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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千秋(2 / 2)

皇上保留了戚梧桐的位分,她永远是这后宫中的戚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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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又过了一年,入秋之后,宁贵妃犯了咳疾。以前在她身上总能闻到一丝香甜,因为宁贵妃喜欢吃甜食,即使会吃到牙疼,太医说了许多次她还是改不了爱吃甜食。

现在她的身上多半是浓重的药味,她原本是最怕苦的人。

她的眼睛也不如从前那般明亮了,穿针引线时总是要叫我去帮忙。

「阿柔,可别嫌弃我笨,我这手艺啊……可能不如从前了,但我想着多绣几个手帕,你以后还能一年换一个……」

「阿柔,今天我绣了锦鲤戏水,就像你和我一样,这锦鲤才是我,而你是水。我以前总觉得我离了谁都行,可我离不了你。」

「阿柔,你看如妍和润成他俩长得多快啊,去年的衣服今年又穿不上了,我得赶紧把他俩的衣服做出来,你呀总是想不起来这些小事……可提醒着我多做他俩的衣服啊,要不然我这几日总犯困。」

宁云就这样病了一年又一年,她跟从前一样,怕苦怕下雨打雷怕吃药,唯独不怕累着自己。

她给两个孩子做了好些衣服,也包括我的手帕,每一个手帕都是成双成对的图案,月和云,鱼和水,杏花和落叶……

宁贵妃常说,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也别把姿态放得太低,更别放着好好的阳关大路不走,想些崎岖不平的弯路,白白折了自己。

她这一辈子都在走自己的路,直到再也拿不起针线了……

宁贵妃没想过淳妃会来看望她。淳妃走到她的床前,只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宁贵妃从没有怨恨过任何人,不怨皇上不怨家世,更不怨自己……她倾尽一生的美好岁月到这后宫里。

因为满宫上下所有的嫔妃都来看她了,除了皇上……如果宁云知道了,会不会开心地坐起来跟她们讲上几句话呢?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一如往常地关好了门窗。宁贵妃听见了声音,问我:「阿柔……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外面啊,站了很多人,都是来看你的。」

宁贵妃点了点头,看到一旁的良美人,忍不住数落她:「你上次给我写的新话本,还没写完结局呢……我跟我的郎君最后在一起了吗?」

良美人满眼含着泪,颤声说着:「在一起了,结局很好的,子孙满堂……」

「这样的结局,就作为我下辈子的期许吧。」

宁贵妃脸上泛着红晕,嘴角挂着笑。

宁贵妃弥留之际,念了句:「阿娘,云云想回家,想回家啊……阿娘。」

最后宁云拉着我的手,让我给她块糖。她把糖含在嘴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离开了。

宁贵妃在三十五岁这年离开了,离开了困了她半生的皇宫。宁贵妃走后,皇上赐给她的谥号为惠忠,以皇贵妃之礼下葬妃陵。

我突然明白了皇上为何锁了坤宁宫,连自己都很少再去看了,他怕睹物思人,怕自己走不出来……而我却不愿意走出来。

长信宫没了主位,我理应入住正殿,从前宁云喜欢的所有物件我都没有动,她喜欢喝的茶,喜欢的绣品,喜欢的座椅。

她不知何时起,住进了我的心里,拔去的时候是那样的痛……

同年九月,新的一批秀女进宫了。皇上赐我封号为贤,晋为贤妃,代理六宫事。

先皇后已经走了三年,皇上从未提及立后一事,可能除了先皇后,任何女子都及不上她半分。

新人里我认识了一个名叫江彩云的秀女,娇小玲珑,蕙质兰心。

在她身上,我似乎找到了从前宁贵妃的影子,江彩云性子爽快,与我也是有什么就要讲什么,她与我同住长信宫,住在我从前住过的绛雪轩。

入宫那天,她被皇上封了才人,欢欢喜喜地带着贴身婢女和大小行李住进了绛雪轩。

她入住的第一天,来看了我,她不似我从前见宁贵妃那样胆怯,她把自己所有觉得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了我。

