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实的手并不好看,因常年操劳,双手布满伤疤与老茧。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是少年人昏暗岁月里的一枝绿梅,若将人生比作四季,陈斌觉得,他的一生,一定是风杀雪肆的寒冬。
这个冬天太漫长了,漫长到十七岁就此凝缩在今朝,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洞见那一缕潋滟的春波,那双手,曾如藤蔓般,试图将他拉扯回春天。
可惜他醒悟得太迟,直到回光之际,才幡然回首,错过那一片舒适的桃源。
“死之前,我还能再许最后一个愿吗.......?”
少年瓮声瓮气,不再如过去那般底气十足。微弱的乞怜淹没在男人的哭声里,他替男人擦去唇间泪。
“我能喊你一声爸爸吗.......?”陈斌的声音更小了,像是刚脱离子宫的小奶猫,带着未涉世的紧张与试探。
“什么?”
“就一声,一声就好了.......”陈斌握住他的大拇指,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没有爸爸了......很小就没了.......现在,我也没有妈妈了......”
陈东实心头一紧,似有千万斤沉重,哭声愈发贯耳。
“爸........”陈斌抿了抿唇。
“你可以,叫多少声都可以.......”陈东实哭得喘不上气,哆哆嗦嗦地将人托起,“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咱回家,回咱们的家。爸带你回家!”
陈斌歪头一笑,将脸埋进男人胸膛,痴痴地应:“没用了,我不中用了......叔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脑袋搭在男人耳畔。
“对不起,陈东实。”陈斌满面苦楚,“临死前,我竟才觉得你很好.......”
陈东实牢牢将人抱住,将嘴捂在男孩衣服上,极力压抑着嚎啕的冲动。
“我想我这个样子,是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了.......”少年凑够去一点,勾住男人的脖子,气息冷淡,“唯独一件.......一件.......”
他抬起血迹斑驳的手臂,惊颤着,指向陈东实身后的马路。
“你要找的人,那个警察.......李.......他.......他.......”
少年吐字艰难。
陈东实扭头向陈斌所指的身后望去,一眼能看到头的柏油马路,香樟树交叠,构成一片稀疏的光影。雨侵略过的地方,水汽犹在,零碎地摊开在地上,像是老天吝啬挥下的眼泪。
“你在说啥........?”陈东实小心翼翼地别回头,满眼挂泪地不知所措起来。然而怀中人丝毫没有回应,不知怎么的,陈东实脑中闪过一丝可怕的想法,直至他切身触碰到男孩冰冷的脖颈,那个可怕的想法才逐渐清晰起来。
抬起的手臂戛然落下,枝头的小花儿也跟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