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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拂晓时(2 / 2)

7

与此同时,新的一期视频里,我对那些评论一一地做了回应。

「在此之前呢,我不想卖惨,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然后我发现,忍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反扑。

「昨天我发的那个视频底下,突然涌来了很多骂我的人。他们其实是谁呢?是我的婆婆找来的人。

「我没给大家讲过,我和丈夫感情破裂,其实是因为他一直打我。扇我巴掌,拿烟灰缸拿花瓶砸我,把我摁在地板上掐我脖子。

「那么,我的婆婆又做了什么呢?她没有制止儿子的暴行,反而给我洗脑,说她儿子打我是我罪有应得。

「有段时间我真的自我怀疑了,如果不是因为妍妍,我可能已经跳楼了。但还好我逃了出来。

「可是现在,我的婆婆刷到了我的抖音,有预谋地找人泼我脏水。时隔一年半,再一次试图把我拖进深渊。

「老太太,你肯定在看这个视频吧,那么我要跟你普个法:

「《刑法》第246条规定,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你可能会说,不就是几条评论吗,算什么情节严重?那我就要再教教你了。

「依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利用信息网络实施诽谤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规定,利用信息网络诽谤他人,同一诽谤信息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5000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500次以上的,应当认定为刑法第246条第1款规定的『情节严重』,可构成诽谤罪。

「你猜,你再这样逼我,我会不会去报警,会不会送你蹲大牢?

「给你一个机会,跟我道歉,否则,你就进高墙里去踩缝纫机吧!」

配上的文案里,我果断@了婆婆,还有几个骂我骂得最凶的账号。

这个视频,虽然全程都在回应婆婆的污蔑,但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出口恶气。

如果只是想骂她,我可以直接打电话过去臭骂她一顿。

但这对我没有好处。

她特意在抖音上污蔑我,为的是败坏我的名声。

不是让老街坊来我评论区骂我吗?

好啊,那我就大大方方地回应,让他们看清楚你们这一家子衣冠禽兽的真面目!

这个视频发出去后,我就没再看手机,一直在打包发货。

我必须承认的是,我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不是一个性格强硬的人,否则也不会忍让林立绍那么久。

刚才那个视频,无异于向林家下战书。

虽然我看上去很胜券在握,但我心里不是不害怕的。

林立绍是个会家暴的男人,是个禽兽不如的人。

他妈妈溺爱儿子,已经到了不分青红皂白、丧心病狂,要泼我脏水的地步。

这个视频发出去后,到底会有怎样的后果?

还有,还有那些无比信任我的粉丝朋友们。

她们喜欢的是妍妍的笑脸,是我做出的一道道好菜。

她们夸我的生活充满烟火气,令她们从疲倦的现实中逃脱。

那么,发现我其实是一个被家暴的可怜女人,她们会觉得被欺骗吗?

她们会看不起我,继而去喜欢新的博主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敢看手机。

所有的货都已经打包好了,快递小哥全部都取走了。

出租屋从凌乱变得空荡荡,我没有不看手机的理由了。

我深呼吸几个来回,打开了抖音——

点赞量和评论量都比我往常的视频高出不少。

点开评论区,热评第一并非想象中的污言秽语,而是:妍妍妈妈,我是看着你和妍妍一路走过来的老粉了。不用理会那些人的污言秽语,我们老粉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加油,未来会更好!

我无法描述这一刹那我的心情。

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鼻酸,又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泪。

谢谢你们,网络另一端素未谋面的姐妹们。

谢谢你们,让深陷自我怀疑久久未愈的我,如获新生。

这天地还很辽阔,温暖友善的人比恶毒自私的人多得多。

谢谢你们,谢谢。

我擦干了眼泪,继续往下翻。

大部分都是支持我、心疼我的,还有的姐妹了和我一样的经历。

昨天骂我的那些账号齐齐缩了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至于被我@的婆婆,压根没有露面,平常每天都要发好几条的抖音视频,也突然停更了。

看完这一切后,我给徐慧打了个电话。

「慧姐,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儿。」

8

上次的脏水泼得太突然,我一心在考虑如何反击,却遗漏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林立绍明明是想要从我这里弄到二十万的,为什么几个月后,他妈妈会突然转变态度?

