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于此,还有他身上穿这件的白衣,用的是十几年前锦城的兴起的羊毛面料,边角都磨起了球。
翼国气候地域不宜发展畜牧,衣物多为桑蚕、亚麻、黄麻植物材质加工制成。
况且,兜帽式样也鲜少见,锦城又无极端天气。
这衣服,倒像轩国那边天冷挡风用的。
不等他开口,她又拎起他手腕,张开五指,“这满手的茧,你又作何解释?”
少年惊慌失措地眨眼,不过片刻,他又点了点,默认自己的身份。
一个轩国人,这时候竟能混入流民,来到翼国,说是误打误撞,她是不信的。
但贸然行事,恐不能探出他的真实面目,叶楚悦旋即转换话头。
“轩国人又如何,既来了锦城,便要守这里的规矩。”
这话说得硬气些,但懂的人自知,这是认了他在此处的身份。
少年乖巧地望着她,伸出手,在她掌心写着什么,掌心略有些发痒。
像是在描绘两字,叶楚悦估摸着缓缓念出。
“小……煜?”
这当是他的名字。
见他颔首,她便也这么称呼了。
行走在外,谁没有点隐秘之事,只要他好生做事,她也不会挑破这层皮。
又同他说几句,才知当时在牢中,为何知晓她为女子,原是女子脚裸大多纤细,与男子有极大的差距。
再者,他瞥见她穿的那布鞋,起码垫高了三寸,于是他便下了这步险棋。
若成了便能引得她注意,有出去的机会。
若不成,也认命了。
瞧他这干巴巴的小手臂,实在不适合打铁,叶楚悦吩咐他干了些整理打扫的活,又让他多做几把弓。
回公主府时,正值日悬高空。
阳光洒在院中的梨树上,白色花瓣玉雕般剔透,一阵微风吹来,梨花香夹带着悠扬动听的古琴音。
一同飘来,扬起裙摆,叶楚悦顿觉舒爽。
梨树下,一道高挺身影静坐在石椅上,修长的指尖拨动琴弦,轻缓悠扬的旋律流淌而出,清冷又空灵。
段南萧一袭水蓝色素衣,乌黑如墨的发丝散落肩头,察觉有人来,抬起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
弹琴的手猝然顿住。
叶楚悦也是跟着一愣。
不知为何,盯他时间越长,恍惚片刻,越觉得他与那都督生得相似。
段南萧见她放松的眉头,忽然又紧锁,笑问。
“殿下为何闷闷不乐?”
叶楚悦话堵喉咙,当然不可能将此事掀出来,踩着莲步在石桌前坐下,添上杯绿茶。
“今儿个本宫碰巧遇到个人,生得过于碍眼,只是远远看着,就觉着厌烦。”
段南萧站起身来,端起茶盏,小酌一口,“我虽久居府中,但对锦城之人还算有点了解,不妨说说。”
叶楚悦凝神盯住他眉眼,“姓甚名谁具体我不知——”
“但听闻他是锦城都尉。”
段南萧:……
空气一时间凝结,两人皆噤声,顷刻。
叶楚悦打趣道:“你说,他是不是因生得过于貌丑,总带着面具,那面具又沉得紧,不累么。”
“不会。”
叶楚悦:???
“我、我只是猜测。”
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段南萧手中的茶水偏颇几分,洒落在衣角处。
水蓝色布料浸染点点茶棕。
彼时,不远处树梢传来一阵响动,还有一声闷哼轻笑。
叶楚悦皱眉,“什么声音?”
顺着源头,段南萧朝那处剜了眼,见她疑惑,解释道,“不过是只贪玩的猫儿罢了。”
两人沉吟不语,又喝了点茶,几个婢子端上些瓣状糕点。
那糕点粉色中透着点翠绿,四瓣拼接成一朵小花,圆润饱满。表面覆盖一层细碎的糖霜,闪闪发亮。
叶楚悦觉着新奇,放入嘴中。
外皮酥脆得轻轻一咬就能化开,内里却是绵密细腻,甜而不腻,仿佛每一口都在舌尖上跳起舞。
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叶楚悦嘴角微微上扬,又吃了一块。
抬眼,段南萧正默默注视她,那眼神好似沐浴春风,轻轻一碰,便能化开愁绪。
“公主若爱吃,臣再做些。”
良久才反应,叶楚悦瞪大双眼,指着桌上这些,“你做的?”
“以前娘喜欢做给爹吃,我便也想学着做些。”
叶楚悦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
不愧是原书中最抗造的天选之子,不止武力高强,还精通琴棋书画,就连糕点也做得这般好吃。
放她们那个时代,高低是个卷王。
叶楚悦吃得尽兴,一时间得意忘形,“哈哈,你学这个,莫不是做给未来的娘子吃?”
见他微怔,眼神飘忽不定,她才反应适才说了些什么。
乖乖,他哪来的娘子,她不就是么。
那日醉酒的场景触电似的,幻灯片般,一遍遍放映,醒目刺耳。
一股热气融入空中,抽丝剥茧地不断发酵,扩散到两人脸上,皆是红了面。
情急之中,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