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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凤凰(2 / 2)

我眯起眼,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阿姐太过虔诚,她那梦中的人当真来了。」说到这里丰元的语气带了些愁,「那个男人并不如阿姐说得那般好,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什么也没有。」

「阿姐说,那个男人不是梦里的人。」

「就是因为那个男人,阿姐才会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我突然有些难过。

这时我手中的酒也喝完了,便要伸手去拿丰元那边的另一坛酒。

没想到他立马将酒抱紧,拧起一双可爱的眉毛:「阿姐,不可以再喝了。」

那可不行。

我伸手便要去抢,却被丰元躲开。

这样一来,故事也没听了,我和丰元抢起了手中的酒。

「东渊!」我朝丰元身后喊了一声。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怀里的酒便被我抢了过来。

怕丰元还要来抢,我抱着酒便爬上了神树。

看着丰元跳脚的模样,我笑着拎起手中的酒坛便往嘴里喂了一口酒。

丰元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东渊是什么时候坐在身边我也不知道。

我迷迷糊糊凑到他面前,问他:「东渊,你喝不喝酒?」

他看我的目光幽幽,微微叹了一口:「我从不饮酒。」

我向来不讲道理。

喝了酒便更不讲道理。

我将手中的酒递到他面前,冲他撒娇:「你喝一口,很好喝的。」

大家都说东渊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可他总是一次又一次为我妥协。

看着他悠然地拎起酒坛喝了一口,我盯着他有些出神。

「东渊,我的夫君要是你就好了。」

东渊拎着酒的手一抖。

他用酒坛挡在我们中间,看着我的眼眸深邃:「凤瑶,你喝醉了。」

是的。

我喝醉了。

但我喝醉从不胡说。

「东渊,你活了这么久,有没有喜欢的人?」我看着东渊,换了一个话题。

他垂下眼没有回答,只往嘴里又喂了一口酒。

剩下的酒不过一会便全被他喝完了。

他长得好看,连喝酒的样子也好看。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我都忘了怪他把酒都喝完了。

我眨了眨眼,问他:「酒好喝吗?」

他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

「那我尝尝。」

我踩着树枝隔着酒坛,趁着东渊没注意便朝他扑过去。

他的唇还是如那天那般冰凉。

可能因为我扑得太用力了,我们一起从树枝上落了下去。

这一次没像他上次一样直挺挺摔到地上,神树的树枝像是活了一般很快在我们身下织了一个网。

我们便抱在一起落进了树枝织的网里。

我忘了接下来我们是怎么开始的。

只记得他眼尾眉梢都带了桃色,喷出来的气息都是发烫的。

我像是被他抛上云端。

却又被他一句「阿音」拉了回来。

他用最动情的声音在我耳边柔声道:「阿音,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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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是谁?

我不用细想便能想到。

为什么从不过问下界之事的东渊会专门跑到忘川去接丰元回来。

为什么他明明从一开始便知道我是凤族族长凤瑶,还是要将我变成这副模样。

因为他爱元音。

那个炙热又美貌的凡人。

一阵风吹来,我的酒一下子全醒了。

我看了看睡在身旁的人,连忙慌乱地穿上衣服跑走了。

「你说错了。」

丰元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乾坤台上看月亮。

下界的人只有每月十五才能看到圆月,天上的人却每天都能看到圆月。

看着看着,还是有些腻。

我想回凤凰山了。

丰元也坐在我身边,不明所以地问我:「什么错了?」

我侧头看他,从他那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此时我的这张脸。

果真是貌美。

难怪东渊喜欢。

这般的容貌别说是凡人,便是这九天之上的仙子也没人能匹敌。

「你的上仙是认识你阿姐的。」我站起来拍了拍手就要往回走,「你被骗了。」

丰元也跟了上来,眼睛一亮一亮的:「真的?」

「难道阿姐梦里的那个人是上仙?」

我瘪了瘪嘴:「那你得去问你阿姐。」

「你就是我阿姐。」

「我不是。」

「你就是!我不会认错阿姐!」

我停下步子看他,难得正经地对他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就像所有人都说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东渊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就像族人说灵力最低微的小凤凰绝对不能当上族长。

就像凤凰一族的夫君都要靠自己孵出来。

……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严肃,丰元瘪了瘪嘴便含了一眼眶的泪。

我此时的心情也不佳,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便继续往前走。

「我不管别人,但是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认错阿姐。」丰元跟在我身后,哭哭啼啼地保证。

