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府出了大事，一夜走水，新婚燕尔的容安郡主被烧成焦尸。

宋府一家彻底被牵连，贬至苦寒之地。

只是夜里我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人，我忍不住心头烦闷。

次日我毫不犹豫的上报宋玉哲逗留京中目无王法。

至于他会不会死，跟我无关。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连到年头，我都没找到丝毫线索。

那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留踪迹。

我模仿阿姐模仿的越来越像了，可为什么那人还注意不到呢？

倒是宋玉哲愈发烦人的缠上我。

「柳絮絮，你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了。」

「我厌恶你这个灾星，是你害死了若若。」

「可她想要保护你啊，或许她到死都想保护你。」

「你没有资格任性，你这辈子永远都欠若若的。」

我没有理他，看来今晚我又找不到凶手了。

今年的年节冷清的吓人，以往下雪时，阿姐会带着我除雪，守岁，堆雪人。

今年只剩我一个人，爹娘愈发苍老了。

就好像过往恩怨突然烟消云散来了。

直到阿娘出事，我心底彻骨的恨意被激发。

她死了，年节第一天，悄无声息死在了府门口。

没有找到凶手，雪地上来来往往的脚印，秦王排查了好久，依旧毫无踪迹。

只有我知道，阿娘是自杀。

她受不了阿姐的离世，吞金离世。

我看见了她手里握着金镯子，那本是一对的。

如果我再早一点找到凶手，阿娘就不会等到心死。

看着人来人往，我心底打定了主意。

我做回了我自己，只是模仿的久了，我都一直恍惚，自己究竟是谁。

我在娘亲房中发现了一本阿姐的手札，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我。

「絮絮害怕打雷夜，害怕阿爹，可能阿爹太凶了。」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我家被抄，当时领头的人是阿爹。

我亲眼看见他们杀了我爹娘，将我送去了奴隶营。

听说当时是我父亲在外草菅人命，　都说他该死的。

但是我娘无辜，她曾像阿姐一样好。

上面记录了我的喜好，最后一页却写着，她在街上发现有人在找我。

所以她不敢让我出府，不敢让我乱跑，她怕那个凶神恶煞的人盯上我。

大脑里好像有一根弦断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8

我正大光明去秦王府找了那个人。

是我对不起阿姐，是我忽略了那个人，阿娘或许也不是自杀，她是为了保护阿爹。

听到秦王不在后，我更慌了，飞快的快回府里，看见的却只是被鲜血染红的堆血。

阿爹死了，而那个人在等我。

是我判断错了方向，也是我遗漏了那个人的存在。

「絮絮，怎么？装别人装上瘾了，看见阿兄不知道问好吗？」

他转身时，我看清的不是他的脸，而是阿爹的头颅。

地上全是鲜血，阿爹到死都是怒目圆睁，这个会带着疼惜关心我，让我做回自己的阿爹，再次死在了我面前。

胸腔的震痛让我忍不住眼眶一热，我好恨，恨这个人要剥夺我仅剩的温暖。

我没有家了！

他靠近我，满脸都是杀意，甚至一字一句道，「认贼作父，你说我怎么杀了你才好？」

「让你混进大理寺府，不是跟他们当亲人的。」

「你忘了吗？义父他们怎么死的？」

他狠狠地捏住我的下巴，眼神发狠，仿佛恨不得将我吃掉。

当初在奴隶营，他明明被人打死了。

却不曾想，这些年他竟然潜藏在秦王身边。

一想到阿姐被他残忍的虐杀，我再也忍不住恨意翻涌，迅速掏出匕首刺进他的心脏。

「他该死，父亲他该死。」

「你也是，你凭什么杀了我姐，凭什么？」

我歇斯底里的怒吼，就算他死了又能怎么样？

我心底最柔软的阿姐再也回不来了。

他是父亲收养的儿子，我名义上的哥哥。

一开始我想过报仇的，但是我做不到了。

「呵，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

他突然抽出匕首，狠狠地一刀划走在我的脸上。

「当初我就是这样划花了她那张娇嫩的脸，让她血肉模糊，再告诉她，从始至终你也想杀她。」

「你说她是不是贱，明明哭的那么惨，可她不信，不信你伤害她。」

他脸色狰狞，掐着我的手愈发用力，

我跟他扭打在一起，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武，武功还如此之高。

「他们都该死。」

「你不知道柳若若的滋味可好了。」

「她死前我告诉了她真相，告诉她，你就是来娶他性命的。」

「可是你猜怎么着？」

「她竟然不信，她不信你会伤害她。」

「我告诉她，你心软不肯虐杀她，所以换我来。」

「她很娇软，骨头却硬的出奇。」

「我把听话浑身都尝了个遍，这些年我看着你们一点点开花，我要你们都死在最美好的年纪，如同残花开败。」

我眼神发狠，被他按在地上，不服输的咬上他的胳膊，硬生生撕下来一块肉。

我好恨好恨，我的阿姐明明那么好，却遭受了这个畜生如此非人的折磨。

我怎么也没想过，会是消失了奴隶营的他。

当年我明明看见他被人打死的，却没想，饿狼反扑，虐杀了我心底所有的柔软。

身上出了好多血，我竟然无奈的发现，我打不过他。

整个人被他刺激的失去理智，我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你姐姐被我折磨到死，哪怕知道真相，她都没舍得骂你一句不好。」

