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想知道赞米是怎么让那个满嘴胡话的海伦耍得团团转的,还当了次冤大头。这么说来她母亲应该是更喜欢哥哥,是吧?格兰特想着这到底什么意思。一先令蜡烛。什么样的家族仇恨才会驱使克莉丝汀在自己的遗嘱中写上这样的话呢?哦,算了!新闻记者固然聪明,但是苏格兰警场总会有不向外界媒体泄露的强有力方法与渠道。在今晚回去的时候,克莉丝汀早年生活的全部细节调查,肯定就已经放在他办公桌上了。他把《周日通讯》扔在一边,从报纸捆里抽出其他来看。《周日电讯报》写了一个专题报道——这是占满版面最为严肃却又极为廉价的捷径。从坎特伯雷的红衣主教,到杰森·哈默,每个人都说了自己对克莉丝汀·克雷个人以及对她艺术影响力的看法(《周日电讯报》喜欢影响力和艺术。甚至面对拳击手们他们也不谈拳法:他们想要谈的是拳击艺术)。这篇小小的专题基本就是循规蹈矩的一些俗套话,但是杰森的一堆病句里,却饱含着最真挚的诚意。玛塔·哈洛德说自己为克雷的天赋所倾倒,她第一次没有提及克莉丝汀卑微的出身。一位欧洲王储盛赞她的美貌,一位王牌飞行员赞许她的勇气,一位外交大使许认她的智慧。这一定花了《电讯报》不少的电话费。
格兰特翻开了《信使报》,发现中间的版面全是在写莉迪亚·济慈根据黄道十二宫推出的预示。在占星圈里,迪亚的声望在上个星期里略有下降。因为那些占星师觉得既然她都清晰预见了克雷的命运,那忽略谋杀这种细枝末节也太不应该了。但是在公众眼中,莉迪亚依然身价暴涨,她不是骗子。几个月之前,她就公开声明星象预言的克莉丝汀·克雷的命运,而且确实这一预言也是正确的。人们喜欢的,就是预言成真了。他们会全身颤抖着靠在沙发垫上,叫占星师预言更多的事情。莉迪亚也就照办了。在文章的最后有一小行字,写着感谢《电讯报》的慷慨,现在读者只要花一先令,就能得到让绝对靠谱的济慈小姐帮你占星的一次机会,优惠券就在报纸后面。
格兰特拿了几本小画报夹在胳膊下面准备下船。他看到一个船员正往系船柱上缠缆索,就开始希望自己的工作真该和物而非人打交道。
皮特尼尔号停在了远离海港的锚地。格兰特雇了一个船工,朝皮特尼尔号的方向划去。一个上了年纪的水手把烟斗塞进口袋之后,准备迎接他们。格兰特问吉尔斯勋爵在不在船上,然后欣喜地得知吉尔斯去了白金汉郡。听说他一个星期之内都没办法赶回来之后,格兰特象征性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失望,然后问老水手能不能上船:他本想着吉尔斯会带他参观呢。老水手很乐意为他服务然后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了。
他独自一人待在船上,特别无聊。现在能带着吉尔斯勋爵英俊潇洒的朋友参观游艇,他也觉得挺开心的,而且毫无疑问是有小费赚的。他的态度毕恭毕敬,这让格兰特有一点不舒服,但是他也提供了不少信息。当格兰特说起豪华的住宿条件时,老水手说吉尔斯勋爵只要可以,就不会上岸的。他可是那种待在海上才会快活的人。
“但是爱德华勋爵可就不怎么喜欢了。”格兰特说着,老水手爽朗地笑了。
“没错,爱德华勋爵是不喜欢。他只要一看到小艇抛出来,或者缆索刚刚拴在码头,就会赶快上岸离开。”
“我想去多佛的那天晚上,他是和比彻一家人待在一起的吧?”