唉。

还是个小孩子。

我没再反驳他。

直到走到了南天门,他才跑到我身前拦住了我的去路:「阿姐去哪儿?」

我想回凤凰山。

但是一个孵不出蛋的族长好像也没脸回去。

「去下界逛逛。」

「上仙让我来找你回去。」丰元展开双手拦住我,挂着泪的脸上有些急,「阿姐,上仙好像病了。」

他休想骗我。

昨夜我跑出来的时候,东渊还好好的。

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绷着脸:「病了便去找能治病的,找我做什么?」

「上仙不让我说。」他越说越急,「自上次他从树上摔下来,好像和以往便不太一样。昨夜里他又从树上摔了下来,这次我给他喂了药也没见好起来……」

昨夜他哪是从树上摔下来的!

但丰元说得如此严重,我还是心下一软,跟着他回了朝阳殿。

东渊坐在殿里,看着不像是丰元说得那般严重。

「凤瑶……」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开口叫了我一声。

他那一脸歉意的样子让我看着便窝火。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十分不在意道:「我们凤凰一族向来民风开明,酒后双修这种事并不难以接受。还希望东渊上仙不要怪罪于我,我也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对我的修为有什么好处。」

东渊看着我,将要说的话全都吞了进去。

很好。

看来是我说了他想说的话。

我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故作很嫌弃道:「不过现在看来,上仙也不过如此。」

东渊本就白皙的脸更白了。

嗯。

现在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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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我和东渊便再没说过话。

只是他收回了在我身上的法术,将我又变回了一只鸡。

我看着水面上映出来的那只丑鸡,觉得还是元音的样子好看。

「阿姐。」丰元站在我身边,十分诚恳道,「无论你变成什么,你都是我阿姐。」

我谢谢您。

东渊好似不再在神树上找东西了,我再没在神树下见过他。

说起来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了。

丰元说他近来好像很忙,经常不在朝阳殿里。

忙什么呢?

我蹲在神树的树枝上,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他会忙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竟有些想吐。

一只鸡,想吐。

是有点不正常。

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丰元给我端来肘子的时候吐了出来。

嗜睡,呕吐,喜酸。

……

我趴在桶边,突然觉得这个事情好像不简单了。

一个连夫君都还没孵出来的凤族族长,居然怀孕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不得被凤凰山上的一群凤凰给撕碎了。

不行不行。

我得赶紧跑路。

但是天不遂人愿,我没能跑成。

我刚跑到门口便看到一身是伤的舒华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路过我的时候,她瞥了我一眼:「哪儿来的丑鸡。」

???

伤得这么重还能出口伤人,真不愧是她。

「东渊上仙!」她没多看我一眼,继续往里走。

这时丰元也跑了出来,见到舒华的样子吓了一跳。

「东渊上仙呢?我有急事找他。」没等丰元开口,舒华便问。

丰元愣愣摇头:「上仙不在殿里。」

「你有什么事,跟阿姐说也行。」说着,丰元指着正鬼鬼祟祟要出门的我。

好。

很好。

原本有急事的舒华好像突然就不急了。

她拎着我左看右看还是笑出了声:「瑶瑶,我记得你真身虽然不好看,但也不至于这么丑吧。」

我总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扑腾」了两下后,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孕在身,实在不宜这么乱来。

「你先把我放下来说话。」我心平气和。

舒华也识相,当真把我放到了地上。

我抬头看她。

脖子有点酸。

「你还是把我放桌子上吧。」

舒华又乖乖把我放在桌上。

我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已经把要质问她为什么要传我谣言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怎么回事?」事情得多急,才会连伤都没恢复就跑来朝阳殿。

舒华也不扭扭捏捏:「魔种出世了。」

我惊得差点从桌上掉下去。

这个东西所有人都听说过,但从未见过。

听说魔种是开天辟地时以万魔之气形成,是天地间最大的浩劫。

当年众神陨落之际,将魔种压在荒地之下。

才有了如今的四海八荒。

现在魔种再次出世,那……

「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没等我说话,东渊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了极少会穿的黑色长袍,加上他微微拧起眉,看起来竟有些煞气。

