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赫德人厉声喝斥:“放屁!怎么可能上万,顶多三千!你撒谎!”
“刀!我的刀!”
“谁牵了我的马?”
“……”
有赫德人手忙脚乱披挂铠甲,也有赫德人牵着战马偷偷溜走。
“Uukhai!”令人胆寒的战吼声从堡垒西侧传来。
简陋的木栅栏被拖倒,黑甲骑兵势如奔雷冲入垒墙,博德大队的剑盾手紧随其后。
罗伯特中校和拉斯洛上校在百米外观战,他们的部队也在停留在墙外百米处。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一回帕拉图人没有一拥而入,而是分批次登城。
拉斯洛上校使劲吸完最后一口烟,仿佛要把烟斗里所有的东西都吸进肺里。
随后,他在靴跟上敲了敲磕净斗钵,把烟斗递给学弟罗伯特中校。
“送你了。”
“送我?”罗伯特中校接过烟斗,声音含糊地问:“我又不抽烟。班长?”
拉斯洛上校的嘴角难得浮现一丝微笑:“儿子送我的,原本他想去学雕刻,是我把他硬塞进军队里……”
罗伯特惊诧万分,他连忙摆手:“这我不能……啊!”
说话时,他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嘴里甜丝丝的,显然又流血了。
“走!”拉斯洛上校拔出佩剑,猛刺马肋,一马当先奔向堡垒。
身后的士兵呐喊着发起冲锋。
罗伯特中校措手不及,只得把烟斗揣进衣服里,扬鞭跟上。
在罗伯特部和拉斯洛部后方一百米开外——火枪的射程之外,蒙塔涅部正在待命。
温特斯观望着战况,焦躁地咬着嘴唇。
强运也感受到温特斯的情绪,不安地踏步。
对于这场战争,温特斯已经彻底厌倦。他不想再为帕拉图人打仗了,但他发自内心盼望博德上校、拉斯洛上校和罗伯特中校能取胜。
同时,温特斯也在紧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手里的杜萨克都作为哨骑撒了出去。
白狮会派遣第二支援军吗?他不知道。
之前防守堡垒的是赤河部人马,来援的不知道是不是。除了本部人马外,白狮能否调动其他部落的人马,温特斯并不清楚。
赫德人的内部决策流程,对于帕拉图人完全是一团迷雾。
他们甚至不知道究竟谁是在统领这支蛮子军队,但每个人都知道“白狮”。以至于“白狮”已经从一个单独的个体,抽象化为“蛮子的领袖”。
突然,他听到前方传来一连串马蹄声。
“什么人?”海因里希厉声质问。
来者大喊:“是我!巴罗格!”
巴罗格中尉是博德上校的百夫长。
“蛮子要撑不住了!”巴罗格中尉一直冲到温特斯身旁,吼道:“博德上校命你部即刻出击!彻底压垮他们!”
温特斯转过身,看着他的战士:“你们还相信我吗?”
“万岁!”甘水镇的伊什拍打胸甲,第一个大吼:“血狼!”
“血狼!”哪怕不是他的老部下的人也在呐喊:“万岁!”
梅森轻声说:“他们愿意跟着你,哪怕是到地狱里去,下命令吧。”
温特斯的眼睛发酸,他拉下面甲,拔出军刀:“那就跟我上吧!冲锋!”
“Uukhai!”
堡垒内的战况陷入僵持,帕拉图人逐渐占据广场,但蛮子仍旧牢牢控制着垒墙和内部建筑。
赤河部蛮子的战力远比其他部落更加凶悍。帕拉图人的兵力不占优势,反倒是赤河部蛮子逐渐站稳脚跟。
“火枪手上墙!打他们的头目!”堡垒真正的指挥官,千夫长迅鹰手握马尾旌旗站在东墙上,大吼着指挥:“打那些盔甲最华丽的两腿人!打那些盔缨最大的两腿人!别怕打到自己人”
手枪骑兵们瞬间成了最显眼的目标,一个接一个中枪落马。
看到自己的骑兵接连被射杀,卡斯特中校发指眦裂。他高举弯刀,纵马冲上台阶,咆哮着直扑迅鹰:“杀!”
“打他!”迅鹰用马尾旌旗指着卡斯特中校,大吼:“打死这个头目!”
黑马即将冲上垒墙,对面垒墙上的火枪手瞄准卡斯特中校,按下了发射杆。
接连几声枪响,卡斯特中校身体像是颤抖了一下,他朝着马尾旌旗掷出弯刀,随后身体往后一仰,从马背上滑落。
身中两枪黑色战马失去骑手的控制,吃痛之下竟直接跃出墙头,摔进墙外的沟壑里。
“好!好!”千夫长迅鹰放声大笑:“有赏!重赏!”
突然,城堡外面再次响起令赫德人胆寒的战吼“Uukhai!”
千夫长迅鹰大惊,声嘶力竭大吼示警:“又有两腿人过来了!跟他们拼了!”
银灰色的战马从垒墙缺口一跃而上,蒙塔涅部加入战斗。
穿过硝烟和尘土,温特斯只一眼便看到东墙上的马尾旌旗和青翎羽。
罗伯特中校抱着生死不知的拉斯洛上校,远远冲着温特斯大喊:“蒙塔涅少尉!上城墙!斩旗!”
脸上多了一个窟窿的瓦尔加学长静静躺在罗伯特中校身旁,神没能保护他。
下一秒,罗伯特中校的胸甲上多了一个窟窿,他不敢置信地摸着胸甲,缓缓向后栽倒。
“登墙!”温特斯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猛然紧缩,他悲愤的大吼:“登墙!火枪手!射杀红翎羽!”