我的目光最后凝聚在了糯米糕上,里面掺杂着花生,芝麻,还有杏仁……

我笑着同她讲:「彩云,杏仁太苦了,我喜欢吃甜的。」

「嗯嗯,彩云记下了。」

江彩云入宫之前不知听谁说过,我喜欢喝茶这件事,特意寻了上好的茶叶一并带来,是个有心的孩子。

看着江彩云一蹦一跳地跑回绛雪轩,仿佛宫里的日子又过回到了从前。

很快,江彩云与陆妃,良美人也混得熟悉了,她说,宫里的日子过得真快乐啊,能看戏能打牌能玩各种好玩的,快乐得都不想回家了。

一转眼又过了五年,江彩云诞下了四公主晋为美人,良美人诞下六皇子晋为昭仪。

皇上终于挡不住文武百官的劝说了,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但这些大臣们聪明得很,不提名提姓地说,只是后宫里谁当了皇后对他们都没有影响。

权衡利弊之下,皇上选了我为继后。册立皇后那年,我二十九岁。

他立于高处,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接受着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的三拜九叩。

只是后来皇上寻了些借口,没让我住在坤宁宫,说坤宁宫已经有些旧了打扫起来太过麻烦,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原因我当然知道,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是没有放下她。但是那又如何呢……就像我也没忘记曾经朝夕相处的旧人。

进了未央宫之后,我偶然看到有些落了漆的抽屉里,藏着一封信。

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

「山称万岁诚尤切,鉴奉千秋事已非。」

后宫里的日子啊,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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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梧桐进宫那年,刚好十五岁。她是家里的小女儿,她爹原本不打算让她进宫,随便找个族中的庶女顶替她就好,可是戚梧桐听说了何芷柔要去选秀,说什么也要陪她进宫去。

戚夫人格外心疼这个小女儿,怕女儿进宫之后会受了委屈,特意让自己的贴身婢女杨成钰陪着女儿一起进宫。

戚梧桐本就生得好看,无意外她会被皇上选中,而她天生也是个胆大的,众多秀女里面唯独她不怕皇上。

进宫第一天,她带着皇上赏赐给她的东西去看了何芷柔。踏进长信宫之后,走到了西侧最里面才进了绛雪轩。

她看了一眼周围,不过才几个伺候的宫人。戚梧桐皱了皱眉,直言道:「怎的这样冷清?」

何芷柔却显得不在意。她知道何芷柔是庶出,进了宫之后竟也要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戚梧桐心里不是滋味。

「只是我担心你啊,她没有为难你吧。」

戚梧桐握紧了何芷柔的手。正殿住的是宁贵妃,听杨姑姑说过,宁贵妃从前在王府里面就不爱与人说话,性子也是十分刁钻的。

见到何芷柔没事,她才稍稍放下心来,想着有一日自己一定要得到皇上的宠爱,这样皇上就能让何芷柔搬到自己宫里住了。

昭阳宫虽说不如长信宫那样气派,但是该有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差,到时候再选最大的一间给何芷柔住。

回昭阳宫的路上,戚梧桐满脸洋溢着笑,她已经开始憧憬跟何芷柔两个人的生活了,只要自己得宠了,那还不是要肉有肉要钱有钱?

杨成钰默默跟在她身后,冷不丁地说道:「主子,到了宫里还是少跟何才人接触的好。」

戚梧桐收敛了笑容,转头问道:「为什么?」

「小姐已经不是从前未出阁的小姐了,老爷夫人对你格外看重,到了宫里自然也不能整日消遣虚度光阴。」

杨成钰转而又道:「主子要得宠,而且一定要有皇子,母凭子贵的道理主子应该明白。像何才人那等不入眼的角色,奴婢觉得她会拖了主子的后腿。」

戚梧桐愣在原地许久,「杨姑姑,你不能那么说她,她是我……」

「从前的人,从前的事,都比不上现在主子的荣宠重要。」杨成钰语气中带有几分苛责。

杨成钰是娘亲身边的老人了,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戚梧桐不想跟她多说什么,只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第二日去坤宁宫请安时,戚梧桐没有让杨姑姑跟着,她要是看见自己跟何芷柔走在一起,免不了回去路上又要唠叨她。

戚梧桐挽着何芷柔的胳膊,俩人走得很慢,戚梧桐觉得陪着何芷柔回长信宫的路也就那么远,多走走还能多说几句。

与何芷柔闲聊时,戚梧桐身旁闪过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她同何芷柔说:「那人是婉美人,选秀那日我跟她打招呼,她理都不理。」

