,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开:“小姐,大少爷、大少爷死了——”
“你说什么?”夏七儿强撑着抬起头,声音沙哑干涩,言语不清,一双眼迸发出骇人的光。
“大少爷、大少爷被人打死了——”
一把掀开棉被,夏七儿“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下来,不等秀珠前去搀扶,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飞快爬起来,推开秀珠,踉跄着冲出门,奔进了连绵地雨幕里。
摄像连忙跟上。
江边,夏七儿单薄的小身子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摆摆,赤足疾行的她,一个呲滑重重地摔在泥污里,“大哥——”
“大哥你在哪,别丢开七儿,别不要七儿……”
“好!过!”
方坚忙奔过去,把人抱起,裹上毯子。
柏邢接上朱慧慧,一踩油门,把车开到两人身边,探身推开副驾室的门:“上车!”
到家,宋梅香接过人,快步进了淋浴房。
冲洗干净,手脚上的划伤上过药,披着毯子窝在沙发里捧着生姜红糖茶连喝几口,秧宝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颜东铮拿来温度计给闺女夹在咯吱窝,揉了把小丫头擦得半干的发:“下午还过去吗?”
“嗯,还有最后一场灵堂的戏。拍完,我就可以杀青了。爸,咱明天回京市吗?”
“不想多待几日吗?”
“想!我这回过来,还没有好好逛逛姑苏和附近的古镇呢。”
“那咱们就多留几天,爸爸带你到处走走。”
秧宝扑闪扑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凑近颜东铮,笑道:“爸爸,是不是布朗先生还不想走?”
颜东铮轻笑了声,点点女儿的额头:“你倒是聪明!”
“嘿嘿,谁让我有一对聪明的爸妈呢,按照遗传学来说,我最少遗传了你们百分之八十的智商。”
“贫嘴!”
颜东铮伸手从果盘里取只石榴,匕首在手中挽个花,随之轻轻划过四刀,拿下石榴盖,再沿着膜瓣的纹路从上往下化开,六刀后轻轻用手一掰,晶莹剔透的石榴像朵盛开的花,绽放在手中。
秧宝放下红糖姜茶,取出温度计看了眼,没发烧。
边接过石榴,捏着籽吃,秧宝边听了下隔壁书房里传来的声音:“布朗先生选定跟哪个学校合作了吗?”
昨天起,好多面孔都不见了,想着是回京了。
“嗯,京大。”
“真好!”秧宝转头朝外看去,雨幕蒙蒙间,朱慧慧被宋梅香打伞从淋浴房接出,正匆匆往这边来。
方才拍戏,她也是一身水湿。
两人分别在左右两间淋浴间洗漱,秧宝有宋梅香帮忙,动作要快些。
秧宝等她在一旁坐下,把另一碗红糖姜茶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明天跟老师一起回去吗?”元珍电影学院那边有课,得回去几天。
朱慧慧捧起碗,吹着饮了口:“你和颜叔回吗?”
“我和爸爸准备去附近的古镇逛逛,回去的话,可能要下月了。”
“这么久,你找班主任请假,他没说什么吗?”
三年级的班主任姓周,五十多岁的老教师,为人有些古板,最烦学生不按规矩来。
本来两人出来拍戏,他就已经颇有微辞。
秧宝笑道:“我等会儿给他打电话说说看,说不通,再让爸爸帮我跟他讲。”
颜东铮不惯她:“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秧宝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一个石榴吃完,再把碗里的糖水饮尽,秧宝挺着鼓鼓的小肚,去打电话。
周老师还算好说话,抽背五篇课文,又考了十道数学题,听秧宝答得流利顺畅,满意地笑道:“秧宝,开学前,校长说,下学期,三年级以上开设英语课。老师听说你英语不错,来,咱俩对几句。”
说着,转换成英语,“拍戏好玩吗?”
秧宝想想,答道:“好玩!它让我体验了另一种不同的人生,让我在短短的大半月,了解了民国的侵略史,家破人亡的残醋,人性的极致,吃到了精致的甜点,穿上了各种美丽的衣服,体会了小公主般的幸福,也感受到了孤女的辛酸与悲壮……”想到上午的戏,秧宝不由声音哽咽,红了眼眶。
好一会儿,周老师才道:“很好!秧宝答的很棒!老师给你满分。请几天?”
秧宝吸吸鼻子,扭头看向爸爸。
颜东铮比了个数字。
“20天。”
周老师吸呼一窒,有心不答应,又怕对面的孩子哇一声给他哭出来,咬了咬牙:“20天可以,老师有一个条件。”
“您说。”
“下午老师把下学期的语文、数学和英语资料寄给你,每科你最少预习一半。”
“好!”秧宝随之说了个地址。
朱慧慧看秧宝轻轻松松请到了20天假,有点傻眼,她也想请,跟秧宝颜叔去古镇游玩,可是方才周老师抽背的五篇课文,有三篇她还没有自学到。
要是再考英语,她肯定不如秧宝答得好。
沮丧地放下碗:“秧宝,你什么时候背的语文课文啊?”自她们来后,她就没见秧宝拿书学习过。
“早上。”
早上起床,背书一篇,晚上睡前,做题十道。
这是大哥在家定的规矩。
“我怎么没听你背过?”
“哦,窝在床上就背了。”秧宝喜欢懒床,醒来后,不在床上磨蹭半小时,都不愿爬起来。
颜东铮要管,沐卉体谅前世秧宝陪她在废土世界没少吃苦,每每都拦下了。
颜东铮气不过,就让懿洋帮她把课文录下来,每天打开Fidelipac匣式放音机,让她听。
这种录音机,放过一遍,再放,就得回卷。
秧宝怕麻烦,会在枕头旁放一个小本本和一支铅笔,听第一遍,记下关健词,再听第二篇前,先默背一遍,写下没记住的地方。
如此,长期训练下来,一篇课文最多听三遍,就能背诵下来。
为了记得牢,隔段时间,会让家人帮忙抽背,有磕绊的地方,就重温。
朱慧慧看到的是秧宝玩乐的身影,没关注,她在玩乐间不停吸收的知识,如苏宏胜讲的童年趣事,夏日的江边小镇,作为地主家的小少爷,他的生活、家中涉及的产业,支付给工人的工钱等等。
再如听布朗先生讲他的创业经历,及当时M国的上层市会和贫民之间的生活差距……
还有杰森、程飞、柏邢、何同志和苏宏胜从M国带回来的四个保镖,哪个不是一部带着历史进程的故事书。
没一会儿,程飞和京大校长、金主任从书房出来。
“东铮、秧宝,多谢招待,京市见!”金主任挥手与父女俩再见。
颜东铮忙起身:“饭快好了,吃完饭再走?”
“不了,一点二十的火车,再晚就赶不上了。”
见此,颜东铮便没再劝阻,转头吩咐宋梅香拿食盒装几样点心,让两人路上吃。
早备好让柏邢拎上车了,有烙好的煎饼,拌好的小菜和成盒的水果。
颜东铮抱着闺女和程飞一起将两人送到车前,目送柏邢开车载着二人走远,这才回转。
吃完午饭,秧宝小睡一觉,下午一进剧组,就被拉去上妆。
小脸要画丑,病人嘛,脸上不能有一点血色,厚厚的粉打在脸上,秧宝对镜照了下,扭头跟同样在上妆的朱慧慧道:“我觉得我现在脸上戴了个厚厚的壳,堵得我的皮肤都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