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妈一直没有离开，在床头给我讲了故事，便爬上床抱着我，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好像一松手我就会不见。
哦，不对，是她的儿子‘英杰’会不见。
我爸也进来过一次，看我妈痴狂的样子，骂了一句：“陈秀云，就算她真的是英杰，但现在也是个女的，没有半点用。”
听到这话，我身子一颤，我妈抱着我的力度更重了。
“别怕，对妈妈来说，不管你外表如何都是我的儿子。”
一句话伤透了我的心。
为什么，当灵魂是我的时候，我妈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呢？
被剥夺了身份的人其实是我，不是张英杰。
我以前的名字叫张招娣，五岁那年我妈怀上了张英杰，那段时间我妈也曾短暂地‘爱过’我一下。
她问我：“招娣，想不想改个名字？”
我懵懵懂懂地看向她，没有说话。
我从小就察言观色，爸妈也从来不会问我感受，我也就习惯了封闭自我，不敢多言。
我妈又说：“我问了你外婆，女孩子可以叫张淑琴，你觉得怎么样？”
我歪了歪头，不懂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喜欢。”
如果没有出那个意外，我或许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张淑琴。
可惜，我弟一出生，我妈根本没有看我一眼的时间，她对我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招娣，看好你弟弟。’
再后来，我九岁那年，四岁的张英杰贪玩掉进了水库淹死了。
从那以后，我连招娣都不是了，我成了张英杰。
我爸逼我像个男人一样成长，逼我剪掉了长发，逼我……
后来，我来月经会痛，我哭着找他，却被他一巴掌打了过来。
“张英杰，你是个男的，哭什么哭？不许哭！”
于是，我收起眼泪，继续装作他们的儿子。
可是随着长大，女性特征越来越明显，我爸妈也逐渐意识到，就算我叫张英杰，我也永远做不了他们的儿子‘张英杰’。
所以，就有了张乘龙。
第二天早上，我妈一早就起来给我做饭，温柔地仿佛我从未见过她一般。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愿揭穿这个真相。
这可是我渴望了二十四年的母爱啊……
就这样相处了一周，就连我爸都开始对我是张英杰深信不疑的时候，我遍体鳞伤地跑回了家。
我妈慌地丢下手里的刀便抱住我：“这是怎么了？”
“妈，哥哥不喜欢我……他说我夺走了爸妈的疼爱，是我让爸妈放弃了他，所以他把我打了一顿，让我记住家里谁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张乘龙把你打成这样的？”
我妈直接捡起地上的刀，便要冲出去，我一把抱住她：“妈，别这样，毕竟他也替我孝敬了爸妈好几年……”
听到我这么说，我爸都坐不住了，站起身拎着棍子便向外走。
“你带他去处理伤口，我去教训那个臭小子！”
是的，自从发现张乘龙越来越无理取闹之后，连他的名字，我爸都不叫了。
这边，我爸刚走，我大舅就带着人上了门。
“姐，你不是买了新车了么？旧车我今天就开走了哈，哥们几个都等着我带他们去钓鱼呢。”
我妈正为了张英杰和张乘龙的事烦，听到大舅这么一说，一下子便来了火：“看不到你外甥浑身是伤？”
“外甥？”
大舅脸色一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妈：“姐，你又发病了？这是你女儿，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
我妈自然不许他这么说，拿着刀就吓唬他：“你别乱说！这是英杰，是我儿子！他回来看我了！”
“姐，你真的疯了！”
大舅拽着我就要走：“英杰，和大舅走，不然你早晚被你妈折磨疯。”
我一下子推开他：“我不要离开妈妈，我最喜欢妈妈了……”
“疯了！一家疯子！全都是疯子！”
大舅也不管，直接上手自己去找车钥匙了，我妈见了过去抢，结果刀一起一落，便砍到了我大舅的腿上。
从此，我大舅再也不能开车了。
而我妈……
警察还没处理完家里的事，便又来了一波警察。
“谁是陈秀云？”
我妈恍恍惚惚地举起手：“我。”
“张建国是不是你老公？张乘龙是你儿子？”
“嗯。”
“跟我们走一趟，你儿子把你老公砍死了。”
我妈愣了一下，然后两眼一黑倒在了我怀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是警局里的常客。
一边是我妈，一边是张乘龙。
介于全家就我一个无关人员，所以所有的事都落到了我身上，包括认尸的事。
当我看到我爸那破烂不堪的尸体时，我第一感觉是想吐，而第二感觉居然是落泪。
原本，我以为我会恨他到，看到他死了也不会有反应。
