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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轩小说网 > 玫瑰与紫杉 > 第四章

第四章(2 / 2)

“老天,当然不是啊。只要够莽撞或甚至够笨,就可以弄到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了。你知道,大家都说弗雷迪·埃尔顿那个老家伙得到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就是因为他笨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从前进位置退下来。他们把那种行为叫作‘面临难以克服的难关时仍坚韧不屈’,其实他只是不知道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你别开玩笑了,休。为什么你觉得这个加布里埃尔一定是好人?”

“很简单,因为卡斯雷克不喜欢他。卡斯雷克会喜欢的,都是一些非常爱摆架子、自命不凡的人。”

“你要说的是,你不喜欢可怜的卡斯雷克上尉?”

“他有什么可怜?卡斯雷克担任这个工作是如鱼得水、胜任愉快,很棒的工作啊!”

“这比其他工作更糟吧?这工作很辛苦啊。”

“没错,是很辛苦。但如果你一辈子都在盘算‘这件事’对‘那件事’有什么影响,到最后你会连这件事和那件事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和现实脱节吗?”

“对,政治到头来不就是如此?人们所相信的、所能忍受的、可以被操纵的思维,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真相。”

“啊!”特雷莎说,“我从来没有认真看待政治,还真是做对了。”

“你一直是对的,特雷莎。”我说,然后送了个飞吻给她。

我自己一直到在军事训练厅举办的大会上,才见到这位保守党的候选人。

特雷莎想办法帮我弄到了一张加了轮子的新型躺椅,可以把我推到阳台,躺在户外有遮阴的地方。等到移动躺椅渐渐不会造成我的疼痛,我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有时我会被推去圣卢。军事训练厅的大会在下午举行,特雷莎安排我到现场。她保证,这场会议一定很有娱乐效果。我回应说她对娱乐的定义非常奇特。

“你等着看吧。”特雷莎说着又补上一句,“看每个人都那么煞有其事的样子,一定会让你觉得很有趣。”

“而且,”她继续说,“我会戴帽子去。”

特雷莎除了参加婚礼之外是不戴帽子的。她跑去伦敦,然后买了一顶帽子回来,根据她的说法,那顶帽子非常适合保守党的女人。

“那请问,”我问,“保守党的女人适合戴什么样的帽子?”

特雷莎巨细靡遗地作了如下回答。

她说,帽子的材质一定要很好,不能太寒酸,也不能太时髦;尺寸要恰到好处,而且不能太轻浮。

接着她拿出那顶帽子,果然全都符合她所说的条件。

她戴上那顶帽子,罗伯特和我都鼓起掌来。

“超棒的,特雷莎。”罗伯特说,“它让你看起来很认真,就好像你的人生很有目标。”

所以,你就可以了解,为了看到特雷莎戴着那顶帽子坐在台上,我在一个美好的夏日午后进了军事训练厅。

军事训练厅里挤满了看来很富有的老年人;所有四十岁以下的人都在海边享乐(我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就在一位男童军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躺椅推到前排座位、靠近墙壁的绝佳位置时,我思考着这种会议的效益。这里的所有人肯定都会投票给保守党,我们的对手正在女子学校举办反对党的集会,他们大概也是和一群死忠的支持者集会。这么一来,究竟要如何影响公众舆论呢?仰赖装了扩音器的宣传车?还是户外集会?

一小群人窸窸窣窣上台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直到目前为止,台上只有几张椅子、一张桌子和一杯水。

那群人低声交谈、比划了一番,最后终于坐在该坐的位置上。特雷莎戴着那顶帽子,被安顿在第二排,和其他地位没那么高的人坐在一起。

主席、几位步履蹒跚的老绅士、总部发言人、圣卢夫人、另外两位女士以及候选人,在第一排坐下。

主席开始发言,声音略为颤抖,但蛮好听的。他嘀咕说的那些陈腔滥调,几乎没人听得见。他是位年迈的将军,在波尔战争有杰出的表现。(还是在克里米亚战争[2]的时候?我问自己。)不管是哪一场战争,必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他喃喃诉说的那个世界早已不存在……宛如苹果般悦耳的细小声音停止了,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在英国,这种掌声通常是给经得起岁月考验的朋友的。圣卢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迈的将军,他们说,这个老家伙很好,算是老一派的人。

他在作结语的时候,介绍一位新一派的人给大会认识,即保守党候选人加布里埃尔少校,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得奖人。

就在这时候,崔西莉安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这才突然发现,她坐在离我不远的某排座位最后一个位子(我怀疑是她的母性本能让她坐在那里的),她煞有其事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腿这么普通,真是可惜。”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然而我一辈子也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样的腿算普通、什么又不算。加布里埃尔的个子并不高;以他的身高而言,我应该说,他的腿算是正常,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他的西装很合身,但毋庸置疑,裤子里的那双腿并不属于绅士的腿。难道绅士的风度取决于下面两条腿的结构与姿态吗?这是一个有待智囊团解决的问题。

