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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浓路的小镇上(2 / 2)

“噢,您蛮热心的嘛!”山崎露出洁白的牙齿说,脸上的微笑略带嘲讽意味,“可是,舟坂先生现在正忙呢。”

“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只需要二三十分钟就够了。如果舟坂先生走不开,我先在这里等他。”田村执拗地说。

“噢,没想到报社居然对我们舟坂先生如此看重,真是令人意外。”山崎语带揶揄地说。

田村有点恼火,旋即又想,在此争吵也无济于事,便没有多予理会。

“总之,访谈很快就会结束,请您通报一下。最近,各学校想恢复《公民与道德》的课程,各界都在讨论,我是专程来听听先生的看法。”田村低声下气地说道。

山崎的回应让田村感到不舒服,但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舟坂英明。

“要恢复《公民与道德》的课程?说的也是。”山崎感到佩服似的嘟囔着。不过,嘴角依然泛着嘲讽的笑意。

“山崎先生,请帮我通报一声。”

田村卑躬屈膝地要求,山崎总干事这才点头答应。

“好吧,我替您转达一下,先生是否同意,我可不敢打包票。”

他用那双大眼打量着田村,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往里面走去。

没多久,女服务生走了出来,跪在光洁的地板上,说道:“先生非常忙碌,仅能接见十分钟。”

田村心想,舟坂不至于拒他于门外,但似乎已提高警觉。田村告诉女服务生,十分钟也没关系。女服务生替他摆了一双拖鞋。

田村被带到一间西式会客室等候。舟坂没那么轻易出现,他让来客长时间等候,就是为了凸显主人的威严与架势。田村在这空荡荡的会客室里,越发感到莫名的压迫感。

田村坐立难安,索性站起来看着墙上的油画。那幅画是二见浦的日出,绘笔拙劣,但田村仍像在欣赏名画似的看着,目的是为了消弭内心的慌乱,眼看就要见到头号人物,田村像刚跑新闻的记者般,拼命深呼吸调整气息。

走廊传来了脚步声,田村赶紧回到座位上,目光迎面落在对方身上。

舟坂英明比想象中还矮,但体格粗壮,一头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色红润,身穿黑色和服搭配裤裙,宛如石头般难以撼动。

如果看到这名男子的不是田村而是龙雄,也许会认出他就是当初在东京车站候车室与关野部长见面的那两人之一吧。这件事田村满吉当然无从得知。

“敝姓舟坂。”舟坂声音嘶哑地说,“有何贵干?”

舟坂拨开裤裙,在白色沙发上坐了下来。从镜片后面射出的目光始终盯着田村,宛如刀锋般锐利。

“我想请教您对社会现状的看法,所以特地过来打扰您。”田村见到本人以后,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社会现状?你从东京追到这里,就是要问这个问题?”

舟坂英明笑也没笑,镜片后面的锐利目光闪了一下,声音低沉,却有着某种威吓感。

田村心想,山崎既然在这里现身,想必舟坂已经知道他造访过寓所的事,田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我不是追到这里来,而是来名古屋洽公,恰巧听到您在这里才来的。”

田村若无其事地提到名古屋,想试探舟坂有什么反应。然而,舟坂圆胖的脸庞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

“你刚才说什么?”身穿黑色和服的舟坂英明坐在白色沙发上,双手搁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近来年轻人叛逆风气盛行,最近有人主张学校应该恢复《公民与道德》的课程。这让我联想到您带着许多年轻人来伊势神宫参拜,锻炼他们身心的美意,所以想听听您对这个提议的看法。”

田村为了做做样子,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作势抄录。他为自己刚才的精彩谎言感到满意,而且既然已有这个借口,应该趁势挖探下去。

“谁说我带许多年轻人来这里?没这回事,我是一个人来的。”舟坂的声音嘶哑,语态却没有任何变化。

“是吗?那真奇怪,我明明这样听说的。”

田村知道敌人正想逃走。他拿着铅笔敲打自己脸颊,每次装傻的时候,他总是做这个动作。

“听说的?从哪里听来的?”舟坂不为所动地问道。

“在东京的时候,我曾经登门拜访,可惜您外出,我是听总干事先生说的……”田村回答道。

“你弄错了,根本没这回事。”舟坂支吾其词。

田村还没想出下一个问题。其实,如果舟坂否认,他还是有办法追问下去,但总觉得这可能会带来危险,而且此刻时机不宜,没必要让对方看清自己的意图,必须选在最佳时机摊牌。

“请问您在此停留的目的为何?”

这是很平常的问法。不过,田村已习惯逐步进逼到问题核心,因而这样直接问道,又显得草率与幼稚。

“休养。”舟坂用这句话顶了回去。

“您不是很忙吗?”