何芷柔轻声在她耳边说:「在宫里还是低调些好。」

毕竟自己在后宫连脚跟都没站稳,太过跋扈早晚会遭殃。

宁贵妃可不会惯着婉美人,她管她是什么美人丑人,不顺她心的,她看不惯的肯定要说上几句。

在坤宁宫请安时,宁贵妃瞧着婉美人打扮得跟什么似的,直接嘲讽道:「我听人讲过呀,越娇贵艳丽的花,越是要新鲜的粪土养着才好看呢。」

来坤宁宫请安的嫔妃里,也就婉美人穿着梨花样式的绣花裙,头上也插着几支小花发钗。

戚梧桐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了,一直憋笑到皇后娘娘说散了。

婉美人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的,步伐比从前快了许多,直接走到了宁贵妃前面。

宁贵妃白了她一眼,大声嚷着:「这宫里的梨花竟然一夜之间全都凋谢了,白白让人可惜啊。」

婉美人终于不想当「傻子」了,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没好气地说道:「梨花的花期虽短,总好过没有花期的。您说是不是啊娘娘。」

戚梧桐抿嘴不敢说话,与何芷柔对视之后,俩人一起点头。嗯,是个狠人……

何芷柔后来同她讲过,宁贵妃是看不惯婉美人总是欺负荣妃娘娘的,荣妃娘娘是个实诚人,不爱争宠也不爱与各宫交际,只图自己有一块清静地。

后来戚梧桐明白了,只要是宁贵妃看不上的人,多半也不会被皇上喜欢,皇上不喜欢太张扬跋扈的人。

婉美人被处置的时候,戚梧桐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婉美人很蠢,皇上当初选她进宫多半也是看上她那张俊俏的脸了,不过是个脸蛋好看的蠢人罢了。

皇上对待自己的女人多半是很宽容的,婉美人被贬为庶人之后,皇上悄悄送她出宫了,也算得上保全了她。婉美人虽然蠢但不坏,也算是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爹连累了的倒霉蛋吧……

每次皇上去昭阳宫,戚梧桐就会弹上一曲《天光云影》,让皇上放松身心。戚梧桐不仅会弹琴,诗词歌赋,针线女工也样样精通。

闲下来时,戚梧桐会被拉到长信宫里跟她们打牌,一来二去混得熟悉了许多。

原来宁贵妃也不是传闻中的那样目无中人,陆昭仪是最能讲话的,说起话来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良才人是个会写话本的,她写过的话本她们几个都轮流看……

之后,戚梧桐在杨成钰的指导下,很快获了荣宠,并生下了三皇子。

皇上为他取名叫润熙。戚梧桐总算能放下心来了,生下了皇子,阿爹阿娘就会放心了吧,自己是不是就不用想着怎么讨皇上欢心了吧?

杨成钰托人从宫外带了一封信回来,信是戚大人写的,而信上没有一句关心戚梧桐的话……

「姑姑,把信烧了吧。」

所有人都在教戚梧桐如何在后宫里争宠,如今自己有了皇子还不够吗。

照顾润熙的时候,戚梧桐总觉得身心疲惫,抱在怀里时看着孩子还那样小,不敢用力抱着他怕他会不舒服。

过了快有一个月,戚梧桐才适应了母亲这个身份。

皇上赏了一个玫瑰簪子给她,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放进一个木盒子里,如果皇上不提起,估计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带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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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晋戚梧桐为婕妤,于月底同时办了两个孩子的满月宴。

东边的一排是何芷柔和宁贵妃,良才人,陆昭仪……

西边是戚梧桐,淳妃,荣妃。杨成钰说过,皇后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只要皇后生不出来皇子,那太子之位迟早要落到其他皇子身上。

大皇子是淳妃所生,早产儿先天迟钝,到了五岁才开始说话。二皇子是陆昭仪所生,是个贪玩的,且年岁尚小。

戚梧桐握紧了手帕,她明白了阿爹为什么要让她去争宠,阿爹的想法是要把她往高位上推。

戚梧桐瞥了一眼还坐在皇上身边的皇后娘娘,心中尽是惶恐不安,自己怎么敢想?又如何能想啊……

戚国光在前朝连升了两次官,连着戚夫人一起得了三品诰命夫人。

「是阿爹的信吧。」戚梧桐面不改色地说道。

杨成钰微微点头。此时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杨成钰盯着戚梧桐手里的信,淡然道:「是老爷的意思。」

红木桌上的烛火跳动着火苗,暗黄色的光芒照在戚梧桐脸的一侧,照不到的另一侧是昏暗的阴影。

她明白身为一个深宫妇人,无法左右父亲的心思,但他动了国本,他不该去勾结外臣对付皇上……他是算准了皇上不敢出兵打仗,不敢倾举国之力对抗外敌吗?