可如今看到了，我才发现，哪怕他不管我的死活，我……始终还是把他当了爸爸。
二十四年，我都不曾感受过父爱，而以后，我更是连爸爸也没了。
我跪在地上痛哭，最后还是陈耳把我拉出去的。
至于我妈……
我去看她的时候，特意化了妆，戴了假发，穿着裙子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失落的神色，我笑了。
想不到我爸的死也换不起她的良知。
她的母爱是有针对性的。
“妈，我是张英杰，你女儿张英杰。”
“我儿子呢？”
我指了指隔壁：“你儿子杀了你老公正在隔壁关着呢。”
“不，我说的不是他，是我的儿子张英杰。”
我冷笑一声：“从来就没有你儿子，一直都是我。”
那一刻，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落寞，惶恐，错愕，怨恨。
“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是你让乘龙杀了你爸？”
看，至此，她还是宁愿相信她的养子有良心。
“我能有那本事？我只是想让你们闹翻，是你们的儿子，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亲手杀了你老公，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
“张乘龙原本就是那种人！一直都是！”
“他在学校猥亵女同学，霸凌同学，在家性骚扰我，打我骂我，这么多年，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没找过你？学校没找过你？”
我妈沉默了，低垂下头：“那也是你逼的！”
“妈，你为什么不说，我是被你们逼的呢？我如果不反击，你们会连我的命也抢去。”
听到这话，我妈忽然炸了，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我：“要你的命又怎么了？你是我生的，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我要你生你就应该生，我要你死你就应该死。”
我身子一僵，笑了出声。
“是啊，你这么厉害，怎么保不住你儿子的命呢？”
一句话，便让她瞬间没了火，跌坐在椅子上。
至于张乘龙，我以我爸亲属的身份，要求一定要判他死刑，还将他做过的所有恶行全部说了出来。
一周后，我再来警局见到我妈的时候，她双目无神俨然已经成了疯子。
警察说，等精神鉴定出来，可能会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我妈为了她的儿子疯了。
而张乘龙呢，他在听到是我之后，顿时歇斯底里地大吼：“我要杀了你！张英杰我要杀了你！”
“张乘龙，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张英杰的替身，爸妈从来没有爱过你，他们爱的一直都是张英杰，哪怕我用女儿身假装成张英杰，他们心中的天平都会偏向我，气么？”
我笑得异常大声：“这些年，我天天都要因为你这个养子而受委屈，我也不过让你享受了一个星期，你就承受不了？爸妈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我走的时候，张乘龙还在发疯，基本上不是死刑也是无期徒刑了。
后来，我听说他在监狱里检查出尿毒症，心脏也不好，再加上还是个瞎子，经常被欺负，还没等到死刑的那一天，就被监狱里的老大给揍死了。
而我大舅呢，因为知道我有精神病，所以也不敢再向我追讨什么，只说要我把那辆旧车给他，我也没理由拒绝。
至于房子和我妈那辆新车，我全部卖了，回本了两三百万吧。
然后我把网贷还了，陈耳也把我的存款全数还给了我，等我清算完，我的卡里还有整整五百万，足够我什么也不干潇潇洒洒地过小半辈子了。
于是，我就带着陈耳一起出国旅游去了。
在路上，她问我：“妞儿，你之前是真的还是装的？”
我转头看向窗外，笑了笑：“亦真亦假，我是真的害怕被抛弃，可最后还是被抛弃了，不是么？”
她搂着我：“别想了，他们那样对你，抛弃不是更好？以后有我疼你！”
我靠在她怀里笑：“好，说到做到。”
哦，对了，我爸死了之后，我奶奶在疗养院没人给钱，结果被社工给虐待死了，听说我奶奶也不是他作案的第一个。
后来，警察告诉我的，说那个虐待死我奶奶的社工也姓张，是我爷爷在外生的私生子，而我爸张建国，其实是我奶奶为了自己的地位捡回来骗我爷爷的，她当年生下来的是个女婴，被她扔到山沟里死了。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只觉得可悲。
我爸一辈子都在追求所谓的张家血脉，原来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野种’，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