我也从未见过他这样。

他看向我时再不是那般柔和,目光冰冷好像我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鸡。

「我已通知你族长老,他们明日便会来接你回去。」连语气也冷冰冰的。

明明只是一月没见,却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一下,便好像有泪珠要落下来。

其实以前在凤凰山大家也是这般对我的,我从不觉得委屈。

东渊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我却觉得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便又听他说:「日后别再来朝阳殿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直直扎进我的心里。

我想,我可能是很喜欢东渊的。

不然我不会因为这句话这么难过。

「上仙,瑶瑶她……」舒华想替我说两句话,刚开口便被东渊的目光镇住。

他对舒华道:「魔种的事,你只需要与我一个人说便是。」

说完他看向我。

意思很明显。

我向来自傲,很是识相。

一句话没再说便从桌子上跳下来自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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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们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南天门坐了一宿。

我便这样在丰元的哭声中同他们走了。

回头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东渊来送我。

回了凤凰山我便将自己关起来睡了三天三夜,任凭长老们在洞外急得跳脚。

最后还是青松长老带头将洞门拆了,才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我蓬头垢面坐在床上,看着一众长老,语气平淡道:「我怀孕了。」

刚拉我起床的青松长老瞪大眼睛,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长老们连忙将他拉起来,然后叽叽喳喳讨论了一阵。

一个长老问我:「是谁的?」

我垂下眼。

过了一会才道:「不知道。」

又晕了一个长老。

长老们齐力把他拉起来,又叽叽喳喳围到一起讨论了一阵。

过了许久,青松长老才咳了一声。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模样不错,性格也乖顺,被养在昆仑山上一千多年。」他慢悠悠道,「过两日我便去将他带来,做这孩子的父亲。」

我瞪大眼睛。

这番操作我的确是万万没有想到。

「便说是您第一次孵蛋没成功后扔到了昆仑山的,他自己在昆仑山上吸收天地精华后破壳而出。」

这几个老头活了几万年,的确是没白活。

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我捋了捋头发,有些为难道:「人家可能不愿意吧?」

「他愿意。等了一千多年才等来了这么一个回族的机会,自然是愿意的。」

我不愿意。

但是看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这话我的确说不出口。

接下来几位长老便开始准备此事,并想顺便将我的婚事也抓紧一起办了。

很快那位私生子便被青松领了回来。

如他说的一般,模样不错,性格也乖顺。

只是我不喜欢。

他不如东渊好看,也不如东渊招我喜欢。

事到如今,为了凤凰一族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的确也不能再任性下去。

长老们开始筹备我的婚礼,而我夜夜都坐在洞口看天上的月亮。

私生子坐在我身边问我:「族长在看什么?」

「看月亮。」我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圆的好看。」

「因为月亮一个月只有一天是圆的,所以族长才会觉得圆的好看。」私生子也看月亮,「我倒觉得月亮弯弯更有味道。」

他不懂。

之前我也看过天天都是圆的月亮,现在还是觉得圆的好看。

丰元来的这天,是我大婚的前一日。

他站在我的洞口哭了半天,我才出去见他。

「上……上仙去了荒地。」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得我心里也一紧,问他:「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

「他不让,也不让我来找你。」他眼睛哭得通红,「自从阿姐走后,上仙便像是变了一个人,戾气很重。还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想东渊了,听丰元这么说起来,东渊那憔悴的模样便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惹得我心里一疼。

东渊是这四海八荒最强的人,谁能让他这般憔悴呢?

在我忍不住要跟丰元走的时候,私生子拉住我:「族长去哪儿?」

明日便大婚了,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我拍了拍他的手:「我去去就回来。」

这话是骗他的。

也骗我自己。

我可能去了便不会轻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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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跟丰元回了朝阳殿。

那日东渊说过让我以后都不要再进朝阳殿。

可能这世上也只有我敢不听他的话了。

朝阳殿里的那棵神树早没有曾经那般葱郁,底下铺满了枯叶,顶上笼了一层黑雾。

丰元依旧近不了它的身。

我慢慢走过去,似乎感受到了那树枝在颤抖。

东渊出事了。

他一定是出事了。

这棵神树一定和他有着某种联系。

「我们去荒地。」

我带着丰元转身便赶去荒地。

不知道是不是怀了东渊孩子的缘故,如今我的修为大涨,好似是冲破了某个结界。

这件事让几位长老欣喜若狂。

以前我修为极低,这也是凤族不服我的主要原因。如今我突然有了能让整个凤族臣服的修为,他们好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第一次用这么强大的修为竟是想快一点到那魔气浓郁的荒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仙魔两族的斗争。

