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佐伯家婶母来说什么了吗?”宗助问道。他感觉牙齿已不再那么疼了,那种秋意袭来的凄凉感也减轻了许多。不一会儿,阿米拿出上衣内袋里的药粉,用温水溶成药水之后交给宗助。宗助不时地含一口药水,漱一漱口。他站在回廊边漱口时感叹道:“白天真的变短啦。”
不久,天终于黑了。附近街道在白天就很少听到车声,每天到了黄昏之后,四周更是一片死寂。宗助夫妇又跟平日一样聚首在油灯下,心中隐约感觉,在这广阔的世界里,只有他们坐着的这块空间光亮无比。在那明亮的灯影下,宗助只知有阿米坐在面前,阿米也只意识到宗助的存在,油灯的灯光照不到的黑暗社会,早已被他们抛到了脑后。每天晚上,他们都像这样度过,并从这种生活当中体会自己的生命。
一片静谧当中,夫妻俩拿出安之助从神户带来的养老海带(2) 罐头,从罐中挑出混了山椒的迷你海带卷,边吃边慢吞吞地聊着佐伯婶母的答复。罐头不断被他们摇来摇去,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可是每个月的学费和零用钱也没多少,就不能帮我们一点吗?”
“她说没办法。不管怎么算,这两项开支合起来,也得花上十元。她说像十元这么大的数目,现在叫她每月拿一笔出来,实在非常困难。”
“那就是说,今年年底之前,每个月得花二十多元,我们哪有这种能力呀?”
“所以说,就算有困难,只要再熬一两个月也就过去了,据说是阿安说的,叫我们自己想想办法。”
“实际上就是不肯帮忙的意思啰?”
“这……我也不清楚啦。反正婶母是这么说的。”
“要是捕鲣船赚了大钱,这点小钱算什么呀。”
“可不是吗!”阿米说着,低声笑了起来。宗助的嘴角也牵动了一下,却没再多说什么。半晌,宗助又说:“反正,现在只能让小六先住到这儿来了。其他事,就以后再说吧。眼下得让他先去上学才是。”
“对呀。”阿米说。宗助好像没听到似的,难得走进了书房。大约过了一个钟头,阿米轻轻拉开纸门,向室内瞧了一眼,只见宗助正在读书。
“在用功吗?可以休息啦。”阿米向丈夫催促道。
宗助回过头对阿米说:“嗯,要睡了。”说着,便站起身来。上床之前,他先脱了和服,穿上睡衣,再把一条棉质扎染兵儿带绕了几圈系在腰间。
“今晚读了《论语》。好久没读了。”宗助说。
“《论语》里面说了什么?”阿米问。
“没什么。”宗助答道,接着又说,“喂!我的牙齿据说还是因为年纪的关系,那样摇来摇去的,很难变好了。”说着,他那满头黑发的脑袋才在枕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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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衬领:为了避免衣领弄脏,而在衬衣或外套的衣领里扣上的一条领片。现代的学生服或一般制服通常采用白色塑料领片。
(2) 养老海带:即“海带卷”,种类很多,有些是用大片的海带卷着鱼肉调味煮熟,可当菜肴;也有把海带切成小片,调味之后烘干,可当茶点。文中的海带卷应是山椒味的茶点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