这个老水手并不确切知道他睡在哪里。他只知道不是在船上。实际上,后来他也就没见过爱德华。他的随身行李放在搭载船客的火车上运走了,剩下的也紧随其后送到了镇上,因为他妻子身上发生了那样的惨剧。格兰特见过她吗?她是个电影演员呢,人也特别和善。这真是太可怕了,不是吗?现在的幸福家庭总会出事的,连谋杀都发生了,真是世风日下。
“哦,我不知道,”格兰特说,“如果我看的历史书没骗人的话,英格兰的古老家族会用谋杀来消遣娱乐。”
老水手对小费的数目很满意,于是邀请这位访客喝一杯热可可。但是格兰特想尽早下船,这样就能和警场联系了。在回去的路上,格兰特一直在想钱普尼斯那晚怎么就上岸过夜了呢?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是和朋友在一起的。但是要真是这样,为什么想要隐瞒呢?格兰特越想越觉得这种遮遮掩掩的样子特别不符合爱德华的性格。爱德华·钱普尼斯是做事光明磊落从不计较闲言碎语的人。格兰特发现他很难把任何鬼鬼祟祟的行径和爱德华联系在一起。那么这一想法就指向了一个令人吃惊但又合乎逻辑的结论。那就是钱普尼斯没必要遮掩小事,只可能是极为重要的情况,才让他对格兰特这样搪塞推诿。所以,格兰特排除了婚外情这样的理由。从各方面来说,钱普尼斯在别人眼中都是质朴严谨的。那排除婚外情之后,还有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才会让钱普尼斯这样死守秘密呢?除非就是谋杀了!
谋杀,还是很有可能的。如果安静平和的生活一旦被击碎,谁会知道将有怎样无法平息的恨意呢?他是个对爱人忠贞也同样要求对方的人——是无法容忍背叛自己的。想到了——哈默!克莉丝汀·克雷的同事们可能觉得她和哈默是情人关系,但是上流社会的人们向来也不适应合作伙伴这种说法,却对此深信不疑。那钱普尼斯相信吗?他和克莉丝汀的爱情平静温和,但是他肯定也有自身的骄傲,充满热情却柔弱易碎。那他曾——?可能是这样的!那晚他曾驱车前往乡村别墅了吗?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藏身之地的人:克莉丝汀的所有电报几乎都是写给他的。他当晚在多佛,而别墅也只有一小时车程的距离。如果他悄悄开车过去给她一个惊喜的话再正常不过了吧?那如果——
格兰特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夏日,夜幕笼罩下的乡间别墅,屋里亮着灯,而窗户也敞开着,这样外面可以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可以看到人们走动的样子。一个男人站在栽满玫瑰的花园里,抑制着自己的声音。他就站在那里,极沉默、极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屋里的灯关了。过了一会儿花园里的人影就离开了。去哪儿了呢?为自己这次返家忧伤,还是为撞破妻子的背叛而烦扰?或是沿路游荡直至天明,还是正好看到她独自一人去了海滩?或是——
格兰特摇摇头,拿起电话听筒。
“爱德华·钱普尼斯星期三的时候没在船上过夜,”电话接通的时候,他说,“我想知道他那晚去哪儿了。别忘了,谨慎为上。你也许会发现他和五港的沃尔顿待在一起呢,或者从事别的什么正当活动,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该惊讶了。如果有人能和他的男仆自来熟的话,就去看看他的衣柜,找找有没有深色大衣,这样就最好了。你知道我们最强的王牌是外界所不知道的,只有警局知道扣子的事情。实际上,我们要求任何丢掉的大衣都要上报警方这件事,外界应该也不会有猜疑。我觉得,那件大衣十之八九还在它主人手里。即使是缺了一颗扣子,但自己收着大衣总比没有扔掉来得显眼。紧急寻找大衣的命令也只是内部消息,并没有公开。所以,去搜搜钱普尼斯的衣柜……不,我没有掌握他的证据……是的,我知道这样行动太不理智。我不会在这案子上继续冒险了。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切记要小心,我的名声已经不好了。有什么消息?帝斯德尔要出现了吗?……唉,好吧,我希望他今晚就出现。这样的话,媒体就又有话题了。他们可是一刻不敢松懈地等着呢。克雷的档案准备得怎么样了?……哦,维恩去询问那个化妆师之后回来了没?她——名字是什么来着?邦朵?还没回来?好吧,我这就马上回镇上。”
格兰特挂上电话的时候,赶快掐断了一个刚冒出的想法的苗头。帝斯德尔当然不会出事。夏日的英国乡村,一个成年人能出什么事?当然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