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年轻的刑警,鸟饲低头致谢。
鸟饲与他带来的仓田,加上三原的两名部下,四个人换了个地方交谈。稻村将出差时买的名古屋市内地图摊在桌上。
名古屋的调查交给鸟饲绝对没有问题,他也许,不,他极有可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证明峰冈与须贝之间存在关系。
然而三原又想到,即便查清了峰冈和须贝的关系,警方还需要解决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证明峰冈不在相模湖杀人案现场的底片。
和布刈神事的照片究竟是谁拍的?肯定不是须贝。三原也不觉得峰冈还有其他共犯。可峰冈一个人又绝对无法完成这项不在场证明。
照片如果不是峰冈拍的,那拍照的必定另有其人。可要是没有共犯,就只能认为是峰冈自己拍的。从时间上看,他又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莫非照片是翻印的?但警方没有查到将照片借给峰冈的人,也没有任何地方举办过和布刈神事照片展,也不可能是从新闻电影或电视节目翻拍的……
只有底片的问题没有任何进展,依然原地踏步。
当晚,三原前往东京站,将鸟饲重太郎送上前往名古屋的火车。鸟饲干劲十足地出发了。他冒出汗水的脸油光光的,看上去更是精力充沛。
三原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决定回警视厅去。从东京站打车回去太浪费钱,于是他选择了巴士。巴士沿着丸内昏暗的赤炼瓦街往有乐町开去,有乐町的尽头闪耀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开过日比谷十字路口之后,周围又变回一片漆黑。皇居的石墙上亮着一盏昏暗的孤灯。
三原见巴士马上就要到站了,赶忙站起身来。他前面还有四五个乘客要下车,其中一个好像是学生。那名学生出示月票后走下了车。
看见月票,三原又想起,峰冈周一曾出现在岩田屋百货商店楼下的西铁月票窗口附近。他是在等待须贝的到来,还是真的买了前往都府楼遗址的车票?
三原低着头,晃进警视厅,回到了办公室。
一位刑警正在审问其他案件的嫌疑人。嫌疑人二十四五岁,好像是刚带来警局的。他穿着设计夸张的格纹衬衫,留着长发,垂头丧气地坐在刑警面前。
三原开始翻阅需要整理的资料,无意间听到了审讯的对话。
“你就偷了这八样东西是吧?”
“对。”
“其中三样,你已经卖给熟人了是吧?”
“是的。”
“都卖给谁了?”
年轻男子不情愿地说出了两个人的信息。刑警记下了两人的姓名和住址。
“还有五样东西呢?”
“当了。”
“哪儿的当铺?”
“在神田的锦町那儿,叫佐藤当铺。”
“锦町的佐藤当铺是吧。你是那儿的熟客?”
“不,那是头一回去。我就想找个地方当了,走着走着,看见了他们家的招牌,就进去了。”
“他们居然会收新客人的东西啊,你拿什么证明身份的?”
“呃……我身上也没有带米壳存折<sup>[33]之类的,只能用月票……”
“是公司发的吧。他们看到月票,就让你当了是不是?”
“对。”
“你用的是公司给的月票,当东西的时候肯定要写真名,你就没想过会被查出来吗?”
“呃……没有想过。”
“哼,就知道你没想过,不然也不会写真名了。”
对了!三原突然想道,月票不仅能用来坐车,还能当作证明身份的材料。他立刻丢下手头的资料。
莫非峰冈周一真的买了月票?可他并不是用来坐车的,而是用来证明身份的……
如果真是如此,到底是什么需要他用月票证明身份呢?
从当天西铁窗口收到的申请表来看,月票上填写的必然不是他的真名——其中并没有署名“峰冈周一”的申请表。
峰冈虽然出门在外,但他也没必要像刚才那名嫌疑人那样,为了凑齐旅费,去当铺典当东西。
峰冈周一的月票,能在“证明身份”这一方面发挥多大的作用呢?
峰冈周一于下午两点半左右出现在西铁窗口附近,获悉这一情报后,三原曾委托鸟饲重太郎调查二月七日下午岩田屋百货商店的西铁窗口收到的月票申请表。
三原翻开笔记本。鸟饲当时回答说,总共有十三张学生月票,二十张通勤月票,十六张普通月票。他根据申请表上的地址一一确认,发现申请人用的都是真名。
当时三原以为与峰冈周一在福冈见面的是个女人,所以让鸟饲重点调查了女乘客。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峰冈的“女人”,其实是化名“芳子”的同志酒吧服务生须贝新太郎。所以调查女乘客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三原后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把鸟饲送去名古屋……
他只得默默等待明天从名古屋打来的电话。
峰冈周一也许是把月票当身份证明用用,这一猜想给了三原莫大的启发。
然而他的面前还挡着两座高山。其一,峰冈为什么需要月票来证明身份?其二,当天在窗口申请月票的人,都能确认身份信息完全真实。这是鸟饲经过缜密调查得出的结果,可信度很高。
也就是说峰冈周一并没有虚构人名,也没有用真名“峰冈周一”购买月票,说明他借用了别人的名义。可他又没有须贝新太郎以外的共犯……用其他人的身份购买月票,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他只是在那儿等人不成?