加布里埃尔的脸倒是没有泄他的底,丑归丑,还蛮有趣的,他有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那双腿却总是让他现出原形。

他站起来露出微笑(很有魅力的笑容),开口发言,他的声音单调,带有一点伦敦土腔。

他说了二十分钟,而且说得很好。别问我他说了什么。要我随便说说的话,我会告诉你他说了些平常会说的事,说话的方式也和平常差不多。但他说服了大家。这个人有种能量,让你忘了他长什么样,忘了他难听的声音和口音,只留下他是非常认真、对目标专注而坚定的正面印象。你感觉这个人一定会全力以赴,诚心诚意。就是这个,诚心诚意。

你感觉到,没错,他在乎,他在乎住宅问题,还有无法建立家庭的年轻夫妇;他在乎待在国外多年即将归国的士兵,在乎产业安全的提升,还有降低失业率。他不顾一切地,希望看到国家繁荣,因为所谓的繁荣指的是组成国家每个小小分子的幸福与快乐。偶尔,他的话里会突然闪过一丝低俗易懂的幽默火花,都是很明显的笑话,是以前说过很多次的那种笑话。因为人们对这些笑话如此熟悉,一股抚慰的感觉油然而生。但重要的不是他的幽默,而是他的认真。等到大战终于结束、日本退出的时候,和平就要来了,那时会做事就很重要。他,就是会做事的人,如果他们投票给他的话……

就是这样。我发现,整场演说完全是他的个人秀;我不是指他忽略了党的口号,他没有。所有该说的他都说了,他提到政党领导人,口气充满热忱与景仰之情,也提到大英帝国。他完全正确。但他希望你支持的是约翰·加布里埃尔少校这个人,而非只因为他是保守党候选人。约翰·加布里埃尔少校会把事情做好,而且他热切地关心他们应该把这些事情做好。

在场听众喜欢他。当然,他们在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要喜欢他。这些人本来就是死忠的保守党员,可是我感觉他们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喜欢加布里埃尔,我觉得他们看起来甚至振作了点。于是我告诉自己,而且很满意这个想法:“当然,这个人可是个发电机呢!”

热烈的掌声结束后,他们介绍总部发言人。他很优秀,说的事情都对,该停顿的地方都有停,也让听众在对的点上发出笑声。我得承认,我分心了。

会议依照一般程序结束。

所有人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崔西莉安夫人站到我身旁。我想得没错,她是在扮演守护天使。她用她那气喘吁吁的声音说:“你觉得怎么样?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

“他不错,”我说,“非常好。”

“我好高兴你这么认为。”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的意见对她有什么重要,接下来她说的话做了部分的解释:“我不像阿迪或莫德那么聪明,我从来没研究过政治,而且我比较老派。我不大喜欢国会议员可以领薪水这件事,一直不能习惯。这应该是为国效力的事,不应该有报酬。”

“崔西莉安夫人,不是所有人都过得起只为国家效力的日子啊。”我指出。

“我知道不行,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了,但我觉得很可惜。我们的议员应该由不用工作赚钱的阶级出任,这个阶级的人才能真的不求私利。”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亲爱的夫人,你从诺亚方舟出来的啊?”

不过,发现英格兰还有这么一个保留这种过时想法的地区,也是蛮有趣的。统治阶级、管理阶级、上流阶级,都是可恶的说法;然而老实说,不也有点道理?

崔西莉安夫人继续说:“我父亲以前是议员,你知道。他当了三十年加瑞维西的国会议员。他觉得这个工作占了他非常多时间,而且让人很疲累,不过他认为那是他的义务。”

我的眼神飘向台上。加布里埃尔少校正在和圣卢夫人说话。他那双腿非常不自在。加布里埃尔少校认为出任国会议员是他的义务吗?我感到很怀疑。

“我觉得,”崔西莉安夫人跟着我的眼神望去,“他看起来很诚恳,你不觉得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

“而且谈到亲爱的丘吉尔先生时说得那么好……我想,全国上下无疑都是支持丘吉尔先生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当时确实同意这个说法;或者说,当时我觉得保守党肯定会以些微的领先票数重新执掌政权。

特雷莎走到我身边,然后那个男童军也出现了,准备推我回去。

“还愉快吗?”我问特雷莎。

“很愉快。”

“你觉得我们的候选人怎么样?”

她直到我们离开训练厅后才回答:“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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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萨莱诺(Salerno),意大利西南部城市,为萨莱诺省首府。

[2]克里米亚战争(Crimean War),一八五三至五六年发生于俄罗斯帝国与奥斯曼帝国、法兰西帝国、不列颠帝国、萨丁尼亚王国之间的战争,最后俄罗斯帝国战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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