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凶手的人为什么选择耳机线作为凶器?这个问题不难解释。
扮演凶手的人起初打算扼死,也就是用双手将温子掐死,但来到现场后,发现恰好有耳机线,于是决定用它行凶。
问题是耳机线的状态。
我记得发现尸体时,耳机线插在电子钢琴的插孔里。这意味着什么呢?扮演凶手的人不可能特意把耳机线插到插孔里。所以说明笠原温子使用了耳机。
这件事很奇怪。因为游戏室有隔音设备,中西贵子弹琴时,也没有戴耳机。
为什么笠原温子要使用耳机?或许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也不能忽视。如果这是重要的线索,由此找出凶手,获得这次舞台剧的主演角色也不是不可能。我决定随便找个理由,去游戏室确认耳机的状态。虽然田所义雄也跟了来,但他不可能猜到我的想法。
田所先走进游戏室。就连这种时候,他也要摆出前辈的架子。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立刻望向钢琴。一看之下,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耳机线被拔出来了!
我快步上前,从地上拾起耳机线。不可能啊,刚才明明是插在钢琴上的!
“怎么啦?”正在查看储藏室的田所义雄问。储藏室约半叠[1]大小,里面空无一物。
我很想问他刚才耳机线的状态,但又不愿给他提供线索。“不,”我站起身,“没什么。”
“看来没什么可以作为线索的。”田所略微扫视了一下,立刻就放弃了,“反正也不是真的杀了人,不可能留下痕迹。”
即使留下了痕迹,没有发现的眼力也是白搭—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试探着问:“你猜到谁是扮演凶手的人了吗?”
田所一只手撑在台球桌上,装腔作势地微微吐了一口气。“差不多知道了。”
“是谁?”
“首先,”他看着我,“不是你。东乡老师不会把如此重要的角色交给刚进剧团的人。”
“原来如此。”我姑且假装佩服。其实他的看法和贵子如出一辙。
“也不会是贵子。她虽然是个演员,心里想什么却全写在脸上。”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本多也不像。他不够耀眼,推理剧的凶手角色必须具有某种吸引人的特质。”
你还不是一样—我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元村小姐和雨宫先生两人。”
“应该就是其中一个,不会错的。”田所义雄点着头。
“那两人关系好像很好,是一对恋人吗?”我半是调侃、半是意在搜集情报地问道。
田所一听,登时脸色大变。“我可没听说,应该只是雨宫单方面的迷恋。他一定幻想着和由梨江结婚,将她的美貌和财产据为己有。由梨江对谁都很亲切,以致很多人有误解,真是伤脑筋。”
轮得到你伤脑筋吗?“雨宫先生在剧团是资深成员?”
“资深是他唯一的优点。”田所不屑地说,“而且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东乡老师对他印象很好。你听说过他要去伦敦留学的事吗?”
“留学?没听说。”
“剧团要选派一名成员去伦敦的戏剧学校留学,为期一年。听说已经定下是雨宫了,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
“我猜他准是在背后搞了鬼。对了,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田所用食指指着我。
“我知道。不过,雨宫先生入选不是很正常吗?”
“开什么玩笑。他那种水准的演技,我也做得到。”说完,他掀开台球桌上的台罩,摆上球,挥动球杆打了起来。他的姿势很潇洒,技巧却不甚娴熟。“你昨天不是问过麻仓雅美的事吗?”田所摆着击球的姿势说。
“是啊。”我回答。
“其实原本是决定让她去留学的。”
“是吗……”
“但她最近出了一点事,无法再演戏了,所以才轮到雨宫。”
他击出的白球漂亮地将二号球撞进球袋。
“你说的‘出了一点事’,是滑雪意外吗?”
被我一问,田所停下了正要击球的手,吃惊地抬起头。“你听谁说的?”
“中西小姐。”我答道,“听说她因此导致半身不遂。”
“这样啊。”田所将球杆扔到台上,坐在台球桌一角,“的确是滑雪时出的事,但不是意外,而是自杀。大家都知道,只有贵子不知道。”
“自杀……是她自己说的吗?”
“她什么也没说,但不用说也知道。谁会为了追求刺激在禁止滑降的地点垂直滑降呢?”