田村话中有话,舟坂英明不为所动。

“嗯。”舟坂仅用鼻子应了一声。

仔细一看,田村发现舟坂英明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眉心,仿佛要射向它似的。由于他坐在沙发上,微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黑眼珠,那双眼睛只是向上翻着眼白,从额上直射而来,视线动也不动。

田村不由得缩起脖子,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这才突然醒悟眼前是何方人物,刚才那种轻松的情绪完全消失了。

田村很慌张,而且孤零零地被丢在这间会客室,更令他感到莫名的压力,他汗流满面,不停地看着手表。

“谢谢!”他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谢,“百忙之中打扰您,非常抱歉!”

一张纸掉落在地毯上,他赶紧捡起来。

一身黑色和服的舟坂英明拉高裤裙站了起来,只简短地“嗯”了一声。

田村点头致意后正要离去,一只拖鞋脱落。

“喂。”一个声音叫住了田村,“我赞成恢复《公民与道德》。你专程从东京追到这里,我就把意见告诉你吧。”

“是。”

田村满头大汗地走出去,仿佛听见舟坂英明在背后哈哈大笑。

他走到走廊,身穿立领装的山崎总干事正站在暗处,用那双大眼睛目送他离去。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寒而栗。

田村返回宇治山田车站。

这次,田村与舟坂英明较量的结果,显然失败了,这都要怪田村准备不周,而且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手。

尽管如此,不能因为这样就退缩。田村为自己打气,迟早总会把这凶手揪出来。走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突然又恢复了奕奕的神采。

田村在车站打了一通电话到通讯处致谢。

“噢,田村先生吗?”电话彼端陡然传来男子的声音,与昨晚不同,语态非常清晰。

“昨晚真是谢谢您,我正要回东京。”田村说道。

“事情办完了吗?”

“嗯,这都要感谢您的帮忙。”田村回答,却有些沮丧。

“您去过旭波庄了吗?”通讯员叮问道。

“去过了。”

电话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件事我想当面跟您谈,您现在是在哪里打给我的?”

田村告诉通讯员是在车站打的电话,对方说要赶过来,请他稍等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通讯员顶着艳阳天骑着自行车来了。他有点秃头,脸上布满汗水。

“敝姓青山。”通讯员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说道。

田村向通讯员致谢,他们走进一家小餐馆,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生意很冷清。

“您到旭波庄见过一个姓舟坂的客人了吗?”青山急忙问道。

“是的。有什么事吗?”

田村热切地等对方开口,满心期待着可以从对方口中打听到些许线索。

“不,没什么特别的事。三四天前,某大臣在那家旅馆投宿,我便去采访。在这里上班,杂务很多,每逢有要人来神宫参拜,我总是要过去看看。”青山苦笑着说,“那时候,我看到一个理光头、个子矮壮、年约四十的男子,是不是那个姓舟坂的?”

“没错,就是他。”

“果真是他!当时我不知道他的姓氏,所以没有特别留意,他到底是什么人?”

青山大概认为,总社专程派记者来采访,对方肯定来头不小,因而好奇来问。另外,也是他对于责任区域的职业感使然。

田村迟疑了一下,稍后回答道:“他是右翼组织的头子。”

“噢,是因为发生某个案子,您才追查到这里来的吗?”青山睁大眼睛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有事想见他而已。您要跟我谈他的事吗?”

“是的。”

中年通讯员以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那天傍晚,萩崎龙雄回到名古屋。他依约来到报社的分社,但田村还没来。

“既然已经约好,他应该很快就会来,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报社的职员把龙雄带到会客室。虽说是会客室,其实是徒有其名,只是在编辑室的角落摆上桌椅而已。女事务员端来一杯温茶。

龙雄拿起挂在角落的报纸翻阅,这是今天的日报,他翻开社会版新闻,一则三段式报道映入眼帘。

濑沼律师绑架案

警方已查明担架制造商

这则报道如下:

根据项目小组分析,濑沼俊三郎律师绑架案与在新宿发生的该律师事务所职员田丸利市遭枪杀一案有关,因而同时展开调查。此外,项目小组已查明将濑沼律师伪装成病人,从东京车站抬进火车内所使用的担架。根据了解,这副担架系由东京都内文京区本乡的佐伯医疗器材公司制造。据查,该公司于一九五二年总共出产该型担架两百五十副,除了供应大型医院和疗养院之外,全部批发给本乡的鲸屋医疗器材行。医院方面已经查明,鲸屋医疗器材行零售部分目前尚在清查中。项目小组表示,这副担架属于特殊商品,查出担架出处,只是时间问题,并不困难。侦查工作获此重大进展,项目小组感到无比振奋……

这则报道很短,却也透露出某种信息。项目小组只查出犯案担架便如此兴奋,可见侦查工作遇到瓶颈。

龙雄这样认为,只要没查出右翼组织舟坂这条线索,侦查就很难继续下去。

然而,龙雄不打算把舟坂这条线索告知警方。并不是他不愿意协助,而是目前尚未掌握到具体证据。简单来说,这只是他个人的臆测,尽管经过目前的推测分析,已有初步轮廓,但终究尚需事实佐证,如今只是想象的堆砌,却没有实体的内容。确切地说,龙雄是希望亲手抓到逼死关野部长的凶手。

“喂,”田村招呼道,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你等很久了?”

