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彻底清除污物,我需要太多医疗用具,尤其一副手套,但现实制约着我的行为,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好在我有一双大手,粗糙的手指不仅会杀人,同样也会救人。一番落难者自创的医疗周折,一场不便道明细节的好人好事,就这样慢慢进行着,直至我认为清理好她的伤口,日本女人的脸红如朝霞,挂满了细密汗珠儿。我让她双腿分开着,不要并拢,以保持空气流通,利于伤势的恢复。
日本女人的疼痛感减轻许多,她安静地躺在橡皮筏里,很快睡着了。伊凉和芦雅两个人,交替着划船和抱小孩。
刚才的行为,让两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有些吃惊,从她们不安的表情,看得出医疗过程的不平凡。我捧了海水漱口,然后吐在橡皮筏里。鲨鱼的嗅觉十分灵敏,我必须小心。
黑暗和水气开始减退,我知道太阳就要跳出海面,但我不能确定现在离斯诺号有多远,橡皮筏是否在向西行驶。芦雅和伊凉也疲惫不堪,划浆的速度慢了许多。我让她们两个人休息,自己拿过另一支浆,继续划船。
决定逃离大船那一刻,海魔号的随时出现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我必须争分多秒。海盗船在海面上搜索目标的范围极大,而且行动迅速,他们擅长干这个。我们的橡皮筏不大,不仅承重有限,更容易在风浪中倾覆,这是非常冒险的。可如果不这样做,不减小我们自身的目标,就无法隐藏在海面上。
跳下斯诺号时,我甚至来不及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淡水,而现在的我们,拥挤在橡皮筏里已经超载。
太阳终于出来,白色水汽在晃动的海面蒸腾,让人压抑的心情舒缓了一些,但也开始感到疲倦,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大概到了八九点钟的样子,辽阔的水面上稍稍吹起了海风。我很高兴,借着风力可以让划浆轻松些。日本女人被孩子因饥饿而哭闹的声音吵醒了,她的脸色依然很白,但有了缓和的气色。
我叫她先别动,帮她检查伤口。掀开她腿上的羊皮坎肩,耀眼的阳光下,她的患处闪着茂盛而乌亮的毛发,错乱的交织在一起,猛地映入眼帘,比昨夜清晰了百倍,叫人不好意思。万幸没有感染,消肿的皮肉开始向内收缩。
我对日本女人点了点头,告诉她伤势有所好转。她红着脸,讲了几句日语,我没听懂。日本女人从芦雅怀里接过孩子,大度地敞开胸怀,掏出一只白皙丰盈的乳房,把褐色的肥乳头塞进哭闹着的小孩嘴里。
我分给芦雅和伊凉一些干鱼片,也给了日本女人一块腊肉。这个日本女人,约莫三十四五岁,容貌俏丽,体态丰腴,应该属于日本中产阶级里的家庭女性。她应该有丈夫,甚至情人,然而现在不是琢磨对方来历的时候。
我们几个漂流在海上,注定九死一生。如果运气差,碰不上岛屿,就十死无生。我看到伊凉和芦雅的小手被木浆磨出许多水泡,就用匕首从裤子上割下布条,给她俩各自包扎。
日本女人把吃了一半的腊肉交还给我,示意我把它吃掉。她在节省食物,主动和大家一起面对生存的考验。我接过那小半块食物,放回了袋子,告诉她们我不饿。
日本女人用蹩脚的英文同我交谈,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小由池春。她来南非看望丈夫,回国途中遭遇了海盗,乘坐的客轮被炸沉了,她不愿意被海盗活捉,便抱着孩子及早跳海,侥幸活了下来——困在海面上,泡在海水里。她和孩子在海上漂了整整一天,最终被斯诺号捞上船。
我们继续寻找岛屿,接下来的两天里,大部分时间由我一个人划桨。芦雅和伊凉的手累伤了,疼得不能再握任何东西。日本女人仍是筏上最虚弱的女人,但她的气色在好转。
漂流到第三天傍晚,淡水和食物提前没有了。我做雇佣军的时候,曾有过七天不进食,三日不粘水的经历,那也是在恶劣条件下迫不得已,硬撑到第四天,我就开始吃饿死在身边的队员身上的肌肉了。同样的处境,但每个人都还活着,除了海水和荒凉,大家一无所有。
在海上漂流的这三天,我尽量把食物和淡水留给三个女人,尤其是小由池春,她需要摄入足够的淡水,为婴儿提供奶水。让她的孩子最后一个活着是没意义的,但出于人道,我没办法不这样做,她是一位母亲,吃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对她而言太残忍。
第四日,我的嘴唇起了白色水泡。烈日暴晒比口干舌燥更加可怕。上午的时候,我用自己的尿液润了润口腔,稍稍提起些精神,乏力地支撑着。我疲惫不堪,但思想在动,我清楚地知道,在我的战斗生涯里,这还不是什么疯狂的举动。我必须宣布决策,让她们三个也把各自尿液存入水袋,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如果不这样做,肯定会有人死去。
夜色降临时,依然不见下雨的征兆。我继续划浆,感觉沉重如铁,焦急地祈祷着周围的视野,渴望及早出现一座黑幽幽的岛屿。
今天中午,池春要替我划浆,我没有同意。这不是一般的体力工作,双臂发力会使她下体充血,不利于伤口愈合。身陷恶劣环境,抓紧养好伤口,对生存至关重要,要是赶上暴雨,我们就必须下到海水里,抓着皮筏前进。到时候,遭罪的就不只池春,鲨鱼同样威胁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