“动机呢?”
“应该就是试镜的事。”田所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试镜落选对她的打击相当大。不过依我看,这个结果很合理。虽然你似乎很欣赏她。”
“我觉得她演得很好,是哪里有问题呢?”
“这还用说,”田所义雄用指尖轻敲了一下脸颊,“当然是长相。就凭她那副长相,除非评委口味特别到一定程度,否则是不可能让她通过的。何况她还演朱丽叶,和由梨江一样演朱丽叶。如果她演麦克白夫人,也许会有不同的评价,但我从没听说一个从视觉上就让观众感到不舒服的演员可以担任女主角。”
他这张嘴可真刻薄。听他说这种话,让我心里老大不快。“可她的演技是受到公认的,对吗?所以才会派她去留学。”
“是啊。但是站到舞台上,光有演技是不够的。”田所义雄跳下台球桌,“好了,我们该走了。”
“你刚才说是去伦敦留学?”
“没错。”
“那么……”我想起了昨晚元村由梨江的话。她说她想去伦敦或百老汇学表演,难道是打算和雨宫京介一起去?
“怎么了?”田所回头问。
我心想正好可以利用他,他应该能替我问出由梨江的本意。我把由梨江的话如实告诉了他。果不其然,田所涨红了脸,猛力推开门,走出了游戏室。
交谊厅里,其他四个人正在玩扑克牌。
3
交谊厅。
久我和幸和田所义雄也加入了牌局,大家一起玩了一阵扑克牌。但渐渐地玩累了,便不约而同地收了手。各人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像一般的民宿客人那般消磨时间。不同的只是无法外出一步,也没有人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很明显,每个人都在避免独处,担心扮演凶手的人会突然找上自己,然后不得不退出这个舞台。
时间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去,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也在急速西斜,负责下厨的人开始准备晚餐。因为早餐吃得很晚,而且还剩了三明治,所以没有特意准备午餐。
负责下厨的人进了厨房,其他人在一起闲聊,一切都一如往常。但可能是杀人剧没什么可以讨论的话题,聊得有一搭没一搭。
“唉,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偏偏……”中西贵子望着窗外的夕阳,叹了口气,“今天天气也很晴朗,不能出门的时候天气总是特别好,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山上正是滑春雪的好时节,可是我们不能出去。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景,其实周围都是雪、雪、雪,白茫茫一片,我们被困在银白色的世界里。”
说到后半段,她仿佛在舞台上念台词一般,声音抑扬顿挫,还辅以夸张的手势,男人们看了都笑了起来。
晚餐准备好了,所有人又一次坐到餐桌前。
“总觉得好像整天都在吃吃吃。”雨宫京介说,几个人点头表示同意。
“没办法,毕竟也没别的事可做。”中西贵子说。
晚餐是肉酱意大利面。负责下厨的三人从放在桌上的六个餐盘中随机选了三个,先吃了起来。这是田所义雄的提议,因为早餐时由梨江提出,食物有可能被下毒,所以要通过这一举动消除顾虑。当然这只是个形式,大家也都抱着几分游戏心态。
“真是够了,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本多雄一有些不耐烦地嘀咕。
“到后天,这是设定好的时间。”
田所的话让大家重新认识到这段时间有多漫长,其他人都不由得苦笑。
“刚才我忽然想到,这次命案的动机是什么?”
听了本多的话,所有人都停止用餐,向他看去。
“动机吗……我倒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雨宫京介注视着餐桌上的某一点说。
“不存在什么动机吧。”田所义雄说,“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明确在封闭的山庄里发生命案时,登场人物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之前也说过,扮演凶手的人只是看准时机杀掉可以杀的人,所以讨论动机恐怕没有意义。”
“可是完全不考虑动机,也显得不自然。”说话的是久我和幸,“我倒觉得应该最先讨论这个话题。比如,笠原温子小姐死了,谁可以从中获益。”
“我明白。不过,”雨宫反驳道,“即使想要讨论动机,由于我们并不了解这出舞台剧中的人际关系,也无从说起。因为被杀的不是笠原温子这位演员,而是她扮演的角色。”
“但是按照东乡老师的指示,人际关系可以和现实相同,都是将在同一出舞台剧中演出的年轻演员—我记得那封信上是这么写的。”
“没错,我也记得。”中西贵子同意久我和幸的意见。
“我也认为不妨根据现实来讨论动机,”本多雄一也表示赞同,“这样更有真实感,也会产生紧迫感。”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实际上根本无可讨论啊。温子被杀纯属虚构,不存在什么动机。”雨宫京介说。
“是否真的有动机存在无关紧要,”本多反驳道,“重点是围绕这个主题进行讨论,并不一定要找出答案。”
“嗯,原来如此。”雨宫表情沉痛地看向由梨江,“你觉得呢?”