室内的电灯已经点亮,田村满脸通红,好像喝过酒似的。看得出他情绪昂奋。

“不,刚到。”龙雄把报纸递到田村面前说,“我正在看这则新闻。”

田村俯下身子浏览,然后用手指敲了敲报纸说:“警方办案真是慢吞吞,居然还在这里绕圈子。”

“进度虽慢,但比较确实。”龙雄说道。

龙雄打心底这么认为。警方脚踏实地展开搜索,正逐步迈入事件的核心。两相比较之下,他们所做的努力,虚无缥缈又没有着力点。

“你说他们的做法慢却很确实吗?”田村心情愉快地说,“要说确实,我们也不输他们呀。对了,说说你的收获吧。”

“没有。”龙雄摇摇头说,“结果还是没找到山本的下落。”

田村点点头说:“这也没办法。不过,我这边好像有点收获。”

“我见到舟坂英明了。”田村语气兴奋地说。

“噢,谈得怎样?”龙雄望着满脸汗水的田村问道。

“他果真大有来头。如果在战前,他肯定是个大人物。他年纪不大,却有党派头子的气派和威严。坦白说,他的威势把我吓得讲话直发抖呢。”

田村脸上有些难为情,没有具体讲出什么内容。

“虽说见了面,我却没有得到什么线索,舟坂完全不露声色,还否认曾带年轻人到伊势神宫参拜。他说在这里短暂停留,只是为了静养。他越是这样装模作样,越会叫人怀疑其中必有内幕。”

龙雄猜得到这内幕指的是什么。

“他在宇治山田指挥部下吗?”

“我们报社在宇治山田设有通讯处。我见过那名通讯员之后,是他无意间这样告诉我的。”田村继续说,“他是因为其他事到舟坂下榻的旅馆采访,说是看到了舟坂,有两三个年轻人称呼舟坂为‘老师’。通讯员原以为舟坂是学校老师或作家。他还问我专程从东京来见舟坂,想必对方是个名人吧?由此看来,舟坂身旁果真有许多年轻手下。”

“是吗?果然如此。”

“我还听到更有趣的消息。喂,萩崎,你猜是什么?”田村目光炯然,探出身子问道。

“我哪知道啊!”

“舟坂那里来了一个漂亮女人。听说她穿洋装、身材姣好,绝对是从东京来的。”

“来了?你说‘来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回事嘛!通讯员从旅馆正要回来,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轿车,服务生带着那女人去见舟坂。对方实在长得漂亮,所以通讯员多看了几眼。隔天,通讯员有事到旅馆,随意向女服务生打听,那女人当天早上还没离开。怎么样,这消息很有价值吧?”田村神采奕奕地说道。

“那女人肯定有什么事要联络舟坂。于是我马上猜到,那女人八成是舟坂的情妇,红月酒吧的老板娘梅井淳子。”田村的嘴角泛着笑意,“不过,凭体态和面貌来看,与印象似乎有点不同。老板娘身材比较丰腴,听通讯员说,那女人身材高挑,年纪在二十一二岁。老板娘已有二十七八岁了。话说回来,这只是粗略的印象,不能完全采信。正因为是漂亮女人,也许在乡下通讯员看来,都是那样的印象吧。”

龙雄听田村这样叙述,心脏不由得怦怦直跳。通讯员的印象没错,那女子就是上崎绘津子。

龙雄暗自吃惊,他在瑞浪邮局无意间听到的对话,陡然又在耳畔回响起来。

在电话中表明要拿普通汇票兑换十万日元现金的人,不正是个年轻女子吗?

可以这样推想,嫌犯既然是诈骗犯,随时都可能身怀巨款。若真要跑路的话,绝对不会携带大笔现钞,而是把它兑换成多张汇票,依照需要随时兑换,这样更安全方便。而上崎绘津子就是他们的手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龙雄不由得追问道。

“听说是四天前。我正准备打电话到东京,请他们帮我调查红月酒吧的老板娘在不在店里。不过,现在还不必严密监视。”田村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