如果仍然是想要钱的话,我名声越好,赚得越多,林立绍能分到的夫妻共同财产不就会更多吗?

是出了什么事,导致他们的态度急转直下?

电话那头,徐慧说:「哦,你问这个呀,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林立绍他妈以为你要再婚了呀!」

徐慧点到为止,我却恍然大悟。

他们是想我一旦再婚,以后再想从我这里拿钱就难了。

所以他们要毁了我的姻缘,让我变成他们的专属提款机!

但荒谬的是——

「再婚?我连熟悉的同龄人都没有,我跟谁再婚啊?」

徐慧也疑惑了:「你没对象?那林立绍他妈怎么说你出轨要再嫁呢?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街坊这才被她当枪使去泼你脏水的嘛!」

我冷笑:「她可真够不要脸的,我都被逼成这样了,她还要踩我一脚。」

徐慧犹豫了一会儿:「她好像不是为了污蔑你,我感觉,她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徐慧听她姨妈说,林立绍一家人很早就刷到我抖音了。

起初,他们一直在围观。

林立绍没有给我打电话,他妈更没有给我泼脏水。

那时候,他们的确是抱着让我多赚钱,好拿出二十万给他们的念头的。

但后来,他们看到了我的视频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经常逗妍妍玩。

那男人看上去跟我年龄相仿,妍妍在他面前又不认生,于是他们就认定了这是我的新对象。

我奇道:「还有这个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我翻了翻以往的视频。

80%的视频只有我和妍妍两个人出镜,剩下的也比较单一。

经常来买东西的熟客、隔壁福彩店的大姐,还有……

「她说的这个男人,不会是我表舅吧?!」

我快气笑了。

当初为了躲避林立绍爸妈的骚扰,我直接离开了老家。

孤儿寡母背井离乡,爸妈帮我找了表舅,让他多照顾。

租的房子、超市的老板娘,都是表舅给介绍的。

呵呵,结婚以后,林立绍一直不太爱搭理我娘家的亲戚,统共就没见过我表舅几次,还好意思跟街坊装深情。

我呸!

终于弄明白林立绍一家人癫狂的原因了,我心里有数,向徐慧道谢。

「谢谢慧姐,明天给你邮一个美容仪,去眼纹特别管用,你拿到就试试。」

徐慧愣了愣,笑了:「哎呀玲儿,这叫我怎么谢你呢!对了,我还听说,林立绍他爸妈的厂子今年好像亏了不少钱。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有没有用,反正你自己留个心眼哈。」

……

我做足了准备,一直在心里倒数着6月29号。

期间,我找好了律师,在他的指导下,把有利于起诉成功的证据都收集齐了。

但是没想到,林立绍的动作比我更快。

这天下午,我有事儿去迟了,到了幼儿园才发现妍妍不在班里。

老师奇怪地看我:「妍妍被她爸爸接走了呀,不是你让他来的吗?」

我一下子就慌了:「我没有!去翻监控,看看那人是谁!你怎么能把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啊?」

孩子丢了是大事,园长也赶了出来,陪我一起看监控。

老师还在嘟哝:「他们父女俩长得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会以为是陌生人啊。」

我没有理会她,争分夺秒地在画面里找妍妍。

园长把她骂了一通:「平常的安全规范都是怎么教的?这种情况必须和家长确认。你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出了事谁负责?」

终于找到那一帧画面!