她搁下叉子和汤匙,低头思忖片刻,终于抬起头,轻声回答:“我明白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不过坦白说,我不太想讨论。我不想考虑温子死后,谁会从中获益的事,况且她其实还活着。”
“现在这时候不可以说这种话啦。”中西贵子嘟起嘴。
“嗯,我知道。”由梨江缩了缩肩膀。
“也难怪她会犹豫,如果讨论杀人动机,就必然要涉及个人隐私。”田所义雄不时看向由梨江,对她表示支持,“大家觉得这样没问题吗?如果都觉得没问题,那没办法,我也参加讨论就是了。”
“即使多少会侵害到个人隐私,也是情非得已。如果真的被卷入命案,就无暇顾及隐私了。”
听了中西贵子的意见,邻座的本多雄一连连点头。
“好吧。”雨宫无奈地摊开双手,转而开始讨论,“既然大家都认为有必要讨论这个话题,那就讨论吧。不过,该从哪里入手呢?”
每个人都沉浸在思绪中,一时陷入沉默。谁都不再吃意大利面,不知不觉间晚餐结束了。
“说到动机的种类,”本多第一个开口,“不外乎是利害关系、仇怨和感情纠葛。”
“那就先从利害关系开始。有谁会因为温子的死得到好处吗?”雨宫将空餐盘推到一旁,两肘撑在桌上问大家。
“应该没有金钱上的利害关系。”田所义雄说,“没听说她继承了巨额的遗产,也没有投保寿险的迹象。”
“如果是由梨江,那就另当别论了。”中西贵子开玩笑似的说,由梨江微露不悦。
“即使由梨江死了,在座的人也捞不到好处。”本多说。
“回到温子的话题吧。”雨宫制止道,“有没有金钱以外的利害关系呢?”
“简单来看,就是试镜落选的人可以递补上来。”田所说,“不过我不认为这会成为杀人动机,更像是妄想式的期望。”
“而且我们都通过了试镜,跟这个动机没关系。”贵子说。
“那么就是仇怨或者感情纠葛的问题了……”雨宫语带踌躇地说,似乎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绝对不会有人恨温子!”元村由梨江斩钉截铁地说完,咬着嘴唇。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
“我觉得恨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与由梨江相反,中西贵子有点无力地在一旁说,“比如好心没好报,或是误会,有很多种情况。”
“原来如此,好心没好报啊。”田所义雄抚摩着下巴点头,“这倒是有可能,比方说被她抢走了主角之类的—”
“哎呀,这是怀疑我和由梨江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再说,真的有过这样的事吗?”
“那倒没有……”
“即使有,也未必会成为杀人动机。”雨宫侧着头沉吟,“我觉得这个动机很牵强。当然,这里我们不考虑异常性犯罪的可能。”
“那就只剩下感情纠葛……”中西贵子抬起眼,窥视着众人说。她似乎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不想率先说出口。
“有久我在场,讨论她和东乡老师的传闻合适吗?”田所义雄自言自语道。
雨宫和由梨江都张大了嘴,似乎忘了有外人。
“那件事我已经告诉他了。”贵子大大咧咧地说。
田所忍不住咂舌。“搞什么,原来你都说了?你总是这么大喇叭。”
“反正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我是说,没有必要特地说这件事。”田所似乎忘了自己也对久我说过不少八卦,一脸的不快,“不过这样一来,也就用不着隐瞒了。据说温子和东乡老师是恋人关系,这大概不是传闻,而是事实。这件事会不会和温子被杀有关系?”
