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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2 / 2)

“哎呀,您在各银行里不是有很多人头账户和无记名存款吗?您只要把其中四个户头解约就筹得出来了。”

“⋯⋯”

“总而言之,院长您早点把钱拿出来,对您也有好处。”

楢林瞪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女人。“你这女人也真厉害。”

这个四十分钟前邀他上床做爱还宽衣解带的女人,现在变成恐吓者坐在他的面前。引动男人春心的三十岁女人的诱人身段乍然消失,转而成了中年妇女令人憎恶的面孔。

“难道我说错了吗?医生所得享有百分之七十二的特别扣除额。姑且不提工薪阶级,一般的自营业者原本就对医生享有特别减税待遇非常不满。诸位医生却⋯⋯”

“等等!医生享有优税待遇是因为包含技术费,而且我们上班时间不固定。”

“医师公会都如此强词夺理对抗民意,还说若修改现行的税法,国民的健康可能不保。这简直把国民的生命当人质嘛!试想您已经享有不公平的优税待遇,六年来逃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

“而且,民众若知道居然有部分医生相互勾结逃税,他们会怎样想?到时候,民众只会对医师的优税待遇更加反感而已。而这个责任就落在楢林医师的肩上。到时候肯定会引来医师公会的围剿,从此被逐出医界吧。”

院长的鼻头已冒出急汗。

“喂,院长,您不觉得白花花的钱被国税局追缴回去,是件很愚蠢的事吗?”

“你拿了五千万日元,就不会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吧?”他突然尖叫道。

“我绝对不会张扬出去。”元子自信十足地回答。

“你拿什么作保证?”

“您的五千万日元就是保证呀。”

“那笔钱你还要跟幕后指使者平分吧?”

“院长,请您不要重复已讲过的话。我说过了,就我一个人嘛!”

“我不相信,绝对是有人告诉你的。”楢林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中冈市子透露出去的,他担心的是幕后的第三者。

“我凭感觉知道的。”

“你少瞎扯了!”

“因为是凭感觉,所以就我一个人而已。我知道您担心有第三者会张扬出去,但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请您放心。”

“你敢打包票?”

“那当然。”

楢林徒然地质问着。尽管元子如此答应,但既无凭据供作保证,又没有可靠的见证者。况且,难保元子的幕后指使者不会说出去。

中冈市子现在在哪里?他仿佛如此想着。楢林抬眼看着半空,表情非常痛苦。

她居然这样对待我!他心中似乎呐喊着。

楢林的眼眶淌下泪水。

元子看到楢林流泪,知道他这时候必定是感慨万千。因为他绝不会因莫名的事情流下眼泪,眼下正是对有情感交往的特定人物发出的喟叹。

元子低着头点了根烟。

因为她不好意思正面直视楢林,也不跟他说话。这样做,其实也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楢林双肘托在桌上掩面叹息。

过了一会儿,楢林抬起头来对元子说话,略带鼻音。

“五天后,你到今天碰面的银座S堂咖啡厅来。下午两点半,我会把钱交给你。”

“我知道了。”

“我当然会要收据,而且你还要立下保证书。”

“保证书?”

元子凝视着楢林。楢林果真比刚才情绪缓和多了。

“没错。主要内容是说,你今后绝不会再对这件事纠缠不清。”

“我当然不会对这件事纠缠不清,可是要我写您逃税的事吗?”

“你别胡说八道!表明这件事就好了。”楢林面带苦涩的表情。

“院长,收据和保证书我会写给您,可是请您不要拿它来告我恐吓罪。”元子微笑地说道。

“你怕我告你?”

“我相信您不会这样做,但万一您真的这样做,对您并没有好处。首先,恐吓罪根本无法成立。请您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如果我是跑到楢林医院或找您到别的地方谈话,说我胁迫恐吓您或许还说得通。可是这里是色情旅馆。”

“⋯⋯”

“而且,出租车司机也知道是院长您带我来这个地方的。”

“你说什么?”

“那个司机只因对情侣吃醋而乱开车,我就把他的车行名称和车牌号码抄了下来。如果警方以此调查,那个司机就会被彻底审问。到时候,他就会替我作证,说是您带我到汤岛的旅馆街下车的。”

楢林霎时瞠目结舌。

“还有,就是来这房间送茶水的女侍。她很喜欢聊天,我呼应几句,她便兴奋地为我介绍汤岛神社的种种典故。那时候,她也看到了院长您,所以旅馆方面当然知道今天傍晚您带我来梅溪阁的事。”

“你是预谋在先,才跟女侍七嘴八舌地闲聊吗?”楢林愣得张大嘴。

“不是,自然就那样聊起来了。”

“不是我带你来这里,而是你邀我来的!”