「奴婢去烧信。」杨成钰的话打破了戚梧桐的思绪。

隔日,戚梧桐盛装打扮了一番。她再次踏进长信宫门时,宫里宫外都觉得无比陌生。从前的人,从前的事,似乎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而自己要走的这条路必然万分凶险,看着何芷柔还是那般天真烂漫,半点看不出她是生过孩子的人。

如此这样,也好。戚梧桐坐上了从前的位置与她们打牌,最后一次了吧,让让她们。

她一连输了好几次,听着她们讲话也是心不在焉,她差点要把兜里的钱都输光了,直到杨成钰站在她身后,说了句:「主子,天色已晚该回宫了。」

「我回去了啊。」戚梧桐走出来时,踏过门槛,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

何芷柔和以前一样来送她,「阿桐要常来玩。」

戚梧桐点了点头,没再应她。戚梧桐第一次觉得走回昭阳宫的路竟然这样长。

皇上很宠爱戚梧桐,润熙只有三岁就会背许多上诗词,与皇上交谈更是对答如流,皇上喜欢极了,说道:「是你教子有方。」

皇上走之后,戚梧桐就被晋了修仪。

一连又过去了两年,戚梧桐已经很久没有与何芷柔她们说上几句话了,就连何芷柔送来她亲手做的糕点,也被戚梧桐扔了。

杨成钰以为是戚梧桐彻底与那人断了联系,只有戚梧桐知道,吃了那糕点就会想起从前的时候,会忍不住再去找她。那时自己又如何能放得下这份姐妹情分。

就连何芷柔到了昭阳宫宫门外,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戚梧桐也没有想见她的意思。她没有让宫人去驱赶她,就让她等……等到她对自己失望了就不再等了。

「姑姑,她走了吗?」戚梧桐望了一眼门外。

杨成钰冷漠道:「走了,奴婢去宫门打扫一下,去去晦气。」

杨成钰走得很快,只有戚梧桐自己坐在榻上,她说着自己太累了,要休息了。让所有宫人退下之后,最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走了,也不会再来了吧。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到宫里了,自己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见过,何苦要到这里草草一生。

戚梧桐抹了一把眼泪,「早知道就不陪你来啦,我后悔还来得及吗?」

一连过去了两年,这几个月里戚梧桐都没有收到家里寄来的信,她心想到,父亲已经要动手了,而且很快。

如阿爹所料,皇上没有足够的兵力与外敌一战,国库尚且空虚。唯有和亲才能破此僵局,而皇上终究也狠下心来送端宜长公主和亲了。

公主出嫁那日,戚梧桐与淳妃站在一处,不敢再去看公主,也不敢去看皇后。

听到淳妃在她身边谈谈说了声:「可怜人。」

回昭阳宫的路上,戚梧桐心里仿佛生了荆棘,一点点刺痛她的心脏,她深知这辈子都无法洗脱罪孽,是她害了公主,害了皇后。

她闭门不出的这几日,再次收到了阿爹的信,不用想也知道,阿爹会买通宫里的太医对皇后下手。

以往的信件她很少回复,这次,戚梧桐信里大多写着皇后娘娘的好,还望阿爹可以放过皇后。

但她知道,即使阿爹不对皇后下手,皇后娘娘也没多少活头了,皇后娘娘身子本来就弱,经过公主和亲这一番折腾,身体再熬不住就要油尽灯枯了。

皇后娘娘的病再也没好起来。戚梧桐去看过她,坐在她床前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害人的凶手,她满眼是泪地看着娘娘,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梧桐别哭,你是个好孩子,本宫知道,皇上也知道……以后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皇后娘娘以为是自己要死了,惹得戚梧桐如此难过,忍不住皱起了眉。

