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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2 / 2)

“然后你就得回去东方了吗?”伊莎贝拉问。

“对。”

“那么等到太平洋战争结束之后,你会回来这里住下来吗?”

她问他这个问题时表情很严肃,他的脸色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说:“那得由几件事情来决定……”

两人停了下来,仿佛正想着同样的事情,无须多加解释。他们之间已经存在完美的和谐与默契。

接着伊莎贝拉去找特雷莎,于是鲁珀特坐下来与我聊天。我们谈的是公共事务,而我喜欢这样。自从搬来浦诺斯楼之后,我被迫生活在女性的氛围里。圣卢是全国少数几个一直未受大战波及的地方,这里和大战的唯一联结只有道听途说、八卦和谣言。就算有像这样的士兵,也是回来休假,他们不会想把战争的心情带回这里。

与此同时,我被丢进一个只有政治的世界。而所谓的政治世界,至少在像圣卢这样的地方也是以女性为核心。那是一个计算成效、充满游说以及上千种小细节的世界,再加上大量穷极无聊的苦差事,而这却是女人存在的指标。那是个迷你世界,且外在世界的屠杀与暴力如同舞台上的背景幕般有它的作用。虽然大战尚未结束,地方上与私人的恩恩怨怨却占据了我们的时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全英国各地,以各种高贵的陈腔滥调作为掩护。民主、自由、安定、大英帝国、国有化、忠诚、美丽新世界……就是这类口号、这类标语。

但我渐渐察觉,一直以来,真正的选举会受到民众的坚持所影响,而这些坚持比口号与标语重要得多,也急迫得多,这些才是他们投入选战真正的理由。

哪个阵营会给我房子住?哪个阵营可以让我的儿子约翰逊、我的丈夫大卫从海外回来?哪个阵营会让我孩子的未来有最好的机会?哪个阵营会避免战事再度发生,不再害得我丈夫、也许还有我的孩子丧生?

好话中听不中用。谁会帮我的店重新开张?谁会盖间房子给我住?谁会让我们所有人可以得到更多食物、更多衣服配给券、更多毛巾和肥皂?

丘吉尔不错。他替我们打了胜仗,没让德国人进到这里来。我会继续支持丘吉尔。

威尔布里厄姆是老师。教育是培育孩子未来的关键。工党会给我们更多房子。他们是这么说的。丘吉尔没办法让男孩们这么快回来。矿坑要国有化,这样我们大家就会有煤炭了。

我喜欢加布里埃尔少校。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关心这些事情。他受过伤,在整个欧洲打过仗,他没有待在家乡享受安逸。他了解我们对于在外面打仗的男人们的牵挂。他就是我们要的那种人;不是该死的学校老师。学校老师!那些撤离过来的老师甚至不帮波维登太太清洗早餐的碗盘。高傲自大!他们就是如此。

毕竟政治不过是世界博览会上相连的摊位,各自叫卖着可以治愈百病的特效药……而容易受骗的民众就这么相信那些没有意义的空话。

这就是自从我活起来、又开始生活后所面临的世界,这是个我以前所不认识的世界,一个对我来说全新的世界。

起初我放纵自己鄙夷这一切,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骗局。但现在我开始了解这一切所根据的基础;那是热切的现实,是为了生存无止尽的期待与挣扎。这是女人的世界,不是男人的。男人还是猎人,无拘无束、不修边幅、经常有不同的欲望,他们不断向前冲,把女人和孩子留在后头。在那个世界里不需要政治,只需要锐利的眼睛、灵巧的双手来追踪猎物。

但文明世界是奠基在土地上的——可以种植和生产的土地。那是一个竖起建筑物、并在其中装填进资产的世界,是一个母性的、丰饶的世界,在那里生存要复杂得多,而且有上百种可能成功或失败的不同方式。女人要看的不是星星,而是可以挡风的遮蔽物、炉上的锅具,以及吃饱的孩子沉睡的脸庞。

我想要、非常想要脱离那个女性的世界。罗伯特对我没有帮助,他是个画家,一个像母亲般与孕育新生命有关的艺术家。加布里埃尔够阳刚,他的出现往往引起许多人的好奇,但基本上我和他就是合不来。

和鲁珀特在一起,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那个关于阿拉曼和西西里、开罗和罗马的世界。我们用以前的语言、过去习惯的表达方式交谈,发掘共同认识的人。我又是个健全的男人了,又回到战时那个自由自在的世界,即生即死,开开心心——而且他跟我不来怜悯这一套。

我非常喜欢鲁珀特。我很确定他是一流的军官,而且他的个性非常迷人。他有头脑、幽默又敏锐。我认为他就是我们所需要的、能够建立新世界的人,一个受过传统洗礼、却又具备现代化观念且有前瞻性的人。

特雷莎很快过来加入我们,罗伯特也一起来了。特雷莎说明我们为了如火如荼的选战有多么忙碌,鲁珀特承认自己对政治不怎么热衷。然后卡斯雷克夫妇和加布里埃尔也过来了。卡斯雷克太太滔滔不绝地说话,卡斯雷克则一副亲切热心的样子,他表示很高兴看到圣卢男爵,并介绍了我们的候选人加布里埃尔少校。

鲁珀特和加布里埃尔愉快地互相问候,鲁珀特并祝福他好运,然后谈了一些有关选战以及目前的状况。他们一起背光站着,阳光勾勒出他们的轮廓。我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对比,真是非常残酷的对比,不只因为鲁珀特英俊潇洒、加布里埃尔丑陋矮小,而是比这个更深入的对比。鲁珀特泰然自若且充满自信,亲切有礼的举止非常自然;同时也让人感觉到他正直得不得了。我这样说吧,一个中国商人会出于信任,让他不用付钱就可以先拿走任何数量的物品,而且中国商人的判断是对的。相较之下,加布里埃尔就显得很糟,他看起来很紧张、太过独断,两条腿站得开开的,而且不自在地动来动去。可怜的家伙!他看起来像个卑鄙的小人物;更糟的是,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有好处才会说实话的人。他就像只来历不明的狗,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在展示场上被摆在一只纯种狗的旁边。

罗伯特站在我的躺椅旁,我咕哝了一句,将他的注意力引到这两个男人身上。

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默默看着他们两人。加布里埃尔的两只脚仍不自在地晃来晃去,他和鲁珀特说话时得抬头,我觉得他不会喜欢那样。

还有其他人在看着这两个男人,是伊莎贝拉。她的眼睛起初似乎是在看着他们两人,接下来毫无疑问地聚焦在鲁珀特身上。她的双唇微张,自豪地昂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她那副骄傲欢喜的模样,看了真是讨人喜欢。

罗伯特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态度。然后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回到鲁珀特的脸上。

当其他人都去喝饮料时,罗伯特留在露台。我问他对鲁珀特有何想法,他的答复很奇特。

“我觉得呢,”他说,“他受洗时,身旁一个坏仙女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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