“两人都是单身,完全可以相爱。”元村由梨江和刚才一样,用坚决的语气强调。
“两人相爱是没有问题,”本多雄一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但如果有其他女人爱上了老师,那个人就会恨温子。”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喽?”中西贵子瞪着本多,嘴角却露出笑意,似乎觉得话题朝这个方向发展很有趣,“我很尊敬老师,如果这种尊敬转变成爱,就会嫉妒温子。”
“我没有想这么多,但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这里并非只有你一个女人。”
“嗨,不会是由梨江啦,她不是有雨宫了吗?”中西贵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现场的氛围为之一变。元村由梨江和雨宫京介困惑地看着她,反应最强烈的则是田所义雄。
“你不要胡乱臆测,无聊!”田所的脸颊肌肉僵硬。
贵子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不由得愣住了,然后立刻问由梨江:“我才不是胡乱臆测,对不对?”
由梨江低下了头。
田所见此光景,愈发涨红了脸。“又不是小学生,别随便把男女凑成一对,会让由梨江很困扰的。”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会造成困扰。”
“好了,别这么大声嚷嚷。田所你也别较真。”本多劝说道。
贵子不服气地闭上了嘴,雨宫和由梨江都没说话,气氛很尴尬。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后,雨宫京介看着久我和幸说:“久我,你还没有发言。虽然我们在试镜时才认识,你可能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如果有什么看法,不妨说说看。”
他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催促身为外人的久我发言。所有人都看向久我,但眼里并没有期待。
“是啊……如果要寻找直接的动机,恐怕很难讨论下去,感觉会很不舒服。”久我谨慎地斟酌着措辞。
“直接的动机是指?”雨宫问。
“只围绕在座的人来探讨,我觉得存在局限性。或许将范围扩展到其他人,更有可能推理出动机。其他人可以是东乡老师,也可以是不在这里的剧团成员。”
“剧团其他成员?”
“我不了解详情,不过听说有一位名叫麻仓雅美的成员最近遭遇不幸,可否也讨论一下她的话题呢?”
听到麻仓雅美的名字,所有人都瞬间表情僵硬。雨宫京介用责怪的眼神扫视着其他人,似乎在问“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了久我”。
“嗯,这也是一个办法。”终于,本多雄一不自然地说,“不过讨论什么呢?那只是个意外。”
“是啊,恐怕有点难。如果那起意外存在疑点,或许还比较容易展开讨论……”雨宫京介也变得吞吞吐吐。
没有其他人发言,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
“要不然今晚就先到这里吧?”元村由梨江怯怯地提议,“讨论好像已经难以为继了。”
“嗯,是啊,其他人还有意见吗?”雨宫问,没有人回答。
这等于宣布解散,负责下厨的人开始收拾餐桌。其他人有的去洗澡,有的在交谊厅看书。
不久,今天轮值的久我、本多、由梨江三人收拾完毕,从厨房出来了。这时交谊厅已空无一人,三人在餐厅聊了一会儿,由梨江表示自己有些累,要先回房间休息,于是久我和本多也站了起来。
4
由梨江的房间。晚上十一点多。
由梨江洗完澡回来,穿着运动衫便躺到床上。这个房间里有两张床,另一张床原本是供笠原温子用的,但她还没在上面睡过就离开了人世。如果知道这是事实,由梨江很可能无法再住下去,但她以为温子的死只是虚构,因此别说床了,即使看到温子留下的行李,也没有任何感觉。
由梨江熄掉床头灯几分钟后,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轻,似乎怕被其他人听到。她打开台灯,不耐烦地下了床,来到门前,打开锁。
“啊……”她发出极为意外的声音。门外站的是田所义雄。
“我可以进来一下吗?”他的表情异常紧张,一张脸苍白得全无血色。
由梨江倒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房间里的时钟,然后摇摇头。“有话到外面说……”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不想被别人听到。请相信我,我绝不会做任何事。”
“那……”她顿了一下,“明天再说吧,今晚很累了。”
“越早越好,我想了解你的心意。拜托了!”由梨江正要关门,田所义雄硬用手臂抵住门缝恳求道。他那一贯的自信表情不见了,露出乞怜的眼神。
由梨江似乎没办法再拒绝,放松了关门的力道。“那聊一下就好。”
“谢谢。”田所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走进房间。
由梨江让他坐在温子的床上,自己背对门站着,又把门再打开一些,显然是为了防备他突然袭击。“那么……你有什么话要说?”
