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警官用低沉的声音开了口。那个瞬间,我脑海里闪过的是‘交通事故’。是不是家里的谁遇到了交通事故?
“但警官接着说的是这样一句话。
“‘您家里出了大事。’
“既然是家里,那就不是交通事故了。接着,我想到了火灾。所以便问道:
“‘是不是着火了?’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中毒事故。硫化氢。’
“我没能听清警官的话。不,其实是听到了,但完全出乎预想之外,无法在脑海中形成对应的文字。
“‘诶,那是什么?是什么事故?’
“‘中毒。这话非常难以启齿,您的家人中毒身亡了。’
“当时我连气体中毒都没能听清,只有最后一句话传进了耳朵里。心脏狂跳,全身的血就像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
“‘是谁?谁死了?’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您的太太和女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深感遗憾,谨向您致以最沉痛的问候。’
“借用一个老套的说法,我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之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据水城先生说,我紧紧攥着手机,浑身一个劲儿地颤抖。
“我扔下所有工作,乘飞机返回。在机舱里,我一直用毛巾按着眼睛,泪水怎么都止不住。途中,空中小姐还担心地问了我几次,我很感激,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我一边哭,一边疯狂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家发生的这起悲剧,似乎很可能并不是一起事故。
“在脑子一片混乱的状态下,我和警官进行了几次交谈,终于弄清发生了什么。这些内容真实可信,虽然我宁愿认为那都是谎言,但最后也只能作为事实接受下来。
“这天早上,一个晨跑的男子在我家附近闻到了一股硫磺味。他马上按响附近人家的门铃,请求报警,因为使用硫化氢自杀的事儿最近传得沸沸扬扬。
“警方很快赶到,进入房间后,发现我的妻子由佳子、女儿萌绘、儿子谦人已经动弹不得。由佳子和萌绘被确认当场死亡。还有生命反应的谦人被送往医院,但尚未恢复意识。
“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硫化氢是在萌绘的房间里产生的。房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硫化氢制造中’。
“萌绘打算在房间里自杀,却连累了由佳子和谦人。
“为什么?
“我想问的当然是萌绘。她只有十六岁,为什么非要选择死亡?她究竟怀有什么样的痛苦?
“我也想问妻子由佳子。对女儿的烦恼,你没有发觉吗?她苦恼得甚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一无所知吗?你们终日在一起,为什么就没发现危险信号?你还算是个母亲吗?
“当然,这只是迁怒于人罢了,也是对责任的逃避。身为父亲,有义务发觉女儿的异常。因为工作很少回家,这不是理由。我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如果不把怒火发泄在什么地方的话,我恐怕会精神失常的。”
第一篇博文结束了。发生了这样的事,难怪会觉得自己被抛弃在黑暗中。单单接受事实就要花费不少力气了吧。五个月后竟然能重新振作起来,青江感到十分佩服。
失去妻女的悲伤,有儿子的青江自然不难想象,那恐怕只能用噩梦来形容。或许甚至会想到死。这样想着,青江打开下一篇博文,题目赫然是《一心求死》。
“在警署的遗体安置室里,我见到了由佳子和萌绘的遗体。两人都穿着睡衣。我记得那衣服,但看到遗体的时候,却依然无法相信那就是我的妻子和女儿。只能是出于精神上的原因了吧。
“如果读者中有人曾想过使用硫化氢自杀,不说别的了,请打消这个念头吧。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死,最好还是选择别的方式。硫化氢会让人走得很安详,这种话绝对是假的,不然,怎会变得面目全非?那肤色,全然不是人类该有的颜色。
“据说明案情的刑警先生说,所有非正常死亡的人都要进行解剖。不过,是因硫化氢中毒而死,这件事是确定无疑的。
“‘您知道令嫒自杀的动机吗?’
“刑警这么问我,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的脑子一团混乱,无法思考。”
“萌绘似乎没有在房间里留下遗书。
“‘您有没有听说过她在学校受欺负的事?’
“这个问题,我也只能摇头以对。
“刑警们又说了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这不仅是一桩单纯的自杀案,还是一起刑事案件。我仔细一问,原来由佳子和谦人是萌绘的行为的受害者。萌绘的罪名是杀人以及杀人未遂。当然,由于萌绘已死,嫌犯死亡,按照规定可不予起诉。
“刑警们说,使用硫化氢自杀的恶劣之处,在于极有可能将周围的人牵连进来。事实上,在报警后,以我家为中心,半径百米以内的居民都被疏散了。进入房屋的搜查员们也全副武装。
“妻子和女儿死了,儿子意识不明。而且女儿还成了犯罪者,妻子和儿子成了受害者。听了这些话,我更加绝望。借用警察署卫生间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笑了起来,那是无力的笑。大概我已经有点疯狂了吧。刑警还在外面问了好几遍,担心我出事。
“离开警察署后,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选个时候,去死吧。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迄今为止拍摄的影片也好,取得的成就也罢,都算不得什么财富。我又一次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