戚梧桐连忙点头,伏在娘娘床前,心中不停地忏悔。娘娘,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和公主啊,要是用我的命换回你的也成啊。

上天是公平的又不公平,戚梧桐默默祈祷了一夜,第二天皇后娘娘还是走了。独留她一人在这深宫里悔过。她倒是真希望皇后娘娘能把她一起带走,这样的日子过得太难熬了。

皇上令宫中一年内不食荤腥,三年里不再选秀,皇后娘娘走了之后,皇上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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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已经很久没来过后宫了。

戚梧桐坐在宫门前,看着杏花的花瓣一片片飘落,她忍不住伸手去接,却没有一片花落在她手心里。

「芷柔,杏花落了。」

戚梧桐的声音很轻,轻到一阵风一吹就散了。

皇上第一次去后宫,是去了昭阳宫。杨成钰在戚梧桐身后为她梳妆,默念着,「皇上啊,心里是有主子的,主子可要把握好机会。」

戚梧桐眼中无神,对望着镜里的自己,进宫数年,自己的容颜倒是没怎么变过,发间隐约露出几根白发,也被杨姑姑藏在头发里盘了起来。

皇上到昭阳宫几乎都是问一些三皇子的近况,戚梧桐身着一身淡蓝的衣裙坐在一旁。

「朕还有一些奏折要批阅,改日再来看你。」

戚梧桐起身行礼,「妾身恭送陛下。」

皇上走到门口时,侧身站了片刻。眯起眼睛看着戚梧桐身上的衣裙,「你穿蓝色,很好看。」

说完便走了,戚梧桐起身之后看了看衣服,这是杨姑姑告诉她的,她要赌一次,如果皇上厌烦她穿蓝色的衣裙倒也作罢,如果皇上喜欢,何不顺势而为?

戚梧桐偶然间问出:「姑姑,我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杨成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要能获圣宠,任何法子都可以,主子的心一定要在后位上,忍耐一时才能保后半生的荣华。」

自那之后,皇上看戚梧桐的眼神总是深藏着另外一个人,无论皇上多深情地看着她,她都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躯壳。

皇上的心上人,永远住在皇上心里,自打皇后娘娘去了以后,任何人都住不进去了。

戚梧桐只觉得有点难过,她替皇后娘娘难过,替自己难过……

闲来无事时,戚梧桐修剪着花枝打发时间,杨成钰进了门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好。

戚梧桐刚想问怎么了,杨成钰直接说道:「何美人有孕了。」

戚梧桐淡淡说了声哦,就自顾自地继续剪花。

「主子,现在可是您的好时机,莫要让别人占尽风头。」

「姑姑担心什么?陆妃一连生下两个皇子,那她岂不是更有机会当上皇后?」

杨成钰扯了扯嘴角,「她?她娘家可有靠山?」

「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生了两个皇子也不见得皇上就有多宠她。」

「何芷柔不是吗?姑姑不要打她的心思。」

杨成钰又念叨了好些戚大人和夫人的嘱托,走之前提醒了戚梧桐一句:「皇上可自从何美人有孕之后,就没再瞧过主子了。」

关上门之后,屋子里又是格外寂静,除了能听到修剪枝叶的声音。

何芷柔有孕的这些日子里,戚梧桐几乎都呆在自己宫里绣绣花,弹弹琴,日子过得好不惬意。空下来了会带着润熙去御花园走走。

皇上不来看她,她心里放松了很多。只是杨成钰总是叮嘱她,在宫里也就罢了,到了外面可一定要穿着蓝色的衣裙,皇上见了会喜欢的。

皇上是睹物思人,可自己又不是物件……戚梧桐不想多跟老人争执……穿就穿吧。

那日戚梧桐带着润熙在御花园走石子路,离得很远就听见了有几人说话的声音。

转身望去,是何芷柔和她的几个打牌姐妹。

俩人见了面,多半有些尴尬。可又不能一句话不讲。

「你得了空就去我宫里多坐坐吧。」戚梧桐脸上挂着笑,心里扭成了一团。

何芷柔想让戚梧桐跟着她们一起走回去,戚梧桐拒绝了,毕竟昭阳宫跟长信宫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不顺路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自己从前竟然没有。