被由梨江一问,田所低下了头,然后抬头注视着她。“我想确认刚才贵子说的事。”
“贵子……”
“就是你和雨宫的事。我不是没听说过剧团里的传闻,但一直认为那只是别人出于好奇嚼的舌根。事实究竟是怎样?你果然对雨宫……”
“等一下。”由梨江伸出双手,制止他说下去,“你突然问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
“由梨江,”田所义雄从床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她靠近,“你应该知道,我早就对你……”
“请你坐下,不然我就出去了。”
看到她抓住门把手,田所停下了脚步,痛苦地扭曲着脸,重新坐到床上。
“请你说实话。”他说,“我听久我说,你想去伦敦或是百老汇,你是纯粹想去学习表演,还是想和雨宫一起去?由梨江,告诉我,那些传闻是真的吗?你和雨宫有婚约了吗?”
由梨江背靠着门,皱起眉头,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
“怎样?”他追问道。
“……那不是事实。”由梨江幽幽地回答,然后继续道,“我很尊敬雨宫,对他也有崇拜的成分,但只是在作为演员的层面上……我想他也是出于同样的想法,对我很亲切。我希望……以后可以继续保持这种良好的关系。”
她的态度显然很奇怪,但田所义雄似乎没有察觉,表情顿时明亮起来。听由梨江说完,他猛然站起。“果然是这样!就是说,你现在并没有特别属意的人?”
“……是的。”
“那么,”田所又一次走近她,“何不考虑一下我?这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向你求婚。”
由梨江全身僵硬,移开了视线,然后再望向他,微微一笑,打开了门。“时间到了,今天到此为止。”
田所顿时泄气地垮下肩膀。但可能是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希望,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房间。“明天见,晚安。”
“晚安。”由梨江关上门,长吁了口气,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打开门,走出房间,似乎想要调剂一下心情。
久我和幸的独白
真是事与愿违。我利用一同负责下厨的机会,向元村由梨江发起攻势,却落了空。我想约她一起去看音乐剧,她只淡淡答道:“改天吧。”即使想要敲定具体的日子,也被她巧妙地岔开话题。好不容易正聊得投机,又冒出本多雄一来打扰。当然,他并不是存心的。
看来只有打持久战了。等回到东京开始正式排练,她就会被我的才华征服。
晚餐后关于动机的讨论相当有趣。田所义雄得知由梨江和雨宫的关系,表现出很难看的嫉妒嘴脸,其实两人还没有结婚,何必那么焦躁。至今为止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女人心比秋日的天气还要变化无常。
我提到麻仓雅美的名字时,众人的反应很有意思,就像遭到突然袭击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中西贵子没有显露出错愕,她应该是真心相信麻仓雅美的事纯属意外。而本多和雨宫都刻意强调那是意外。看来田所的自杀说有一定的可信度。
我是临时想到提出麻仓雅美的名字,但并不是毫无缘由。麻仓雅美的老家在飞騨高山,她在那里滑雪发生意外,或是自杀未遂,而那里离乘鞍高原出奇地近,有一条国道可以直达,距离不过几十公里。我不认为这只是巧合,总觉得和东乡阵平设下的这场游戏有某种关系。
不过没什么好心急的,慢慢收集资讯好了。
我在房间看了会儿杂志,又记下来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才去洗澡。本多雄一已经先到了,从白色浑浊的水中露出半截厚实的胸膛。
“谁告诉你的麻仓雅美受了重伤的事?”我泡进浴池后,本多主动开口问。
“呃,这个嘛,是中西小姐随口提过。”
“又是贵子。她可真爱多嘴,看来温子和老师的事也是她传出去的。”本多哗啦哗啦地掬起水洗脸。
我决定不告诉他,这件事其实是田所透露给我的。“她是那种藏不住秘密的个性吧?”
