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这次机会,我不断推移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希望尽可能多的观察食人族,摸清他们的习性和战术。在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像中,我看见海盗凯恩还躺在乱石堆上,垂死之际残喘呜咽,没有队员去抢救他,危急时刻人人自顾不暇,纷纷单膝跪地向灌丛里窜跳出来的食人族激烈射击。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食人族手提标枪奔了过来,他们的身材精瘦彪悍,剃得光亮的大脑袋涂抹着森蚺狂蟒一般的花纹,凸鼓的后脑以及突兀的下颌使他们的颅骨形状看上去颇为诡异,激愤表情之下暴露出来的牙齿格外锋利,野性而健美的体魄使人不免怀疑他们不仅是喜食人肉的生番,更是豺狼虎豹的化身。然而他们全身并无毛发,或者偏好剃光毛发,以便全身从头到脚的鳞片状的文身显露出来,唯有闪烁森森幽光的犹如两枚银币似的灰眼睛镶嵌在凹陷的眼窝里,不加任何修饰却寒光慑人。
无论多么强壮的现代男人,如果不使用枪械和刀具,仅凭赤手空拳与这些赤条条的食人族单打独斗,势必要吃大亏。因为现代人的颚骨和牙齿早已退化,变得扁平圆润,而隐居在这座荒岛上不知岁月的食人族,却坚持了野兽般的进化,他们的颚骨及其牙齿几乎与虎豹没有太大区别,一旦与之近身缠斗在一起,很容易会被咬死,所有的擒拿格斗、关节锁技对付他们,都将失去优势甚至本质意义。
海盗队长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急切呼吁大家调转枪口,对着冲击过来的食人族标枪手射击。为了在奔跑中利用加速度投掷标枪,已经双脚离地、跃起在半空中的食人族,被密集的子弹拦腰击中,瞬间爆出血水,凌空失重的身体向后翻滚,撞到紧跟其后的食人族肩上,双双跌回灌丛。
“来吧,狗崽子们,尝尝子弹的滋味儿”勒夫甩掉身上的雨衣,抱起迪赫丢开的机枪,一边疯狂嘶喊着,一边激烈开火,迎着冲锋过来的食人族大步迈进。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不是勇猛,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他被吓过头了,全然不顾及眼前的劣势而硬拼。
海盗队长正要尖声咒骂勒夫的鲁莽,提醒他缩回原地,寻找掩体沉着应战,可就在这一瞬间,一支从高空俯冲而来的标枪直刺而落,穿透了他的胸膛,脊背中央咯吱一响,探出猩红的枪尖。勒夫的身体抖了一下,脚步骤然沉重,像绑了巨石,再也迈不开半步,咧开的嘴唇溢出大股黑血。他的内脏破裂了。
“啊!救我,快救我”海盗迪赫的中箭倒地,使防守在中路的小组失去了机枪的火力输出,单以步枪射击的海盗尤利尓终于抵抗不住鳄鱼群的冲击,被扑上来的一条身中数枪仍不见虚弱的巨鳄咬住了大腿。
尤利尓失声惊叫,被拖倒在地上,哭嚎着反抗,想把大腿从翻转的巨鳄口中挣脱出来,但挣脱出来的仅仅是碎肉和血水。痛疼恐惧像灼热的铅水灌满他的全身每条血管,尤利尓实在没了办法,索性将步枪捅进巨鳄的血盆大口,也不管是否击中自己的脚掌,死死扣下扳机不放,子弹像疯虫一样,钻进巨鳄的喉咙,又从巨鳄的脊背或肚腹穿透出来,夹带出大量的血污与内脏碎屑。
纵然像蛇一般属于冷血动物,但一梭子子弹打进体内,确实伤害力巨大,仍凭咬住人的巨鳄再怎样生猛凶恶,终究还是熬不住,停止了咬住猎物之后剧烈翻滚的身体,僵直着死去了。
尤利尓哭号着,想要掀开巨鳄的血盆大口,拔出自己的一条腿,但他惊恐不安,已经不知道也感觉不出这条腿还有多长。他哆嗦着松开步枪,用两只胳膊按在地上,往后使劲儿拖动身体。实际上,并没怎么费劲,他轻松地拔了出来,仍不见他的那条早已失去知觉的腿——巨大的创口截面裸露着条条扭曲萎缩的断裂血管,黑色的血浆凝固在切断的大腿骨上直冒热气。整条腿被巨鳄齐根咬断了。尤利尓悲痛欲绝,更疼痛难捱,他哭天喊地哀号着,呼吁同伙过来救助自己。
海盗队长闻声跑了过来,缩头缩脑地躲避着冷箭和标枪,把从勒夫的尸体下面捡回来的机枪塞进尤利尓怀抱,关切而又急切地说:“不要再哭啦!船长会用黄金帮你打造一条新腿,小妞儿们会因此更喜欢你!你倒是快开枪啊,打死这些混账的畜生,别让它们游过岸来,至少也要保住裤裆里的家伙!”