战场上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我和丰元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身是血的舒华。

舒华说:「他去了黑煞洞,已经进去两日了,还没出来。」

「黑煞洞在哪儿?」我问她。

她指着黑雾最浓的那个地方,忧心道:「魔种出世的地方,那个地方除了他谁也靠近不了。」

这个话我之前听过。

我站在神树底下的时候,丰元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那个地方我一定能进去。

不顾他们的阻拦,我捏了个诀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眨眼的工夫便到了黑煞洞的洞口。

果然如我所料,我进来得轻而易举。

那些原本围绕在洞口的黑雾全都朝我扑过来,围绕在我周身,对我似乎极为亲近。

随着我往前的步子,身前的黑雾一点一点散开为我让道。

很快我便看到了洞里打坐的东渊。

以及他怀里的那颗黑色珠子。

不过月余,他发间竟长出了不少白发。

看着十分刺眼。

萦绕在他周身的黑雾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额间的细汗和紧蹙的眉可以看出他此刻十分痛苦。

「东渊。」我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好似颤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紧闭的双眼才微微睁开。

他的眼睛通红,好似能滴出血来。

「阿音。」他声音嘶哑,轻轻叫了一声。

我往前的步子停下来。

「我是凤瑶。」

明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该纠结这个的时候,但我还是忍不住:「我是凤瑶,不是元音。」

东渊看我的眸子一颤,随即那柔软的目光冷下来。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也冷下来,「出去。」

这便是凤瑶与元音的区别。

我心中酸涩。

罢了。

若是曾经,我一定转头便走,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如今他好歹也算是我肚子里未出世孩子的爹,总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就你能耐,就你可以为了天地万物以身犯险。」我有些生气,几步便走到他身边,「我也是一族之长,为了我凤族,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魔种危害世间。」

说完这话,他怀里的珠子动了动。

我朝它看去,好似看到了珠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还没等我凑近,便挨了东渊一掌:「出去。」

他的声音冰凉,给出的一掌却没什么威力。

从他嘴角的血来看,他并不是故意让这掌没威力,而是已经虚弱到不能将我一掌拍到洞外去。

而这时,珠子里在游动的东西也停了下来。

我定睛一看。

竟是只通身漆黑的凤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珠子里的那只黑凤凰吸进了珠子。

最后只听到东渊竭力的那声:「阿音!」

哎。

我不是阿音。

我是凤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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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进了一个梦里。

梦里漆黑一片,我站在一团迷雾之外。

迷雾之中突然走出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竟与我在朝阳殿里的模样一模一样。

但她不是元音。

大家都叫她凤音。

她四处游荡,最后在悬崖下找到了一棵快要枯萎的小树。

她漆黑的眸子一亮,一踮脚便跳到了那棵树面前:「找到了!」

「林子里不少精怪说山中来了棵神树,没想竟是真的。」

我看着她手指轻轻一抬,源源不断的黑雾便将那棵小树连根拔起:「长在这里怎么能长大呢?得去晒太阳才可以快快长大呀!」

她将小树收进自己的袋子里,蹦蹦跳跳将整个山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能晒太阳的好地方。

她想了很久。

最后不顾身边精怪的阻拦,决定离开这座山。

她将小树种到了一个最好晒太阳的山顶。

小树太过娇弱,总是会生病,还会被来往的鸟虫欺负。

她便日日都待在小树底下,看着小树一日一日长大。

我像个站在屏障之外的局外人,又像个局中人随着她的高兴而高兴,难过而难过。

看着她细心地照料那棵小树,又看着小树长成大树。

最后变成一个人。

东渊!