“是啊,简直就是个大喇叭。”
“她还提过元村小姐和雨宫先生的事,说两人是恋爱关系,这是真的吗?”
“嗯,这两人的关系是真的。”与我的期待相反,本多明确给予了肯定,“不过你最好别提起这件事,因为他们似乎对公开很有顾虑。”
“我自然不会说。”
“拜托啦。”本多将手举到脸前,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对了,”我说,“你住的是双人房吧?”
“是啊。”
“那今晚我可以去你那里睡吗?”
听到我的要求,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可以啊……但是为什么?”
“我预感今晚会发生第二起命案,但如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即使扮演凶手的人找上门来,也没什么好怕的。”这是我从晚餐时就在考虑的事。
“但凶手有可能要求我们两人一起被杀啊。”
“除非凶手的设定是有枪,但从笠原小姐的情况来看,应该并非如此。如果要一次杀死两人,凶手必须提出合理的作案手段,否则我是不能接受的。”
“即使凶手说要用力勒死我们两人,我们也不会答应。不过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我就是扮演凶手的人怎么办?这岂不正是杀你的大好时机?而且,你能向我证明你不是凶手吗?”
“我会让第三方知道我们在一起。这样只要其中一方被杀,第三方就知道另一个人是凶手。”
“既然知道有第三方知情,凶手也就无法贸然下手。”
“没错。总之,我们两人在一起大有好处,即使其他房间发生了命案,我们也可以证明彼此的清白。”
“那找谁当证人呢?”
“我们各自决定吧。”
“嗯……”本多整个人浸到水中,只露出下巴,做了个自由泳的动作后抬起头,“有点复杂,不过这样也好。”
“可以吗?”
“可以,我在房间等你。”
“你先找好证人。”
“好的。”说完,本多走出了浴池。
我仰头看去,他宽阔的后背就像一堵墙。
他前脚刚走,雨宫京介就进来了。我本以为他很瘦,没想到他脱掉衣服后,身材竟然不输本多。
雨宫跟我聊了关于表演的种种,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他应该是刻意选择这种稳妥的话题。我觉得与其这样不咸不淡地聊天,还不如闭上嘴不说话,但他大概觉得我是新加入的人,应当特别关照些。他是典型的领导者类型,但不见得能成大器。
我问起伦敦留学的事,雨宫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但并没有问是谁告诉我的,只是用不太热心的语气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我去。”
看了他的表情,我颇感讶异。他看上去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对留学不感兴趣。
和雨宫一起洗完澡,一看时钟,已是十一点十五分。对我来说这个澡泡得够久的,可能是和雨宫聊天的关系吧。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我感到喉咙发干。冰箱里应该还有很多罐装啤酒,于是邀雨宫一起去喝。
“不,今晚不喝了。”他谢绝后,走上楼梯。途中他停下脚步,再三叮嘱我,回到房间之前要关掉交谊厅和走廊的灯。
我正要走进厨房,忽然听到楼上房门开关的声音。直觉告诉我那是由梨江的房间,我立刻躲进厨房,从门后悄悄抬头望向二楼走廊。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看到田所义雄正快步离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心情很愉悦,最后身影消失在他自己的房间。
我已经没有心思喝啤酒了。
田所这混蛋,竟敢夜闯由梨江的房间?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我还是忍不住冲上楼。中途我不得不硬生生收住脚步,因为由梨江从房间出来了。她看到我,朝我浅浅一笑,走向盥洗室。
我加快脚步,终于在盥洗室前追上了她。“等一下……”
“嗯?”由梨江对我爽朗地微笑。
我又一次在心里感叹,美丽的女人即使不化妆,依然光芒耀眼。不管怎样,看来我担心她被田所义雄骚扰是多余的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请你当证人。”
“证人?”她脸上带着笑容,眼里浮现出困惑。
我向由梨江说明了刚才和本多雄一讨论的事。“如果明天早上我消失了,本多先生就是凶手。”
“我明白了……本多先生也同意吗?”
