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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道(2 / 2)

除了这些人外,柴棚里还有十到十五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地板上,不是双腿直伸,就是蜷起膝盖,身子靠在墙上或是壁上突出的圆木上。

给贵客们摆上了几把椅子,上面坐着三四个工人,是参加过第一次革命的老人,其中有容颜大变的阴郁的季韦尔辛,有总对他点头称是的老朋友安季波夫。他们都称得上是革命向之礼拜的神圣人物,坐在那儿像一尊尊沉默威严的雕像;在他们身上,政治上的倨傲已经压倒了一切活生生的人的特点。

柴棚里还有些值得一提的人物。俄国无政府主义的中坚分子夫多维钦科,绰号“黑旗”,一刻也不能安静,一会儿从地板上站起,一会儿又坐到地板上,一会儿在柴棚中间踱步,一会儿又停在正中。这是个高大肥胖的人,大脑袋大嘴巴,头发如狮鬃。他们这批军官,几乎都参加了最近一次俄土战争,至少是参加过俄日战争,他是个整天耽于梦呓的幻想家。

由于他心肠太好,也由于他个头硕大,妨碍他关注细小事物,因之对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注重得不够,又常常理解错误,就把相反的意见也当成自己的意见,对谁都表示赞同。

紧挨着他,在地板上坐了一个他的熟人,森林猎手斯维里德。虽然斯维里德没当过农民,但从他那黑呢绒衬衫的开襟,可以看出他眷恋土地的气质。他进大门时把这衬衫连同十字章卷成一团,拿它在胸口蹭了蹭。这是半个布里亚特人,好心肠而没有文化,头发像小细辫,留着稀稀拉拉的短髭和稀疏得只有几根毛的胡子。蒙古气质使他脸变得老气了,总是皱巴巴地露出同情的微笑。

带着中央委员会军事指令巡视西伯利亚的报告人,还没有发挥完自己的思想。对于出席会议的多数人,他都不感兴趣。但作为革命者和自小热爱民众的人,他不胜爱慕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小小统帅。他不仅原谅了这个孩子的一切粗鲁举动,把这些当成是土生土长的潜在革命性的表现,而且极为欣赏他的鲁莽行为,正像热恋的女人会喜欢情人露骨的无礼行为一样。

这个游击队首领就是米库利齐恩的儿子利韦里。中央来的报告人,过去是劳动团合作主义分子,倾向于革命的社会主义者,叫科斯托耶德阿穆尔斯基。最近他重新考虑了自己的立场,承认自己观点的错误,写了几份长篇声明悔过。之后不仅被接受参加了共产党,并且入党不久便被派去完成责任如此重大的工作。

把这项工作交给他这么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是出于对他革命资历的尊重,对他铁窗磨难的尊重,也由于估计到他过去搞过合作社活动,应该比较熟悉西部西伯利亚起义地区农民群众的情绪。在这个问题上,他对农民的了解,远比军事知识更加重要。

政治信仰的转变,使科斯托耶德判若两人。他改变了自己的外表、动作和作风。谁也不记得过去他什么时候秃过顶、留过胡须。或许这一切都是假扮的?党规定他要严格隐蔽。他的化名是别列德涅和李多奇卡同志。

夫多维钦科不合时宜地表态说他同意指令中包含的各点,引起一阵喧嚷。等喧声平息,科斯托耶德继续说:

“为了尽可能全面包括不断发展的农民群众运动,必须立即同省委所在区域的所有游击队建立联系。”

接下去科斯托耶德讲到接头、暗号、密码和交递情报的方法。然后他又转入了细节。

“要报告游击队:哪些地方有白匪机关的军火、军需、粮食仓库;何处藏有大量现金以及警卫体系。

“必须缜密而又十分详尽地研究下列问题:游击队的内部机构、首长、军事纪律和同志间纪律、秘密工作、游击队同外界的联系、对地方居民的态度、战地革命军事法庭、敌占区的破坏战术(如破坏桥梁、铁路、轮船、驳船、车站、手工厂及其技术设备、电报局,煤矿、粮食制品)。”