东渊那时话便少,总是她在说,东渊在听。

因为离开了那座山,她的魔气越来越弱,最后倒在了东渊的怀里。

从此她便总是和东渊吵架。

东渊带她回那座山,她又带东渊出来。

两个人吵着吵着便相安无事过了几万年。

直到她在悬崖之下现出她的真身。

一只通身漆黑的凤凰。

引来了众神。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这座山上好好地长大。

她救了许多精怪,还养大了一棵树。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众神说她就是天地浩劫。

我就站在屏障之外,看着各界开始出现源源不断的灾难。

众神分身乏术,开始奔走各界。

为了天地,众神决定祭出神力,修补天地镇压魔种。

这其中唯独漏了一个人。

那个站在悬崖边上,极力想要拉住凤音的人。

我看着他在悬崖边上等了十万年,看着他将遗落在天地之间的神力都吸纳到自己身上。

看着他因承受不住神力差点死在悬崖边上。

最后看着他浑身是伤地从悬崖下寻到几缕残魄。

那十万年没笑过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些许笑意:「阿音,我好想你。」

他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把那几缕残魄放到自己的心上用元神供养。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对凤音最诚挚最炽热的爱。

我瘫坐在屏障之外,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就是好疼。

哪儿都疼。

「阿音。」

「阿音。」

是东渊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情深,一声比一声急切。

明明是在梦里,我的身体却像是要被谁撕碎了一般。

就在我疼得快要死去的时候,我突然被一股力量从珠子里拽了出去。

还是在黑煞洞的洞里。

而身旁东渊那原本只白了一半的头发全白了。

满头华发让他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就像他被扔在悬崖之下渐渐枯萎的时候一样。

「阿音……」他刚叫了一声,便一口血吐出来。

我连忙伸手扶住他。

这时他手中珠子里游动的黑凤凰变成几缕黑烟,直直钻入我的体内。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有了变化,淡蓝的裙子慢慢从裙摆往上,一寸一寸往上变成赤色。

「红色衬你。」东渊的声音似乎从数十万年前传来。

紧接着便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那我便一直穿红色,永远穿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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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由魔气孕育而出的黑凤凰。

众神说我将成为天地浩劫,要将我永远封印。

我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天地浩劫,却自愿被封印在深渊之下。

只是我忘了。

那棵被我养大的小树,早已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我永远忘不了,落入深渊之前,东渊那双绝望又悲戚的眼睛。

他说:「阿音,你等我。」

数十万年前的记忆全都涌进我的脑中,全身的血液在体内奔腾。

过了许久,我才又看向身旁的东渊。

数十万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少年,如今已是满头华发。

「东渊……」我张了张嘴,泪一下子便从眼睛里落下来。

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这原本……不是我想要的……」东渊叹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弱。

我一边哭一边道:「你休想!」

「你休想让我永远做凤瑶,你休想让我记不起你!」我越哭越狠,「我最讨厌你自作聪明!」

东渊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抬手用指腹抹了抹我脸上的泪。

「你从前不爱哭的。」语气里都是难以言喻的疼惜。

「阿音。」他声音轻轻的,还是一贯的好听,「忘了我吧,那个昆仑山上领回来的小子不错,我去看过几次。」

我摇头,泪一颗一颗落在他的手上。

却发现他的手越来越透明。

「几个长老也是我挑选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护着你。」说着他轻笑一声,「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谁护了……」

「不……不要。」我抱住他,「东渊,你不可以离开我,你说过的,你会为我开一树的花。」

「你还没为我开过花。」

「阿音。」他的手放到了我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无奈又心疼,「别哭了。」

我将他越抱越紧:「不要……」

「若不是你,我已经死在那悬崖之下。这数十万年原本便是你给我的,已经很值得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等我害怕地放开他时,便看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捏破了手中的那颗珠子。

随着珠子的破碎,我也像是被撕碎了一般。

撕心裂肺的疼从身体每一个地方传来,疼得我连东渊都抓不住了。

「东渊……」看着东渊越来越透明,我的心也像是被人撕开,「不要……不要……」

他从来不听我的话。

就像当年他执意要搬回那座晒不了太阳的山上住一样。

看着他马上便要归于虚无,我哭着吼道:「东渊,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不原谅你欺瞒我。

也不原谅你杀死自己。

「好。」他缓缓勾起唇角。

随着他一声叹息落下,他化作一缕白烟钻进我的身体里。

在我身体里游走,带走了所有痛楚。

这时一根纯黑色的羽毛从空中慢悠悠落到我的手上。

那是当年我拔下来送给东渊的。

还记得那时他颇有些嫌弃道:「哪有凤凰的羽毛是黑色的。」

一直被黑雾萦绕的山洞突然明朗起来。

这世间再没有魔种。

也没有东渊了。

他将我的残魄养在心头数十万年,只是为了这一刻。

捏破我的元神,自己化为我的元神。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羽毛,气笑了。

到底是谁将他养成这样的!