三原才为自己的猜想感到欣喜,可眼前的矛盾又让他突然没了底气。
次日下午三点左右,鸟饲从名古屋打来了电话。
“那边情况如何?”三原问道。
“还没发现什么线索,现在时间还早呢,酒吧要晚上再开始查。现在我们还在查旅馆,一间一间地查真费事。”
“真是辛苦您了。”三原感叹道,“对了,鸟饲警官,之前我不是拜托您查过二月七日西铁窗口卖出的月票吗?”
“是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您的笔记本在手边吗?在的话能不能帮我念一下买过月票的人员名单?”
“笔记本倒是在手边,不过人可不少啊,总共有五十来个呢。”
“先排除学生吧,女人也可以排除了。”
排除女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尝试。
“这样就能缩小范围了,嗯……你等等啊,我马上念给你听。这电话可要打得长了。”
耳边的听筒传来翻阅笔记本的响声。
“有了有了,那我开始念了啊!”
“好!”
三原早已握好铅笔。
“福冈市大名町一丁目森内进,釜屋町饭田伍一,药院藤田茂雄,若宫町铃木守夫,上桥福冈食品工业梶原武雄,中滨町中央市场冈本太一郎,本所町黑幕稔,三光町大村达三,柳原筑紫电机丰田文夫,船町安原宽一,桥口町县厅内石坂和夫,天神町放送局内高田武雄,渡边大道五福冈印刷松尾信行,锻冶町冈卫,赤坂们桑野信二,春吉矢野杜夫……总共十六个人。”鸟饲重太郎把那些名字都念了一遍。
“您是和他们本人确认的吗?”
“有些见到本人了,有些没有。不过我只要知道有没有这个人就行了,所以要是人不在,我就询问他们的家人,或是给他们公司打电话。最后发现每个人的信息都是真实准确的。”
“谢谢。”
“怎么了?”
“怎么说呢……在您回到东京之前,我们这边会负责调查的。”
三原望着笔记上的人名。
果然没有虚构的假名,都是实实在在的真实人物。峰冈周一要是买了月票,那他写的肯定是某个人的真名。
那么,刚才这些人买的月票里,必有一张是峰冈周一买的。无论那是谁的月票,都说明他是峰冈周一的熟人。否则峰冈怎么会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址呢?
那他会是峰冈的共犯吗?
三原立刻否定了这一猜想。他始终觉得,峰冈没有须贝以外的共犯。但以上这些人都住在福冈市内,如果真需要购买月票,完全可以自己去买啊。
不过,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
三原看着自己写下的十六个名字。
峰冈周一利用真实的人名与信息买了一张月票。也就是说,他擅自使用了他人的身份。
为什么?
购买普通月票不用出示身份证明,所以没必要使用别人的身份,直接编个假名更方便,也不会被人查出马脚来。
而峰冈却装成了上面十六个人中的一个,并用月票来证明自己的假身份。没错,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他要是只想变换身份,完全可以编一个假名。既然他使用了他人的身份,那就说明有这个必要。这又是为什么呢?
峰冈认识的,是他们中的谁?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三原立刻想到了大东商会。峰冈经常去那边出差,也许会知道那里的某个员工的名字或住址。也许那十六个人里,有大东商会的员工。
可即使名单里真有大东商会的员工,他的身份对峰冈来说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既然鸟饲已经查过一遍了,这就说明他们都承认自己在二月七日买过月票。也就是说其中一个人知道峰冈借自己的名义买了票,这也意味着那个人认识峰冈周一。看来他极有可能是大东商会的员工。
光想也没用。只要问问大东商会,就知道里头有没有公司的员工了。说不定还能问出峰冈的意图来。
三原立刻给福冈的大东商会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人事部的总务课长。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您听听看,下面这些人里,有没有贵公司的员工?”三原将人名逐个念了一遍,“怎样?有吗?”
电话那头的总务课长好像听得挺认真。
“您刚才说的都不是我们的员工。”
“您确定吗?”
“我们是家小公司,每个员工我都认识,不用查名单。您刚才念的,都不是我们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