利韦里忍着忍着,实在憋不住了。在他看来,所有这一切全是于事无补的外行的胡诌。他说:

“非常精彩的报告。我要牢记在心。看起来这一切都得无条件地接受,才能不失去红军对我们的支持。”

“当然喽。”

“可是,我的好同志李多奇卡,您这一套孩子打小抄的玩意儿,我怎么实行呢?要知道我的三个团的兵力,包括炮兵和骑兵,早已在进军途中,并且把敌人打得狼狈不堪。”

“真精彩!真有气魄!”科斯托耶德心想。

季韦尔辛打断了他俩的争论。他不大喜欢利韦里出言不逊的口气。他说道:

“请原谅,作报告的同志。我这意见没有把握。也许我把指令里的一点给记录错了。我再念它一遍。我想核对一下:‘极其希望吸收革命时身处前线并参加士兵组织的老兵参加委员会。希望委员会组成中包括一两名军士和军事技术员。’科斯托耶德同志,这记得对吗?”

“对。一字没错。都正确。”

“那么请允许我讲这样一点意见。关于吸收军事专家这一条,令我感到不安。我们几个参加一九五年革命活动的工人,还不习惯信任当兵的。他们之中总有反革命一起混进来。”

周围一片喊声。

“够了!通过决议吧!念决议!人该走了。太晚了。”

“我同意多数人的意见,”夫多维钦科那沉雷般的低音响起来,“要说得高雅一些,应该是这样:公民的法典要在民主的基础上,自下而上地发展,就像插在土里成活后的枝条,枝条不可像栅栏木桩似的从上往下打进去。雅各宾专政的错误就在这里,因此议会才被热月政变搞垮。”

“这太明显了。”斯维里德支持了这位一起漂泊在外的朋友。“小孩子也明白这道理。早该想这事,现在晚了。如今我们只有作战,而且硬往前闯。一软就完了。要不像什么话,摆开架式又往回缩。自己做事自己当。自己跳了水,别说是淹死的。”

“要有决议!要有决议!”四面八方都在喊。人们又说了一会儿,话题越来越缺乏联系,你说东,我说西。天亮时散了会。人们极为小心地一个一个散去。

<h2>七</h2>

大道上有一处风景宜人的地方。坐落在陡坡上、被帕任卡小河急流隔开的神文村和小叶尔莫莱村,几乎是毗连的。神文村从高处漫坡而下,小叶尔莫莱村在它下方闪烁着斑斓的色彩。神文村已在为入伍新兵送行;在小叶尔莫莱村,由施特雷泽上校领导的接收委员会还在工作,复活节暂停之后,要检查这个村和邻近几个小村落应征青年的身体。因为征兵,村子里住了民警马队和一些哥萨克。

今年复活节来得晚,春天却来得早。这是复活节的第三天,和暖无风。靠着大道边在神文村大街的露天地里,给整装待发的新兵摆好了饯行的餐桌。为了不妨碍过车,桌子放得不很整齐,像条歪歪扭扭的长蛇,上面覆盖的白桌布垂到了地上。招待新兵的吃食是大家凑的份子。主要是复活节剩余的佳肴,有两只熏火腿,几个甜圆面包,两三个甜乳渣糕。桌上摆了长长一排小粗碗,放着腌蘑菇、腌黄瓜、酸白菜。还有一盘盘自制的大块的乡下面包,宽盘子里码着小山一般的彩蛋,以粉红色和天蓝色为最多。

餐桌旁的嫩草地上,扔满了打破的蛋壳,有粉红色、天蓝色,还有蛋壳里层的白色。小伙子们穿在外套里面的衬衫,就有天蓝和粉红的颜色,姑娘们的连衣裙,也是天蓝和粉红的色彩。上面天是蔚蓝的,云是淡红的。云朵在天空缓缓地整齐地移动着,仿佛天也随着云一起飘浮。

符拉斯·帕霍莫维奇·加卢津身上用绸布宽腰带扎着的衬衫,也是粉红色的。他一阵小跑,皮靴后跟咔咔响,两脚左右撇着,从帕夫奴特金家的房门高阶上来到餐桌旁。帕夫奴特金的房子正在餐桌上方的一个高坡上。他跑来就说:

“这杯是百姓自己酿的土酒,我当香槟为你们大家干杯,孩子们。很快要上路的年轻人、新兵先生们,希望你们一切都好,祝你们平安。我还想在许多别的方面也祝贺大家。请诸位注意。在大家面前是条背负十字架的遥远道路,挺胸卫国,打击强寇。他们杀害我们的兄弟,血染祖国大地。人民幻想不流血地讨论革命成果。可是布尔什维克党是外国资本的走狗。人民的理想、立宪会议,被他们粗暴的刺刀冲散了,鲜血成河。背井离乡的年轻人!高举起蒙受耻辱的俄国武器吧!我们有负忠诚的盟国,看到德奥跟在红党后面东山再起,我们无不感到耻辱。上帝同我们在一起,孩子们!”加卢津还在往下说,可喊声淹没了他的话。大家呼叫乌拉,要求把加卢津抬起来摇晃。他把杯子贴到唇上,一口口呷着粗制的土酒。他喝这个东西,不感到是乐事,因为喝惯了精制的葡萄酒。但意识到这是他为社会作了牺牲,也得到莫大的满足。

“你爹真是好样的。野兽听了也动心。那个杜马里的什么米留科夫算个啥呀!不得了!”在一片醉酒的喧嚷声中,戈什卡·里亚贝赫咬着半醉的舌头,对自己的朋友和邻座捷廖沙·加卢津夸赞他的父亲。“一点不假,是个好样的!他是不白卖力气的!想凭三寸不烂之舌,换得你不去当兵。”

“胡说什么呀,戈什卡!你也不亏心!倒想得出——不去当兵。等和你同一天接到入伍通知书,看你还说不说‘不去当兵’了。咱们也许上一个部队呢。现在中学把我开除了,这些坏蛋!妈妈要死要活的。可千万别弄去当志愿兵。大概是行!派去当大兵。要说爸爸在大庭广众讲话,那真没说的。你猜主要靠啥?天生的!没有什么系统的教育。”

“听说桑尼卡·帕夫奴特金的事了吗?”

“听说了。那传染病真那么厉害吗?”

“一辈子也好不了。最后是面黄肌瘦,一死拉倒。怪他自己嘛!人家警告过他别去。主要是得看跟谁胡来。”

“他现在怎么办呢?”

“悲剧!本想自杀算了。这会儿在叶尔莫莱的委员会里正检查身体呢,多半会取上。他说要参加游击队去,向社会的罪恶报仇。”

“听着,戈什卡。你说到传染。如果不到那里去,也可能染上别的病。”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看来你就干这个。这不是病,这是见不得人的恶习。”

“戈什卡,凭这个话我能扇你耳光。不许你这么糟蹋朋友,尽胡说八道。”

“我开个玩笑,你别发火。我想对你说什么呢?我在帕任斯克村。有人到那里作过一个报告:‘个性的解放’。非常有意思。我很喜欢这个报告。我干脆去当无政府主义者。那人说,我们有种内在的力量,就是性别和性格,这照那人说是动物电磁的觉醒。你瞧!够得上个神童了。哎呀,我喝得太多了。周围这么吵,耳朵都要聋了。我受不了啦,捷廖沙,别说了。我说,你这狗崽子,闭嘴吧!”

“戈什卡,你再给我讲一讲。社会主义一类的词儿,我还不是全明白。比方说怠工分子,是个啥词儿?什么意思?”

