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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格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时而挪挪爪子摊成一张煎饼,时而翻翻身子蹭成一包卷饼,而沈流昔却是早早就不在房里了。
无事烦扰,小黑龙一觉睡到大中午,起来的时候精神饱满,从屋里窜出去就要找沈流昔,结果公主没找到,倒是看见了院子里已经熄灭的柴火堆,以及串在树枝上凉得不能再凉了的烤鱼。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他一晚上都在监视孟长河,压根没机会吃,这下好了,香喷喷的烤鱼孤零零过了一夜,变得比石头还硬。
格温蹲在冷硬的烤鱼面前,神色凄惨地为它默哀了许久。
“笨笨,你在干什么?”
沈流昔从院外进来,看见笨龙背对着自己守在柴火堆前,不经意问了一句。
格温听见他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指着树杈子上的鱼说:“没吃到……”
沈流昔原本没打算回他,可是看着笨龙那副为鱼惋惜的可怜模样,回房前还是补了一句:“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小绵把剩下的鱼都给王婶了,你今天便又能吃到它们了。”
说完,他又眼尖地瞧见了格温鳞片上刚沾上的草木灰,实在没忍住给他施了个清洁咒。
“真的?太好了!”格温又期待起小绵夸赞过的酱鱼来,方才凄凄惨惨的模样一扫而空,换成了一副朝气向阳的精神面貌。
他总是这样容易满足。
沈流昔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眉眼处浮起一层浅笑,似玉昙凝露,一下把格温两只眼睛都看呆了。
说曹操曹操到,可这一回曹操到的却不是时候。
格温还没看够他的大漂亮公主呢,一个陌生男子就大摇大摆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篮,却是生生将沈流昔眼中的笑意赶走了。
小黑龙霎时愤怒了起来,鼓着一双大大的龙眼睛看向来人,心里嘀嘀咕咕地问候了他几辈子的生平。
“何事?”沈流昔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出声问道。
你最好有事。
格温不悦地盯着他。
“哦,也没什么大事,”那人走近,将手中的食篮打开,拿出了一盘尚且热乎的酱鱼放到旁边的矮凳上,有些傻憨地咧着嘴笑道,“我叫王泽,昨天刚从城里回来。这不,小绵一大早把鱼拿过来,母亲才做好就要我帮着送来。”
格温一听是来送鱼鱼的,对他的观感顿时好了一半。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了哦。
他摇着尾巴跑到矮凳前,指着上面香喷喷的酱鱼扭头看向沈流昔。
笨龙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他不说旁人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沈流昔朝格温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王泽说:“有劳了。”
“仙人客气了,这都是小事,我们水河村建村这两年还从没来过客人呢,”王泽摆摆手,大大咧咧说道,“只是你这院子原来是小绵父亲的,已经荒废一年没有修葺了,不知道仙人住得还习不习惯。现下是初秋,晚上难免风凉,林子里也是更深露重的,仙人可千万要记得把门窗关紧,晚上切莫随意走动,万一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他言之有意,沈流昔却是看破不说破,只淡声道:“我倒是几百年未曾染过风寒了。”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都忘了仙人自有法术傍身,不像我们这样的凡人,难免有个五病三灾的。”王泽一拍脑门,傻乎乎笑了起来,“相必仙人这两天就要离开村子继续赶路了,那我就不打扰仙人休息,先回去帮母亲剥玉米了!”
“慢走。”沈流昔未露半分笑意,只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了小院。
两人说话的一会儿功夫,格温已经把盘子里的酱鱼一口气全炫完了,连鱼骨头都没有吐出来一根,瞧着能活这么大岁数全靠皮糙肉厚。
“咦?”
他舔舔嘴巴抬起头,正好看见王泽走出院子,嘴里下意识冒出了一个单音节。
“怎么了?”沈流昔问他。
“我刚才好像看见他手臂上有黑色鳞片,”格温还沉浸在酱鱼的美味里,一边咂咂嘴一边不经意道,“被袖子挡住了,但是我还是能看清楚。”
末了,他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是小绵他们说的黑色鳞片吗?”
沈流昔盯着人走远,回道:“或许。”
“可是我觉得他的鳞片没有我的好看,”格温原地转了一圈,低头满意地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龙鳞,十分臭屁道,“他的鳞片像泥土一样丑丑的,还有好多划痕,我的鳞片又黑又亮,光溜溜地摸起来可舒服了,有时候还会发光呢!就像丝线一样划过去!”
那叫反光。
沈流昔在心底无奈道。
“嗯,你最好看。”他随口应了,思绪渐渐凝聚在一条线上。
这个王泽看似爽朗大方,实则句句话里有话,先是告诫他晚上不要再去树林,又是提醒他不要在水河村久留,身上还有叶竹提到的“黑色鳞片”,相必是孟长河发觉昨夜有人跟踪,猜测是他们这些外来者,便派了王泽来试探提点他们。
如此嚣张,难道水河村里与孟长河为伍的妖怪不止这一两只?
沈流昔细想片刻,却总觉得这其中还有古怪,有些关窍尚且解释不清。
可谁知,就在他准备叫笨笨同他出去暗查一番时,叶竹又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找他了。
“仙人哥哥!出事了!”
他喊道,“你快随我去看!”
沈流昔闻言即刻便跟着叶竹去了,格温自是不必说,公主去哪他就去哪。
三人在远处就听见了一片混杂着哭喊的喧闹声,走近一看,才发现孟长河与王泽都在场,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间小小的木屋前,轮番上前劝着一位正扶着木桌大声哭嚎的老妇。
“良儿!我的良儿!你怎的如此狠心,抛下我和你阿绫就走了,良儿啊!这世道不公,这世道不公!我恨!我恨……”
她辛勤劳作的双手布满了岁月留下的苍老,此刻又添了一道道还未干枯的泪痕,显得可悲又可怜。
“谭姨,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