「你这种连爹娘都能丢弃的小畜生，狼心狗肺，她凭什么对你那么好。」

「我要弄死你，像弄死她一样。」

神情几近崩溃，如果最后阿姐狠我，或许我心里还好好受一点。

但是她没有，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知道了自己一心爱护的我，拿柳府当仇人

我再也忍不住直直撞向了他的刀刃，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藏的这么深。

我痛恨我自己早就认出了他，却没能发现他就是凶手。

我没能早点替阿姐报仇。

我还害死了阿爹阿娘。

鲜血淋漓时，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趁着这个功夫，我将簪子狠狠地插进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他的刀刺穿了我们两个人。

倒下时我看清了宋玉哲，他一脸阴冷的盯着我，眼底全是愤怒和仇恨。

「柳絮絮，原来是你，是你害死了若若，你这个灾星，去死，你去死。」

「你潜入柳府就是为了杀若若对不对？」

「你真该死。」

我凄惨一笑，他说的对，我早就该死了。

这次我也没想过活着。

我跟江青一起倒下，看着我浑身的血，他笑了，「江絮，一起去死。」

「到了下面，义父会打死你的。」

我忍不住凄惨一笑，什么是爹娘呢？

有关爱才是爹娘，有温度才是家。

「是吗？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跟阿姐还是姐妹。」

当时我会给她赎罪。

我又看到了很圆的月亮，和那一晚的一模一样。

9

只是我没有死，宋玉哲那个疯子没有杀我。

他温柔的端着汤药坐在我面前，一脸心疼，「若若喝药。」

我看到了铜镜中自己的容颜，他竟然将我改的跟阿姐一模一样。

我本来想去死的，和阿爹他们一起。

我的心里住进来的不止温柔的阿姐。

可能当阿姐当久了，他们对我很是温柔。

一声声问候，叮嘱，甚至就连阿娘渐渐做的饭菜也从阿姐换成了我的。

第一次被阿姐带回去时，我以为我永远走不进他们的心里。

可是我错了，不知不觉，他们也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曾经本来只有阿姐的，我想过杀了这些人，因为在奴隶营，江青告诉我，我们活着只为了报仇。

不知道是那个无声哭泣的雷雨夜被阿姐的怀抱收卖了，还是被她一次次温柔的呼唤给定了心。

我将那里当成了家。

阿姐走进了我心里，再接着是严肃的阿爹，慈祥的阿娘。

阿姐出事后，我看着他们一次次痛彻心扉，竟然比当年灭门还要痛苦。

我想过的，报完阿姐的仇，好好孝顺他们。

可是我食言了。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阿爹一遍遍的劝我做回自己，也回放着阿娘亲手做的肘子。

她说，「絮絮，爹娘只有你了。」

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我顺从的喝下了宋玉哲喂的药，等他走后，我一把火点燃了自己。

我身上还藏着那根阿姐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定情信物。

只可惜要用在我身上了。

这一生我没掉过一滴眼泪，包括阿姐死在我怀里。

我想她一定在怨我，我想去找她，然后告诉她，我一直都很爱她。

只是我生来石心，且无泪。

10

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又看见了阿姐。

她朝我伸出了白白嫩嫩的手，笑起来像仙女一样。

我被她带进了府，我们明明一样大，她却温柔的捏捏我的脸，调皮的说，「小若若，阿姐会保护你的。」

浑身都在痛，心脏就好像被人拿小刀一下又一下的割开一样。

我很想她，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我的阿姐了。

和她一起在府里长大的日子我很幸福很满足。

她会记得我的喜好，挑我喜欢的给我吃。

在府里她荡秋千我在一旁看着是因为我晕，一荡就晕，脸色发白。

阿姐舍不得，她说她连我的份一起荡了。

把她气哭是因为下人给我梳发髻扯下来一缕头发，看见惶恐的小奴婢，我一个劲的说不疼。

阿姐却看着我发红的头皮，自己心疼到哭，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爹娘的恩宠全给了她是因为她小气她霸道，她怕我喜欢爹娘不喜欢她了。

在她床上无声哭泣是因为她发现我害怕雷雨夜，自己就细心的哼唱歌谣哄我入睡。

这些次数我多到记不清了。

有阿姐的地方才是家，她是我在世间仅存的微软。

她出事那一晚我没有哭，我让她等等我，等我报完仇，手刃凶手就去找她。

如今我做到了，我好像听见阿姐在我耳边呼喊，

「絮絮，我最好的絮絮，姐姐永远保护你。」

有她在，我永远有人爱。

她将破布一般的我，小心翼翼的珍藏在怀里，让我的心一点一点为她柔软。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