“我虽说讲这些可算个教授,可我对你说过了,别缠着我,我喝醉了。怠工分子就是说某人和某人结成了团伙。要是说你是怠工分子,就是说你和别人抱团儿了。懂了吗?笨蛋。”

“我也这么想,这是个骂人词儿。还有你说的电的力量完全正确。我看到卖电腰带的广告,就想从彼得堡订购一个来,好提高效率。铁路代收货款。这时突然发生了新的事变,哪还顾得上电腰带呀。”

捷廖沙没能说完。不远的地方一声雷鸣般的爆炸声,压过了这群醉鬼的喧闹。餐桌上的吵嚷,霎时停了一会儿,接着更乱哄哄地喧腾起来。桌旁有些人一个接一个急忙起身。站得稳的没有摔倒,可有的想躲到一边去,因为站不住,倒到餐桌底下,立刻鼾声大作。女人们惊呼起来。局面一片混乱。

符拉斯·帕霍莫维奇的眼睛朝四下搜寻,想找到罪魁祸首。他起初以为这声巨响就出在库捷伊,离这儿很近,也许在餐桌附近。他的脖颈伸得长长的,脸如猪肝,扯着破嗓子大吼:

“这是哪个犹大钻到我们队伍里胡作非为?这是谁家的狗崽子拿手榴弹扔着玩?不管是谁,就是我亲生儿子,我也非掐死不可。公民们,我们可不能容忍开这种玩笑。我要求搜捕。把神文村全围起来。非得把挑衅的祸首抓住。别让他跑掉。”

开始人们还听他讲。后来注意力转向小叶尔莫莱村公所上空慢慢升起的黑烟柱。大家都跑向高崖去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从叶尔莫莱着火的村公所里,跑出几个没穿衣服的新兵,有一个光着脚和身子,刚提上裤腰;后面出来的是施特雷泽上校和其他正在检查挑选新兵的军人。一些哥萨克和民兵骑着马,挥着战刀挺着身,马也伸直腰,像弯弯曲曲的蛇在村子里左右奔突。那是在搜什么人,抓什么人。许多人沿大路向叶尔莫莱村奔跑。叶尔莫莱村的钟楼,响起急促不安的报警钟声。

事件的发展极为迅猛。黄昏时分,为了继续搜查,施特雷泽和哥萨克们出了村,爬高来到邻近的库捷伊村。他们在四周布置好岗哨,开始搜查每一幢房子、每一个田庄。

这时,一半的新兵早已酩酊大醉,睡得死人一样,有的把头伏在桌沿上,有的躺到桌子下面。等得知村里来了民兵时,天色全黑了下来。

有几个青年为躲避民兵,撒腿往村后跑,找到一个仓库地窖,就你推我搡地挤了进去。黑暗中分辨不清是谁家的仓库,但从鱼腥和煤油味判断,这是合作商店的底层货仓。

藏躲的人们,没做任何亏心事。但他们躲起来,是犯了个错误。多数人所以跑,是出于慌乱,醉醺醺地心里犯糊涂。有几个人是怕自己一些可疑的熟人坑害了自己。如今这里一切都带上了政治色彩。调皮捣蛋和流里流气,在苏维埃方面被看做是反动的帮派活动,在白军肆虐的地方就成了布尔什维克。

原来,小伙子们钻进底层之后就有人告诉他们,这库房地板下面的窖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这里躲着几个神文村和叶尔莫莱村的人。神文村的人都烂醉如泥,有的一边打呼一边呻吟,又咬牙又哎哟,有的恶心呕吐。库房底下黑暗如漆,又闷又臭。最后钻进来的人,用土和石块堵上洞眼,怕被人发现。不久,醉汉的鼾声和哼哼完全停止了,出现一片死寂。人们都睡得很安稳。只是一个墙角里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那就是被吓得半死、怎么也安静不下来的捷廖沙和叶尔莫莱村一个富农家好斗的科西卡。

“你小点声,别嚷嚷,狗崽子!你这臭小子,非把大家全给坑了!你听,施特雷泽那伙人正到处搜查呢。从村口拐过来,正顺着商业街走呢,说话就到这儿啦。来了!别出声,别喘气,不然我掐死你!总算你走运,去远了。他们过去啦。你干吗要跑到这里来?往这躲个啥呀?谁会动你一根毫毛?”