林立绍弯腰,跟妍妍说了什么。

妍妍一开始是不理他的,直到……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洋娃娃。

看着画面里林立绍抱着妍妍消失的背影,我后背冒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我掏出手机,打给林立绍。

他不接。

我再打,他仍然不接。

最后,他的手机关机了。

我感觉我快疯了。

打开通讯录,打给林立绍妈妈,打给林立绍爸爸……

统统没有人接。

保安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连一直在辩解的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了嘴。

唯一的声响是反复的机械电子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园长递了张纸巾给我,小声说:「妍妍妈妈,你冷静一下。」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我胡乱抹了把眼泪,直接打了110。

「喂,警察同志,我孩子弄丢了!」9

再一次走进这个我住了两年多的「家」时,一切恍如隔世。

妍妍一看见我就跑过来抱我,哇哇大哭。

林立绍瞪了我一眼,跟警察解释:「误会啊,真是误会,我是孩子爸爸。」

他还试图喊妍妍:「宝宝,我是爸爸呀,昨天还给你买洋娃娃了。」

妍妍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压根不看他,紧紧抱住我的脖颈。

林立绍有些尴尬,一时沉默下来。

他妈刘素琴帮腔:「警察同志你们看,这不是户口本嘛,这儿还有我孙女出生时候的照片。」

警察看向我:「你们是夫妻?」

我答:「目前还是。」

警察皱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目前还是?」

见林立绍偷偷看我,我冷笑:「因为马上我们就会离婚了。」

刘素琴大喊:「警察同志,你们来评评理,我孙女还没满一岁,她就抱着我孙女走了。我们想见孙女一面她都不让!我们之所以这样,不都是被她逼的吗!」

我反唇相讥:「是吗?那你在抖音上污蔑我也是被我逼的了?」

我把手机相册打开,视频里滚动的赫然是她和老姐妹在评论区的「英姿」。

「没有去告你,已经是给你留面子了吧。刘素琴,你怎么还不知死活,要往我枪口上撞啊?」

真可笑,警察就站在这儿呢,刘素琴居然要来抢手机。

是我从前太忍让,让她觉得我是个软柿子。

可惜,我进化了,现在是会借力打力的软柿子!

抱着妍妍,我往警察身后躲。

她来抓手机的手一下子拍到了警察的肩膀,被后者反手摁住。

「说话就说话,闹什么呢?!」

刘素琴说:「警察同志,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们回去吧。我们找了电视台的金牌调解员,他们已经到楼下了。」

他们家是不是脑残啊?

这种事儿还要上电视台?

调节?图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响在我耳边,那是徐慧挂断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

「对了,我还听说,林立绍他爸妈的厂子今年好像亏了不少钱。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有没有用,反正你自己留个心眼哈。」

这个信息当时看不出什么,现在却让我恍然大悟。

原来林家想让我回家,做下金蛋的老母鸡!

我冷笑着看向刘素琴,一句「谁跟你家务事」就要骂出口。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位出警的女警察慢悠悠地开了口。

「家务事?我看未必吧。」

她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妍妍,又看了一眼面有不忿的林立绍,若有所思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听你刚才的意思,以前没少挨打?」

我点点头:「从坐月子起就挨打,被打得没办法了,我才逃出去的。」

林立绍高声说:「你别听她胡说!明明是她外头有人了才走的!」

这时,从门口走进来几个人,摄像机已经架好了。

一个拿着简易麦克风的大姐边走边说:「那么现在呢,我们就到了刘阿姨的家里,她的儿媳小许也终于回家了。」

……

我和女警察面面相觑。

我清晰地看见她皱起了眉头。

从她的口型上看,她说的应该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场面极度混乱,摄像大哥和另外两个不知道干啥的工作人员挤了进来,客厅里顿时满满当当。

调解员终于说完了开场白,转过来找人。

警察身上的制服太显眼,调解员卡了一秒,说:「这里还有两位警察,警察同志,你们这是?」

女警察淡淡地说:「我们接到了群众的报警,说她的女儿走失了,最后追到了这里,发现带走她女儿的是她的丈夫。」

面对镜头,她淡淡一笑,又补充了一句:「目前考虑,报案人可能有被家暴史。」

此言一出,林立绍先炸了锅:「我没有!是她胡说!」

女警察意味不明地望了我一眼。

电光石火间,我觉得我读懂了她的意思。

是的,她的话说得圆滑,是「考虑到」,是「可能」,但这给了我一个在舆论场上先发制人的机会!