杨成钰经常夜里才回来,戚梧桐问她,她只说老家那边出了些事,总是要托人去照顾着。免不了要到宫外去打点。

其余的,戚梧桐也就没再多问。

戚梧桐每夜就寝之前,都跪在菩萨像前,心中祈祷着。

杨成钰以为戚梧桐是在日日祈求皇上能来,实则,戚梧桐只在心里念着。

愿所念之人,岁岁平安。

那日的杏花没落到她手里,她在地上抓了好些杏花花瓣,花瓣风干了研磨成香粉,日日带在腰间。

夜里的诵经祈求,隐约有着杏花香伴身,也像是遂了心中的岁岁长相见。

润熙不知怎的,突然在夜里发了高烧。高烧一连烧了两日,也不见退下。

戚梧桐急忙跑向太医院,却是空无一人。

她抓着整理药材的药童,问着:「太医呢!还有没有可以治病的人!救救我孩儿。」

药童说,王太医今天会从宫外回来,没等药童话说完,戚梧桐又急忙跑了出去。

杨成钰却拽住了她,「主子,这时候可不能犯傻!」

「你在说什么呢?我要救我儿子的命啊姑姑。」

「主子现在去找王太医,可不就是要把罪名坐实了嘛!主子啊,老奴这就去宫外寻郎中给小主子医治,主子别去啊。」

戚梧桐脑中一片空白……什么罪名?什么罪?自己干了什么?她瞪着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杨成钰。

过了半响,戚梧桐叹了声:「姑姑,你傻啊。」

戚梧桐命人给杨成钰扣下了,头也不回地去寻了王太医。

什么后果,自己担着便好了。

戚梧桐熬了三天三夜,听到了长信宫平安生下皇子的消息,松了一口气。而润熙也退了热。

她知道,皇上已经把杨成钰扣下了,严刑逼问了很久,杨成钰只认是自己一时糊涂想要谋害何昭仪。

即使她打死不认,皇上的心里也起了疑心。

不止是对戚梧桐,更是对戚国光。皇上想搜罗戚国光的罪证好些年了,有一些都是死无对证,若不是戚国光在前朝得罪了一些官员,皇上也不至于这么顺利地找到了戚国光勾结外臣的证据。

戚梧桐依旧坐在榻上,绣着花样。她早就料定了会有这么一天,不意外。

想到皇上可能会连着她一起杀了,戚梧桐心里像是放下了积压了很久的巨石。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润熙了,那天夜里,她拉着润熙说道:「阿娘喜欢熙儿认真读书,喜欢熙儿自己能独当一面,阿娘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等阿娘办好了,就去把熙儿接回来。你是好孩子,阿娘不喜欢爱哭的孩子。我的润熙啊,是最有出息的孩子。」

润熙点了点头,「母妃可要快点回来找我。」

皇上让荣妃收养了润熙。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竟要将她困死在这宫里。说是恩赐不如说是活生生的折磨。

何芷柔来看她时,她早就知道自己解释什么都没用了,她说下了许多重话。好像自己有多恨她一样。

其实不然,她知道何芷柔心太软了,哪怕自己编一点谎,她都会信了去。毕竟自己没帮到她什么,到头来反而害了她。

何芷柔快离开时。戚梧桐看着满地掉落的佛珠,忍不住说着:「凤栖梧桐……凤栖梧桐,阿爹阿娘,我又算得上什么啊。」

戚梧桐数着日子在昭阳宫里过,隔几天宫人就会过来给她传些消息,杨成钰咬舌自尽了……润熙在荣妃娘娘那哭喊着要找娘亲……戚家上下满门抄斩……

不知过了多少年了,门口的杏花开得还是那样好看。在宫外打扫的宫女,又同她讲起:「今天啊,是封后的日子。」

戚梧桐伸手想摸一摸宫门里的杏花枝,她应该得偿所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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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云与皇上算得上是露水姻缘。