舒华和丰元找来的时候,我还瘫坐在黑煞洞里。

「魔种呢?」舒华问。

丰元问:「上仙呢?」

我抬头看他们,又哭又笑。

没了。

全都没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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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还是没有和私生子完婚。

东渊从不听我的话,我也不会听他的。

所有人都知道我怀的是东渊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会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指指点点。

只有舒华。

「你是真牛啊,瑶瑶。」她一边摸着我鼓着的肚子,一边啧啧称奇,「连东渊上仙你敢睡。」

这世间也没有凤音了。

只有凤凰族长凤瑶。

我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干笑了两声:「运气好。」

「幸好你运气好,不然东渊上仙便什么也没留下了。」

她说得有些道理。

再次推开朝阳殿的大门已经是东渊死后的半年后。

那棵只让我靠近的神树便是东渊的真身,怕是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只是如今已经没有神树了。

丰元站在原本种神树的地方用扫帚扫地上的尘土,有些难过:「好久没来了,尘土都这么厚了。」

我也难过。

这时肚子里的崽子踢了我一脚。

「小崽子,你爹都不要你了,你想他干什么?」

原本我以为我已经平息下来,却还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哭了出来。

「阿姐?」丰元看向我。

「尘土太多了,都飞到我眼睛里来了。」我转身离开,「以后还是经常来扫扫。」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崽子知道了什么。

从朝阳殿回去的当晚,肚子便开始疼。

疼了我一夜一天,终于在圆月高挂天空的时候将那小崽子生了下来。

是个小子。

虽真身是凤凰,却随了东渊的长相。

我看着他,嫌弃道:「你倒是会选着长。」

小崽子并不好带。

他总是一个不注意便将凤凰山搞得鸡犬不宁。

我索性带着他回朝阳殿住,也方便我找寻救回东渊的法子。

那是两百年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正坐在亭子里翻阅新找到的上古文书。

丰元突然被扔了过来。

我看着结结实实落在地上的丰元,拧起了双眉:「团圆!」

小崽子从一边的拱门无辜地探出一个头来:「娘,怎么了?」

「为什么扔舅舅?」

「不是我!」小崽子委屈得不行。

我刚要继续问,便听到从地上站起来的丰元道:「阿姐,不是小团圆。」

他说今日下午闲来无事便想洒扫一下院子。

原本种了神树的院子也好久没扫了,他便想着今日一并扫了。

没想到刚进院子便被弹飞了出来。

我手中的书一下子便落到了地上。

或许是我的动作太快了,放在桌上的书全都被扫落到地上。

我却管不得那么多,捏了诀便去了那个小院。

「东渊!」我一边叫着东渊的名字,一边四处翻找。

没有人。

到处都没人。

我像是个疯子,将整个小院翻得乱七八糟。

「娘?」团圆来的时候,我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我抬眼朝他看过去,却看到了身前那块地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小树苗。

那块地被东渊的真身占过,普通的花草树木根本不可能长。

只有一个可能。

满脸是泪的我笑了起来。

那天我便这样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了一个下午。

从那天开始,我便又开始养树。

每天陪它晒太阳,好好浇水,小心修剪树枝。

一养便养了一千年。

这天小团圆拐回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明眸皓齿看着十分水灵。

我很喜欢,便想去告诉东渊。

没想到那棵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树竟然一夜之间开了满树的花。

花香四溢。

我站在树下笑着笑着便哭了。

这时,突然有人在身后叫我。

「阿音。」

「这花好看吗?」

(正文完)

【东渊番外】

开天辟地初,天地还不稳固,众神便养了些树。

想让这些树到天地各处做支柱,用来稳固天地。

而我便是这千万树中的其中一棵。

其中最弱的一棵。

别的树都长得高大魁梧,我却因为被遮住了阳光又没有太多雨水而长不大。

一个男神在我身边叹过几次气后还是决定放弃我。

我被他随意拔下扔到了下界。

那个地方阴暗潮湿,黑雾笼罩,看不见一丝阳光。

刚有神识的我便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那一日还是如往日一般,万籁俱寂。

突然有个小丫头蹦到了我身前,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声音也脆生生的:「找到了!」

