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低头蹭蹭。
“妈妈你看,它听得懂。”
“猫狗都有灵性,何况是牛。”女人伸手摸了摸小牛,回过头抱住奄奄一息的老牛,“可是花儿的妈妈为了生花,快要死了,我们一起送送她吧。”
“什么是死了?”
“死了就是没了,没了就是消失了。”
“那妈妈会死吗?”
“妈妈当然会,你也会,花儿也会,我们都会死的。”
“我不想妈妈死,”陈东实把头靠在女人胸口上,小脸通红,“妈妈死了,就没人要我了。”
“可是妈妈虽然死了,也会一直陪着你呀。”女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我死了,会变成一棵树,一朵云,一株草。。。。。。。总之,我会变成你最喜欢的东西,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着你。”
“那我可以不要你死嘛。”陈东实将女人抱得死紧,“我也不想让花儿的妈妈死,不想让花儿死,我还可以再打两份工。”
女人苦笑着泪流,不知是泪腺受激,还是由衷感触。她比男孩更早一步明白,有时,人定不能胜天。
病情一年比一年严重,女人的活动范围从家附近百米缩到几平米的小院,再到一米二的小床,到最后,连翻身都成了困难。而东子却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同岁孩子里,他力气一个能顶俩。
他随堂舅干工地,一天六十,在当时,已算高薪。陈东实想着,一个月休一天,也有一千六七百,老母做手术三万,也就一年半。医生说做完手术就好了,做完手术她就能起床,陪自己喝水吃饭、散步聊天,和正常人一样。
女人死于翌年早春。
陈东实搁脚架上刷墙,隔壁邻居跑过来,拍着腿大叫,不好啦,遭不住了,你老母吐血了。
大家伙一窝蜂往土房子里赶,救护车卡在村口,进不来。女人叫散所有人,说不要了,不经活了,叫了也白叫,叫救护车回头还要花钱。
十四岁的陈东实跪在床头,悄悄抹泪,不敢吱声。女人察觉到伤悲,揽过东子,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皮盒,里头堆满三毛五毛的角票,还有一张东子小时候的照片。
胖嘟嘟,圆滚滚,八斤二两。女人吞着泪,笑眯眯地说,咱东子真棒,吃啥都这么壮。这么多年都还是这样。
陈东实哇哇大哭,像条被遗弃的小狗,他说妈你别走,我有钱,我已经存了一万多块钱,你再等等,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