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说各话,各执一端。但在艺妓照千代这个人身上,两人的说法终于有了共通点。
“据我所知,照千代也是千叶县出身,擅长演唱木更津甚句,后来去了京都。”伊濑决定继续谈论照千代的话题。
“我虽然没有听过她唱歌,但大家都说她唱得好。这应该没有错。”藤村肯定道。
“照千代小姐离开家乡千叶县去了外地,当上艺妓后才来到三朝温泉,是吧?”
“听说她在静冈的烧津待过一阵。照千代的父亲过世了,所以她才会四处漂泊。”
“照千代的父亲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呢?”
“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吧。她说她自幼就同母亲和弟弟相依为命。”
“哦,那一定吃过很多苦头吧。”
“我也听说她之前过得很艰苦。可她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身世。”
“我其实没见过照千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伊濑问。
藤村的黑脸上又透出红晕:“她啊,是个纯粹的日本美人,脸蛋瘦削,身体细长,穿上和服特别漂亮。”
伊濑闻言,想起了京都松尾神社里悬挂的匾额。据神主说,捐赠广岛县海龙酒匾额的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和服美人。伊濑当然不能确定那人就是照千代,但在他的想象中,照千代就是这个模样。
伊濑这样想着,一旁的藤村发问了:“老师,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冒充我。但是,老师为什么要在报上登广告寻找这个人呢?冒充我的人是不是给您惹了什么大麻烦?”
藤村这么问理所当然,可伊濑不能据实以对:“确实惹了点麻烦,但这并不是我寻找藤村进的唯一原因。我想见我听说的那位藤村进,问他一点事情。”
“这么说,老师没有直接见到冒充我……不,是另一个藤村进?”
“没有。我刚才说过了,我对他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那位藤村进到底给老师惹了什么样的麻烦呢?这点我不太明白。”真正的藤村进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伊濑支吾起来。
对啊,伊濑没有直接同藤村见过面。他从头到尾都只存在于别人的描述中。换言之,伊濑只见过藤村进的“幻影”。而且,每次“见面”时,浜中都同伊濑在一起。
伊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每次听别人讲述藤村进的时候,浜中都在自己身边,可以说是浜中促成了这些谈话。当然,浜中毕竟身为旅行的向导,会这么做也并不奇怪。然而,伊濑还真没有一次单独听别人谈论过藤村进。
说去鸟取县东伯郡竹田村的是浜中,在三朝温泉落脚也是浜中的建议。还有,造访京都京云运输公司前,去成田市二宫健一的家里见到二宫的姐姐,这不也是在浜中的引导下进行的吗?
这些都是浜中一手安排出来的——伊濑的心头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倘若这都是浜中导演的一出戏,那也太逼真了。如果这一假设成立,那二宫健一的姐姐、京云运输公司的办事员、竹田村的村田、三朝温泉旅馆的女佣,以及京都木屋町的夜店经理,岂不全是浜中雇用的演员?虽然浜中很有才华,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本事。这一猜想太不自然了。说到底,为什么浜中要大费周章地导演这出戏呢?伊濑无法理解他的动机。
真相扑朔迷离,伊濑无从决断。
“老师,冒充我的人到底是哪儿来的?”真正的藤村进不解地问。
“不清楚。”伊濑摇头道。但眼前这个藤村进的质问又催生了新的疑问,这是之前他从未想到过的。“如果有人冒充你,也就是冒充鸟取县东伯郡竹田村的藤村进——不,不是如果,是已经有人这么做了——那就意味着,有一个熟知你的人冒名顶替了你的身份。他知道你是竹田村的人,也知道你认识三朝温泉的艺妓照千代。那人或许就在东京。假如他知道你的这些情况,那会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的呢?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听起来让人胸闷。”藤村也是一筹莫展的模样,“知道照千代的只能是老家的人。我很少告诉别人我在东京,老家的人也不可能特地跑来东京对别人讲我的事。我又不是能引发话题的人物。”
“那你觉得什么人比较可疑?”
“传这些话的人,我想只可能是艺妓照千代本人。”
“果然如此。”在问答过程中,伊濑也隐隐有了这种感觉。
“您说照千代去京都了,有没有可能是她无意中将我的事情泄露给另一个人,而那人就冒用了我的姓名呢?”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伊濑点头,“照千代喜欢喝酒吗?”
伊濑这么问,是因为照千代如果好酒,在酒席上很可能趁着酒劲把藤村的事说出来。
“她几乎滴酒不沾。在三朝温泉工作时,每逢宴饮她都会大呼头痛。不过,她倒是十分爱抽烟。”
“什么?抽烟?”伊濑想起了发现武田尸体的伊豆西海岸沙滩上掉落的烟头。就血型吻合这一点而言,烟头应该是武田自己吸过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别人,比如女人留下的可能。
岩石背后的烟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是因为它已深深地烙印在自己脑中了吧,伊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