皇上还是淮王的时候,随着先皇南巡。

路上遭遇贼匪,拦路抢劫,贼匪仗着有当地官员的靠山,肆意妄为将淮王和皇帝的马车围了起来。

贼匪出手狠辣,皇帝身边的几个暗卫都只能勉强与之抗衡。

淮王身上挨了几刀,血流不止。眼看着贼匪的刀就要落在脖子上。

银器击打而落的声音,「嗡——」的一声从淮王耳边传来。

宁云骑着俊马,一身宝蓝色的长袍与夜色相融。宁云利落地拔下贼匪身上的刀,擦了擦刀上的鲜血。

宁云侧过脸,生得几分桀骜不驯,又不失娇柔少女的灵气。

月光掺着银粉一般打落在她身上,淮王看得发愣,一时忘记了身上的疼。

宁云下了马,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王爷,是臣等来迟了,望陛下王爷恕罪。」

数年前,宁云身为镇国将军的独女,不仅继承了少将军的职位,且随着宁将军征战四方。

可越是这样鲜艳夺目不输男儿郎的宁云,淮王越是想要得到她。

他一时萌生出的妄想,牢牢地锁了她一辈子。

宁云不懂什么是男欢女爱,她以为待她温柔到骨子里的淮王一定会娶她为王妃。

恩爱一生,相伴到老。

她听了淮王的细语情话,她陷了进去。

从没吃过软蜜糖的人,当然会以为硬甘蔗是甜的。

而宁云如潮水般来时汹涌澎湃,退时毫无保留,不留一丝痕迹的爱情,在淮王迎娶王妃的那一天彻底覆灭了。

宁云抚了抚头上沉重的发钗,同何芷柔讲起自己在军营的那些事,何芷柔拍手叫好。

她眼睛睁得很大,直称道:「娘娘是我见我最厉害的人!」

宁云在何芷柔的鼓励下,在树干上折了一枝。

为何芷柔表演了宁氏剑法十二段。

宁云畅快淋漓,大笑了几声。心里也痛快了许多。转身就要解开自己的盔甲。

一伸手,摸到胸前的锦衣服饰,宁云挂在脸上的笑僵住了,嘴巴抿成了一条缝。

是啊,她哪里还有什么战甲呢。

她能拿得起的只有折了一段的木枝,还有几个绣花针罢了。

宁云在王府里小产落下的病养了很久都没见好,冬日里,她点了满满一盆的红萝炭也暖不了身子。

何芷柔在宁云病了的这些日子里,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

宁云发了许多天的高热不退,病得人糊涂了许多。

「云云错了,阿娘,我应该听你的话。」

「他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阿娘……云云想回家了,想……」

想提着剑,骑着马,踏过草原,饮着高山流下的水,想站在烈日下畅快地奔跑,想穿着盔甲扬名立万……

良美人的话本其实没有写完,因为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好男儿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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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怡蓉原是端王府从前的旧人,端王登基称帝后,王怡蓉被封了昭仪,进了未央宫,从前的日子是在王府里过,如今到了宫里还是一样的。

宫里比王府大了很多,可以四处转转。

王昭仪并不受宠,她见了皇上也没什么话可说,一来二去皇上就不愿去她那了。

王昭仪不喜欢皇上,也不喜欢宫里。自打她十四岁那年被父亲送进王府,她就必须要割舍下一些东西了。

某天午时,到了侍卫换班的时候。

王昭仪远远瞧去,见到了故人的身影。侍卫队伍里有她的心上人,名叫江愉辰。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到了王昭仪及笄之年,她的心上人就会来提亲,可惜世事难料。

江愉辰没有放下王怡蓉,至少还是要见她几面吧,年少的情感又如何拿得起放得下……在宫里陪着她就很好了。

俩人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暂,王昭仪的手艺很好,她悄悄做了一个荷包送给了江愉辰。

每隔几日见面时,虽只有寥寥数语,俩人也十分开心,只要王昭仪熬到了二十五岁,若是无儿无女不想再呆在宫里,也可以自请出宫为国祈福。

每次见面,王昭仪都会把事先写给江愉辰的信塞进他怀里。江愉辰也会写给王昭仪。

到了夜里,王昭仪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打开看。

今年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只要再熬上两个年头,就可以出宫了。左右自己对家族来说也是无用的棋子。

王昭仪把一封封信件放在一起,整整四十二封。

「怡蓉,这几日虽已经入春,但天还是有些凉,睡觉时还是要盖厚的棉被……」

「严大人说我到了明年就可以做侍卫长了,我最近攒了很多钱,你缺什么都要告诉我,都留给你花……」

「怡蓉,后山的东墙开了很多点地梅,一大片的,很好看的……」

「前几日看你咳嗽了,衣服是不是穿得太单薄了?可要去请太医院的王太医多看看,开几副药,不要吃太油腻的菜,别在宫里不出屋……」

……

王昭仪翻阅着以往的信件,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她整理好,又装回了盒子里。

但是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王昭仪身边的宫人虽少,但也有阴险狡诈之辈,以为踩着主子就能爬上龙床。