“是的,他接受了。”
“是吗?”由梨江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说,“好主意,我也叫贵子来我房间吧。”
“如果你决定了,请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当证人。”
“那就拜托了。”由梨江郑重其事地向我行了一礼,让我觉得有点夸张。但她似乎并没打算真的把贵子叫到自己房间。
互道晚安后,我想起雨宫的叮嘱,把交谊厅和走廊的灯全部关掉。虽然担心这么暗,由梨江从盥洗室出来会不方便,但这也许只是我闲操心。
我几乎是摸索着来到本多雄一的房门前。只敲了一次门,门就开了。本多雄一穿着运动衣裤。
“这么晚才来。”
“找证人花了些时间。”
“你找了谁?”
“元村小姐。”
“哎……”本多吸了一口气,“这么晚去房间找她?”
“我刚好在盥洗室碰到她,就顺便请她帮忙了。”
“哦,原来是这样。”本多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我不禁苦笑。没想到这个男人在男女关系上很古板,从外表还真看不出来。我本想把田所从由梨江房间出来的事告诉他,最后还是作罢。“你找了谁当证人?”
“我?我谁也没找。既然你已经告诉了由梨江,那就够了。”
“万一我是说谎呢?”
“我不想疑神疑鬼到这种程度。如果你是凶手,那就到时候再说。”
“你可真洒脱。对了—”说着,我查看室内。房间比我想象中更狭小,靠窗放了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两边各摆了一张床,本多睡的是右边那张。“我们把床挪一下,让两张床都紧紧抵住门。”
听了我的提议,本多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让我们无法在夜间任意外出。否则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了。”
“噢,那好吧。”
我和本多挪动了两张床,让它们各抵住一半房门。这样一来无论谁想外出,都必须叫醒另一方。因为床头柜离得太远,于是连它也搬了过来。
“我可能会打鼾,还请包涵。”
“彼此彼此。”
我以为临睡前本多会邀我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没想到他立刻上了床。我不便开口要酒喝,只好死心躺到床上。关掉台灯前,我看了眼时钟,将近十一点四十分了。
之后我大概迷糊了一会儿,做了几个短短的梦。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感觉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隐约可以看到本多雄一躺在旁边的床上。现在几点了?我想看时钟,但周遭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我心想开一下灯应该不会打扰到他,于是拉了拉台灯的灯绳。然而台灯没有亮。我又拉了一次,同样如此。
“怎么啦?”本多问。听他的声音,他似乎也没睡着。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我想看时间,可是台灯不亮。”
“噢……”本多从毛毯中伸出粗壮的手臂,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按下开关,一盏小灯照亮了液晶面板。“十一点五十五分。”
也就是只过了十五分钟。
将手表放回原处,本多含笑问道:“想到凶手可能近在身边,所以没办法安心睡觉吗?”
“不是这样的。这盏台灯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坏了,因为已经不大新了。”
“是吗?”
我连拉了几次灯绳,灯依然没有亮。我重新盖好毛毯,闭上眼睛,但似乎失眠了,睡意全无。本多也没有发出鼾声。
我翻了个身,又过了几分钟,突然眼前一片光亮。我睁开眼睛,发现台灯亮了。
“哇,怎么回事啊!”
本多把脸埋进枕头。我也被灯光刺得皱起眉头,赶忙关掉台灯。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它坏了嘛!好了,这回该睡了。”本多不耐烦地说完,转过身去。
我无法释然地闭上眼睛。
5
元村由梨江的房间。
田所义雄来过后,由梨江一度离开房间,回来后立刻熄灯上床。
黑暗中,几分钟过去了,由梨江并没有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断地换姿势,床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过了片刻,又一次响起敲门声。这次的声音比田所义雄敲门时更轻。
由梨江拉了台灯开关,但灯没亮。“咦?”她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她摸黑来到门旁。“谁啊?”
没有人回答,只是又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由梨江再问一声,同时打开锁,把门开了一条缝。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由梨江发出呻吟,当即倒地。一条黑影从门缝滑进,压在她身上。她想挣扎,却无法抵抗。一片漆黑中,两条影子重叠在一起。
由梨江很快就一动不动了。和袭击温子时一样,入侵者拖着她离开了房间。
<hr/>
注释
[1]一叠指一张榻榻米的面积,约合1.62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