“哎呀,您再怎么辩解也没有人会相信。这种各说各话的事在众人面前说有用吗?多说只会惹来更多讪笑而已。”

“⋯⋯”

“因此就算警方认定我们真到了这间简陋的旅馆开房间,在客观上恐吓罪也不成立。如果您打算利用我写给您的五千万日元收据和保证书当告状的证据,我劝您还是放弃来得好。”

“我是被你设局骗到这旅馆来的。可是,我⋯⋯”

楢林想要说些什么。

元子看到楢林欲言又止,旋即站了起来,疾步来到隔壁的寝室。接着,传来扔摔东西的声响。

楢林惊愕地尾随一看,只见元子乱脚把那两床棉被踹翻,还把被单踩得皱成一团,连两个小枕头也被丢到墙角。红色灯罩的微暗台灯照映出满室的狼狈不堪。

在楢林来不及出声之前,元子拿起两件浴衣,双手一阵搓揉,直到搓得满是皱折才把它扔到棉被上。而这些粗暴的动作,也使得元子的头发有些散乱了。

“说不定女侍会认为我们的习惯不好,但这样却足以证明我们的确‘睡过’了。我们都已经进了旅馆,就算您辩称没有跟我‘办事’,连鬼也不会相信呢。”

在楢林看来,眼前的元子简直就是凶恶的夜叉!

“您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您毫无戒心地跟我来这里就是个错误,闹出这样的事情您怎么跟别人说?您要顾及自己是大医院院长的体面呀。而且,这件事若传进波子的耳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院长,您有社会地位和收入庞大的事业,身边又有可爱的情人,若跟我这样的人对决绝对占不到好处。再说,我原本就一无所有,没有比这更强的武器了。”

楢林再度愣住。

“哎呀,已经九点多了。”

元子看着手表嘀咕着,回到前面的房间打了直拨电话。

“润子吗?是我,店里客人的情况怎样?这样子啊?我因为有事耽搁了,现在就过去店里,这段时间你多担待一点。”

与适才相比,元子说话时宛若他人。

元子动作快速地整理起头发来。

元子拦了辆出租车朝银座直奔而去。院长大概还在旅馆里为付住宿费的事惊慌失措吧?

胜负已经分出了。楢林妇产科医院的院长败北,元子获得全胜。

外神田大楼外,稀疏的夜灯流逝而过。超前而去的许多车辆,红色的车尾灯像是为庆祝元子大获全胜的灯笼大队。

五天后,五千万日元就到手了。

世间上没有比这样的事更有趣的了,其间多富有戏剧变化啊!虽是一介女流,但只要有实力、巧施妙计,照样可以赢得胜利。这时候,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在这之前,她的生活过得太单调贫乏,一直在银行那堵封闭的白色围墙之中打转。她的世界只存在发票上的数字和计算器。没有比这样的日子更封闭的了,她犹如是长在白墙上的霉菌。

男职员的情况要幸运得多,他们还可转调到其他银行,每次转调便是升官。这时候,女职员就要分摊开饯别会的费用,而荣调他行的男职员只需微笑现身说几句话就行。大家还要到车站的站台上为调赴远地的男职员送行,而女职员只能站在列车前面,亦即站在男职员的外围高呼万岁拍手鼓掌而已。女职员永远不可能享受这种盛情的对待。每天待在白色围墙中做着单调的事务,像被饲养在狭窄水族箱里的鱼儿缺氧般的过日子。

不过,有一天,她突然像顿悟般的开窍了。这纯粹是偶然。在银行工作这么久,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她依照计划,顺利拿到了约七千五百六十八万日元。姑且不论事后上司承诺或予以默认,她让他们承认这些钱是“合法取得”的,而这靠的就是智慧!无论是精明的分行经理,或唠叨成性自认是精英分子的副经理都拿她没办法,尽管女职员们平常就感受到这两人的威压,甚至连总行派来的顾问律师也束手无策。

跳出银行让她大开眼界的是银座的酒吧生涯。她在这儿逮住了东京都内著名妇产科医院的院长!竟然连那样的大人物她都能制服。那些在社会上享有崇高地位的名人,在她面前只能任由摆布。

元子心想,这世间居然是如此缤纷多彩,只要略施巧计便大有收获。她辞职是值得的,而这行业正适合像她这样没有任何背景又没钱的三十岁女人。所以,用不正当的手段搞钱也是理所当然吧?这是她对长期以来苦闷生活的报复!她相信自己日后还能大展宏图。

元子驱车赶回银座的途中,抓紧时间在车内细心地补妆。

“妈妈桑,你回来了。”

自家酒吧的小姐们来到门口迎接元子,会计赶紧为她递上大衣。她扬手将手提包交给其中一名小姐,吩咐她要妥善放好。

店里来了三组客人,共有十二三名。晚间十点一过,果真比较忙碌。

经营“医科大进修班”的补习班理事长桥田常雄带着六个人坐在包厢里,他身上穿戴的不论是西装、领带还是配饰,都是喊得出名号的高级进口货。他带来的朋友说这次是第三次来,他们看起来大都是四十出头至年近六十的教育界人士。桥田尚未介绍他们的姓名和职业。

“哎呀,老师,欢迎光临!”

“噢,妈妈桑,你跑去哪里风骚了?”

酒醉涨红了脸的桥田抬起微秃的前额和扁平鼻看着元子。

“我才没去风骚。而且也没有人会看上我呢!”

“你过来一下。”

桥田马上抱住坐在旁边的元子。同行的朋友和小姐都笑着,故作无视地继续谈话。

“妈妈桑,我爱上你了!就算你已有男人我也不在乎,跟我交往吧!”桥田凑近元子的耳边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