“我只听戈什卡在喊叫‘快逃命’,我就钻了进来。”

“戈什卡不一样,他们家全家都挂了号,是不良分子。他们在霍达特镇上有亲戚。是卖手艺的,工人血统。你别乱动好吗?好好躺着,你这个蠢家伙。墙边一堆堆拉的屎尿。你一动就蹭一身,还要沾到我身上。你闻不到臭味是怎么着?施特雷泽干吗要全村搜捕?他在抓帕任斯克村的人,外来的人。”

“科西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开始的?”

“都是因为桑尼卡,是桑尼卡引起的。我们脱光身子站成一横排检查。轮到桑尼卡,该他检查了。可他不脱衣服。桑尼卡喝了点酒,来检查时就不大清醒。文书说了他,叫他脱衣,态度很礼貌,对桑尼卡称呼您。是个军队里的文书。桑尼卡对人家却很粗鲁:我就不脱,我才不愿把身子亮给所有的人看呢。好像他是不好意思。说着他侧身凑到文书身旁,似乎要抡起胳膊打人的下巴。真是如此。可你猜怎么着。一眨眼的工夫,桑尼卡弯腰抓起办公桌腿,连桌子带上面的墨水、军人名单,一股脑掀倒在地。施特雷泽由村公所跑出来喊叫说:‘我不能容忍目无王法,我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不流血的革命,在征兵处犯法有什么结果。谁是挑头的?’”

“桑尼卡朝窗口奔去,口喊:‘救命啊,快找衣服。留在这儿全要完蛋,同志们!’我抓起衣裤,边跑边蹿到了桑尼卡跟前。他一拳打碎玻璃,就蹿到街上,一溜烟不见了。我抬腿紧追。还有些人也去追。我们撒腿猛跑,可身后已有追兵。你要问我这一切都为着啥,谁也说不清楚。”

“那么炸弹呢?”

“什么炸弹?”

“谁扔了颗炸弹?不是炸弹喽,是手榴弹。”

“天哪!哪是我们呀?”

“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反正是别人干的。他看到一片混乱,心想趁乱把村子给炸掉,一定会当是别人干的。可能是哪个政治犯搞的。帕任斯克村的政治犯,在这儿多极了。轻点,别出声,有人说话。你听听,施特雷泽又返回来了。唉!这下可完了。你别出声呀。”

人声渐近,靴子响,马刺响。

“别和我争了。你骗不了我。我不是好哄的。肯定有人说话。”传来上校越来越清晰的长官腔的彼得堡口音。

“可能是错觉吧,阁下。”小叶尔莫莱的村长、打鱼老人奥特维亚日斯金劝他说。“这是个村子,里面有人说话,又有啥可奇怪的呢?这里不是公墓嘛!也许有人说话。家家都有说话的活人。说不定是家神在梦中掐谁的脖子呢。”

“好哇,好哇!我让您装疯卖傻,作出一副可怜相!还家神呢!你们在这儿太放任了。等你们这里闹腾出世界革命来,那可就晚了。什么家神呀!”

“哎哟,阁下呀,上校先生!这里谈什么世界革命呀!尽是些糊涂虫,目不识丁!念旧的圣礼书,还结结巴巴、颠三倒四。他们还说得上什么革命呢。”

“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把合作社房子从上到下搜查一遍,所有木槽全翻一翻,柜台底下也得看看。还要搜查一下旁边的小房。”

“遵命,阁下。”

“要抓桑尼卡、戈什卡、科西卡。活的死的都行,绝不能放跑他们。还有加卢津家的小崽子。别看他爹讲些爱国的话,蒙骗我们。我们可不上当。凡是小铺老板出来演说,那事情就不妙了。那就大可怀疑了,因为违背自然。根据秘密的情报,他们在圣十字修道院的院子里,藏政治犯,召开秘密会议。要把这小子抓住。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如果能发现点什么,我会不客气地把他吊死示众。”

搜查队往前走去。等他们走远,科西卡·涅赫瓦廖内赫问吓傻了的捷廖沙·加卢津:

“听见了吧?”

“嗯!”他低声回答,声音全变了。

“如今我和你、桑尼卡、戈什卡,只有进林子一条路。我不是说长远在那呆下去。得等这边明白过来。他们弄明白了,那时再看,也许我们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