王昭仪的贴身婢女采莹把那些信呈给皇上看时,皇上面不改色地一封封查阅。

王昭仪和江愉辰在殿前跪得笔直,私通,是大罪。

皇上最是痛恨有人背叛他,还是自己的枕边人,他看着眼前的一对,悠悠地说道:「朕,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王昭仪抬头看向他。皇上接着道:「杀了他,你就能活。」

王昭仪垂下头,过了一会又看向江愉辰,江愉辰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奴才愿意一死……」

江愉辰当着她和皇上的面,一口饮下毒酒。他心甘情愿赴死,只要她活着。

而那个告发王昭仪与侍卫私通的宫女,被皇上封了宝林。

王昭仪走回未央宫的时候,浑身已经冷得僵硬。那些信当然也被皇上拿去烧了。

这个世上,再没有一点与他相关的东西了。

王昭仪熟练地铺开纸,研墨。只写了一句:山称万岁诚尤切,鉴奉千秋事已非。

事已非……

江侍卫死去的那天夜里,王昭仪在未央宫悬了白绫自尽了。生不能共事,那死亦何妨?

王昭仪也只成了传闻中的王昭仪,宫里再没人提起她。

许多年后,何芷柔再次看到了这封信。

看过之后,她又把信重新放回了原处,也许是前主人的意难平吧。

夜里,何芷柔点了一盏长明灯在后山,后山甚少有人去过,但左右一想,长明灯不应该是孤单的一盏。

应是成双成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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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芷柔成为继后的第二年,皇上立五皇子润成为皇太子。

何芷柔听掌事太监孙有德说:「皇上这几日操劳过多,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要起身,奴才是担心皇上的身子啊,娘娘快去劝劝皇上吧。」

心病最是难医,皇帝只恨自己为何没早一点发现前朝的那些奸臣,这样他的端宜公主,他的发妻阿言,就都还在他身边。

何芷柔端了汤药送进御书房里,皇上没看她一眼,只说道:「放着吧。」

「今年是宫中三年一次的选秀,皇上可要过目一下秀女名单?」

皇上眼里盯着奏折,淡淡道:「人已经够多了,以后不用再选秀了。」

何芷柔道了一声是,随后退下了。

入秋之后,皇上病倒了。前朝的官员一日见不到皇上就会忍不住感叹,明君啊……

皇上没熬过这年冬天,就走了。

皇上走前的几天,特意命人把坤宁宫提前打扫出来,自己要进去看看。皇上在里面坐了很久,满宫的嫔妃都在外面候着。

直到孙有德跪在地上哭嚎一声:「陛下,驾崩了……」

坤宁宫外的嫔妃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有人在哭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皇上几次面,有人哭自己才十几岁就要了却此生,只有江彩云是真切地爱慕皇上,为皇上而哭。

但何芷柔知道,皇上啊,应该是去天上跟皇后娘娘见面去了。

一月后,新皇登基。

何芷柔成了太后,一晃过去好些年,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所剩无几。

有些年满二十五岁的先皇嫔妃,自请出宫去太康寺为国祈福。还有一些封了太妃,跟何芷柔搬到了一起住。

江彩云自打皇上走了以后,便要自请出宫为国祈福,四公主交给了荣太妃抚养。

有一日,何芷柔路过昭阳宫门前时,看到紧锁的宫门,吩咐宫人道:「以后这昭阳宫也不必再锁着了,戚修仪侍奉先皇,诞下三皇子有功,明日便让她出宫去往太康寺吧。」

「是,太后娘娘。」

宫人行礼之后退下了,沉重的铁链一圈圈被绕开,直到昭阳宫的宫门被推开了。

一道光照在昭阳宫的门口,何芷柔看到了她惦记了很久的故人,故人的容貌虽然已经老去,但看向彼此的眼神似乎又回到了儿时。

何芷柔没说上一句话便走了,转身时,却红了眼眶。因从一开始……何芷柔从未怀疑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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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2-06-2117:41·禁止转载

皇宫里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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