身心剧痛的海盗尤利尓哪还顾得上听队长说辞,他只顾抱着断腿哭嚎个没完。海盗队长悲叹一声,算是看出结局。仅凭眼前这点残兵败将,根本守不住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混乱之际,他左右看了看,残余的喽啰正忙于射击,但总有队员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死于食人族的乱箭齐发。海盗队长再没犹豫,暗示两个心腹喽啰跟随自己,趁乱闪进了树林,偷偷逃跑了。
阻击食人族的左路小组,瞬间全军覆没,死的死,伤的伤,有些因为中毒而栽倒在地气若游丝。这时已有上百个食人族冲到面前,纷纷围住倒地的海盗,拔出刀子随意宰割,尽管有些海盗还活着,但食人族并不在意,他们似乎乐于让俘虏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他们切下来当面吃掉,以示彻底的征服。
食人族生吃海盗的耳朵、眼球以及内脏,像生食海鲜那般津津有味,凯恩的小腹很快被掏挖一空,吃出一个脸盆大小的血洞。尚在蠕动的心脏冒着热气,捧在食人族手上交替传递,直吃得他们满脸是血。
我隐蔽在远处,窥望着触目惊心的食人画面,不禁奇怪他们生食中毒的海盗为何不怕中毒!难道他们有解药?还是说他们的体内具有某种异于常人的免疫力?更甚者说,这些食人族本就是“毒人”,血液里携带有与免疫力共存的毒素?
其中一个颈挂豹齿项链的食人族正撅起屁股,趴在海盗的尸体跟前,用刀子撬开尸体的头盖骨,掏挖脑浆贪婪大吃。身旁悬挂鱼骨耳环的食人族正吃一块儿裹着血浆的肝脏,肝脏下端坠着一小截儿来回晃动的紫红色肠子,肠子里未曾凝固的粪便还在流淌,然而他就像猛兽啃吃鹿、羚那般毫无不适。
渐渐的,死人脑浆的气味儿似乎吸引到他,于是他将那条还没吃进嘴里的挂着肠子的肝脏丢掉,伸出手爪也去分食脑浆。这下可惹恼了颈挂豹齿项链的食人族,他吐出嘴里咀嚼的人肉,狠狠打了抢他食物的族人一拳。两个食人族顿时扭打在一起,然而他们彼此并不使用武器,就连相互的撕咬也没有,完全就是拳头和角力。
其余食人族视若无睹,毫不理会他们二人的打斗,仍是自顾饕餮大吃,仿佛饿了许久。不远处,海盗队长向后望了一眼,看到这种情形更是骇然。这哪里是武装打仗,分明就是遭受食人族的围猎捕杀,于是更加没命地逃跑。
这一举动反而刺激了食人族的领头,他即刻挥了挥手,灌丛后面窜出来两个标枪手,分在左右听了几句嘀咕,立时像放出的猎狗一般朝逃跑的海盗队长追去。与此同时,两个弓箭手也停止了进食,跟随标枪手而去。他们大概是负责斥候任务的搭档,专门侦察或追杀敌人。
轰!早先布置在小径路口的一颗绊雷炸响了,随着气浪和泥土翻飞,海盗队长和两个心腹喽啰翻滚在地上,三人脸上均不同程度流出鲜血。然而手雷的爆炸破片只杀死了一名海盗,另外一个海盗仓惶爬起,抹了抹血糊糊的脸颊,万幸没有伤到要害,这次回过神来,尖声咒骂着去扶倒在身旁的海盗队长,“该死!有人暗算我们!如果不是罕拉苏尓,一定是那个该死的窃贼,潜入沧鬼号偷走武器的家伙!”
“也许罕拉苏尓已经死了!”海盗队长并未起身,而是匍匐在地上,向浓密的树丛爬去。海盗喽啰立时明白了危险,正要立刻卧倒,也学着海盗队长的样子寻找掩护,但听砰地一枪,我出手了。子弹呼啸而出,弹线像一条长长的雨丝,连接到目标背后的一瞬间,一团血雾爆开,接着便是一具尸体重重倒下时触动的枝叶摇晃不止。
海盗队长像泥鳅一样头也不会,抛下中枪喽啰的死活,自顾没入树丛不见。因为他已经很清楚,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四个手持标枪或弓箭的食人族正奔跑跳跃着追击而来,潜伏在这座荒岛之上的“幽灵”狙击手竟然也趁火打劫,隐蔽在暗处放冷枪杀人。
食人族斥候小组一边追击一边不断投掷标枪或释放落箭,几次险些刺穿海盗队长的脊背。眼看着森林越来越密集杂乱,裸露的荆棘和盘曲的树根严重阻碍了海盗队长的逃生去路,四个食人族突然散开队形,形成包抄围堵之势,仿佛在猎捕一头野山猪那样经验娴熟。
由于我蹲伏的树冠特别高,可以透过浓密的枝叶继续射杀,于是我毫不犹豫,接连又打出第二枪和第三枪,射杀了两个追踪在最前沿的食人族弓箭手,打破了他们的口袋阵,让海盗队长得以突围逃生。
两个食人族弓箭手脊背中弹,相继跌倒在奔跑中,或许直到死亡的一瞬,才意识到刚才的绊雷陷阱并非海盗自己设置,这附近还藏着枪手。但一切都晚矣。海盗队长不能活着回到船上,不能将情报带给沧鬼号,相反我需要他身上的另一种情报。
同样的,这四个食人族斥候,也不能活着回去,将发现的端倪报告给他们的领头。就让他们双方各自狐疑好了,我依然隐藏在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