她一口一个神树,对我格外崇拜。

「长在这里怎么能长大呢?得去晒太阳才可以快快长大呀!」

她果真将我带到了很远的一座山上,将我小心种到了山顶。

我就那样看着她替我浇水,陪我晒太阳,假装凶神恶煞地赶走飞来的鸟儿。

那些神以为我长不高,是棵病树。

凤音却将我小心呵护了两千年。

我也终于在两千六百岁这年化成了人形。

「东渊,你真好看。」化成人形的这天,凤音比我还高兴,她戳了戳我的脸,笑着问我,「你这么好看,一定是棵会开花的树。」

笨死了。

神树哪有会开花的,我们都是被种来当柱子的。

凤音是只凤凰。

黑色的凤凰。

这世间怎么会有黑色的凤凰,我早该知道她不一般。

可我没多想。

我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凤凰,是个笨笨的小丫头。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可能是还没成人形的时候,看着她吓走我身上虫鸟的时候。

可能是知道她原来是不能离开那座山,却为了让我晒太阳执意要离开的时候。

也可能是她偷偷拔下身上的羽毛,送给我说会一辈子保护我的时候。

我不懂什么天地浩劫。

也不懂万物苍生。

我只知道,凤音不是魔,是我的神。

是我的天地,是我的万物。

凤音自愿被众神封印,我却不愿意。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们却要将一切灾难扣到她的头上。

我不愿意。

我逆天而行,吸纳天地间的神力,成为天地间最强的人。

我找回凤音的残魄,养在真身里,每一百年便用心头血浇灌一次。

总有一日,我要让她回来。

我要让这天地间万物为她低头。

数十万年,那是很漫长很漫长的岁月。

漫长到这天地间的万物变了又变,分了四海八荒,仙妖魔鬼人五界。

于我而言却也没变。

都是没有凤音的地方。

所幸我等的那天终于要来了,我在下界的凤凰山上总算是找到了能承载凤音命格的凤凰蛋。

她魂魄不全,自然没有什么修为。

但她一直在我心头寄养,早沾染了些神力。

凤族的长老们也因为这浅薄的神力极为拥护她,将她推上族长之位。

一切都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便是她顺遂的一生。

我站在云巅之上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她虽模样变了却还是那般傻。

渐渐地,我开始贪心。

我变成教书的先生,去教她识字。

我拦下舒华,打听她的心思。

我甚至在她去凡间历劫的时候,跑进她的梦里。

凡间的样子倒是和以前一般无二,只是性格越发的泼辣。

倒也可爱。

「我喜欢你,无论你是人是鬼,我不信你只是梦里的人。」这是我最后一次入她的梦,她在梦里对我说的话。

她从未这般聪明过。

所以我抹掉了她在凡间历劫的记忆。

凤凰山上那么多凤凰,唯有她历一次劫什么都不记得。

从那儿以后我便再不敢靠近她。

却没想到她到了孵蛋的年纪,却次次将蛋孵坏。

凭着她体内有些神力,长老们便将她送到我这里来。

离我身死的日子也近了,我便由着私心留下了她。

私心渐渐变成贪心。

将她恢复原来的模样。

任由她向我靠近。

可渐渐地,一切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不论是元音,还是凤瑶,都好像十分没有道理地喜欢上我。

当我在黑煞洞看到她进来的那一刻,我从未那么后悔过。

后悔将她留在朝阳殿。

也后悔自己一次又一次靠近她。

我等了数十年。

只是想让她在这对她没有敌意的天地间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东渊,你还没为我开过花。」她哭得好伤心,像是在我的心上扎上毒针。

我开过了。

在她还是元音的梦里,每一个梦,我都开了满树的花。

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我将自己变成了她的元神,融入她身体的时候,却被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抓住了一缕魂。

不愧是我的儿子。

儿子出世的时候,我便也成了这天地间的一缕残魂。

落到朝阳殿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这么说来,竟是我生的你?」听我讲完这些,躺在我怀里的凤音突然来了精神。

她侧头看我,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当年她在悬崖下找到我的时候,便也是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我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那便多谢夫人的再生之恩。」

她似乎得了逞,笑嘻嘻地在我怀里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不用谢,明日再开一树的花给我看看。」

我将下巴搭在她柔软的发顶,无奈地笑了一声。

「好。」

此时朝阳殿里的所有树,在这个安静的夜里。

全开了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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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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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不负我:疯批美人的爱与救赎

阿阿小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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