蒙塔涅队的剑盾手和火枪手绕过混战区,攻向登墙的台阶。
“打那个骑银色马的!”迅鹰也一眼便看到骑着银灰色战马的百夫长,呼喊着身旁的火枪手:“打他的战马!”
暴怒的温特斯冲着青翎羽打出一发飞矢术:“给我闭嘴!”
距离太远,钢钉失了准头。那青翎羽还是好好的,越来越多的火枪手正在把枪口转向温特斯。
“小家伙,站稳,别动。”温特斯轻轻对强运说。
强运纹丝不动地站着,身旁的垒墙断面被铅弹打得尘土、木屑飞溅。
温特斯甩掉马镫、踩在鞍上,在夏尔的惊呼声中,直接从缺口跃上墙头。
连城墙上的蛮子也看得傻眼。
直到温特斯抡转页锤将一名火枪手的头颅砸瘪,其他蛮子才如梦初醒。
“是那个家伙!”火枪手和弓手没命地逃向远处:“那个家伙又来了!”
“又是他!还想再来吗?”迅鹰恨声下令:“箭筒士!围杀那甲士!”
诸部首领拣选精悍武士护卫大帐,特许他们在首领身旁携带箭筒,是为“箭筒士”。
二十名披着双层扎甲、手持锤斧的箭筒士得令,迎着逃跑的弓手和火枪手扑向温特斯——迅鹰预备下他们,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眼见一群如狼似虎的蛮兵杀向温特斯,夏尔急得喊破了嗓子:“快去帮百夫长!人梯!送我上墙!”
战场异常嘈杂,但温特斯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马尾旌旗和青翎羽。
他抬手,连续两发飞矢术。
一发击中胸口,箭筒士身体一滞,继续往前冲。
另一发正中面甲,箭筒士脸上多了一个血窟窿,直挺挺向前扑倒。
温特斯的飞矢术威力不足以贯穿两层重甲,必须近距离对准面甲薄弱处才能杀伤。
蛮子有备而来——那又怎么样?
温特斯拔出护腕里的玻璃瓶,闭上眼睛,捏碎。
他的手掌爆发出闪电般的耀眼光芒,甚至短暂地照亮了整座堡垒。
箭筒士们眼前先是一片白茫茫,随后突然转为黑暗,接连捂着眼睛惨叫。
一记闪光术废掉箭筒士视力,温特斯提着页锤冲进箭筒士之中。
迎面的箭筒士被锤中天灵盖,连声音也没发出来,后仰着瘫倒在地上。
第二个箭筒士被敲得七窍流血,但他没有当场毙命。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大喊:“他在这里!”
其他箭筒士即便视力还没恢复,依旧循着声音扑过来。
一名箭筒士碰到温特斯的盔甲,随即拦腰抱住温特斯,就像要把他勒成两半那样抱着。
“我抓住他了!杀了他!”那箭筒士大喊。
只说了一句话,他便被裂解术炸得脑浆迸出。
但是更多的箭筒士闻声扑过来,他们的视力也渐渐在恢复。
温特斯已经陷入重围,他撞翻面前的箭筒士,一锤砸塌对方面甲:“去死!”
当他挥下页锤的同时,一柄铁锤也狠狠砸在他后背上。
温特斯的身体被打得向前扑倒,倒在箭筒士的尸体上。冲力被板甲分散在后背各处,仍旧疼到他没法呼吸。
他挥动胳膊,敲碎一名箭筒士的膝盖。拼命拧转身体,对着眼前的凶恶蛮子发动了裂解术。
温热的鲜血喷到他的面甲上,甚至通过观察窗的栅栏飞进他的眼睛里。
死掉的箭筒士身体失去控制,重重地压在温特斯身上。
“不好。”温特斯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还不等他把身上的尸体推开,其他箭筒士纷纷扑向尸体。
温特斯的四肢五脏六腑正在被一点一点压碎——这次不是幻痛,而是切切实实的疼痛。
在箭筒士的尸体下方,温特斯如同垂死野兽一般咆哮、悲鸣。
他已经不再保留魔力,没有指向性、一发接一发地发动裂解术。
但是没有用,他把箭筒士一个接一个杀掉,箭筒士的尸体仍旧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缓缓将他压死。
人生的许多个片段涌入脑海。
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妈妈去扫墓,妈妈指着两个陌生的墓碑,告诉他这就是他的父母——从此妈妈变成了小姨。
他想到从安托尼奥那里得到第一柄木剑时的欣喜若狂。可是从此之后他每天都会被早早叫醒练习剑术,从此他恨透了那柄木剑。
他想起刚进陆幼时和本威努托打架,码头区的孩子总想着教训军宅区的孩子。几场架打下来,大家反倒成了好朋友。
他想起刚出生时长得丑丑的、皱皱巴巴的伊丽莎白。啊!艾拉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可是艾拉刚刚降生的时候,他心中却满是对于“父母”不再无条件爱他的恐惧。唉,为什么那时候会这样想呢?
最后,他想起沐浴在阳光中的安娜的发梢,想起安娜的翘起的嘴角、狡黠的眼神,想起安娜的唤他“蒙塔涅先生”。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纳瓦雷小姐?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从那记耳光开始吧。
“你们会忘记我吗?”温特斯缓缓闭上双眼,他真的太疲倦。虽然不甘,但就这样消散也好。
他感觉身体在变得越来越轻,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钻进脑海:“我他妈该不会上天堂了吧?”
连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惹得想笑。
不,是实打实在变轻……是身上压着的东西在变轻。
“尸山”之外,夏尔狠狠一刀插进还活着的箭筒士后脑,海因里希以及其他战士们发疯般扒开箭筒士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