几乎是瞬间,我就做了决定——

那些蒙尘在我手机里、本来要交上法院的证据,此刻要先在镜头前亮相!

调解员大姐左右为难:「那,警察同志,你们现在要办案吗?如果要办的话,允许我们拍摄吗?」

女警察看向我。

我笑了笑:「孩子走丢的确算是家务事,不劳烦警察同志了,我们关上门,内部解决。」

刘素琴以为我乖乖听话了,得意道:「就是嘛,这都是家务事,还麻烦警察跑一趟。我送您二位下楼——」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女警察打断了:「没事,我到下班的点了,留下来陪你们录个节目吧。」

刘素琴还想劝她离开:「这可是要上电视的呀,要不要跟领导打个审批?」

女警察笑了:「没事的,我们现在提倡引导社会舆论、促进警民和谐的工作建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借助电视台的镜头给大家普普法,也挺好的。」

她压根不给刘素琴说话的机会,看向调解员:「我在这里,不耽误你们工作吧?」

多一个警察入镜,电视台求之不得呢。

调解员笑道:「不耽误不耽误,我们也很愿意为警民和谐工作出一份力。」

镜头继续朝向了刘素琴。

只见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微笑地看向镜头。

「大家好,我就是这次的当事人刘素琴,我今年五十七岁,和我爱人经营一个小厂子,厂子主要做的呢是塑料耗材,质量特别好,欢迎大家找我……」

我简直要听笑了。

是我小看了刘素琴啊,她这是想一箭双雕,顺便给她的厂子打广告呢。

调解员尬笑着打断了她。

「您之前在电话里是说,想让我们调解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矛盾,可以具体说说吗?」

刘素琴摆出一副凄惨的表情:「我这个儿媳妇啊,真的很过分。我孙女才几个月大,她就把孙女带去外地了。还好我们家不计较,换成别人家,怎么可能容她到现在嘛!」

对着镜头,刘素琴格外来劲。

「今天请调解员过来,也是想和我儿媳妇好好谈谈,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赶紧回家吧。都两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呀。」

调解员点了点头,看向我:「小许啊,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这对话的时间,已经足够我打开QQ邮箱里的压缩包。

那是当时发送给律师的证据集锦,包括合同、照片、诊断书、监控视频。

刘素琴啊刘素琴,你设了个圈套让我跳,试图用舆论压力逼迫我回家。

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10

我把妍妍交给女警察抱着,对着镜头平静开口。

「我是怎么想的不重要,不如让事实来说话。」

点开那段监控视频,特意移到摄像机面前。

手机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痛哭,然后是一段噪音,充斥着怒骂、耳光声,持续了几十秒,归于无声。

调解员的脸色都变了。

视频是循环播放的,于是那哭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凄厉的、熟悉的、我的哭声。

我面无表情地解说:「这段监控拍摄于20XX年,我生完妍妍后的第一个月。就因为跟外卖小哥说了声『路上注意安全』,我被林立绍从家里打出家外。最后他从电梯里把我拽回去,哦,准确地说是拖回去,就像拖一条死狗。」

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与痛哭声持续从我手机里传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我自虐般地听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声绝望的哭喊,都在剥开陈年的伤疤。

我的心里,再一次血肉模糊。

女警察近乎叹息地说:「关掉吧。」

我没有动弹。

调解员大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伸手过来按了暂停键。

我说:「这只是公共区域的监控记录下来的一小段录像,我遭受的更多暴力,就发生在你们站立的这个地方。」

米黄色的布艺沙发,曾经被我的血浸湿。

铁质花架,被他举起来砸向我的后背。

茶几玻璃的裂纹,是他抓着我头发砸出来的。

接过调解员递来的纸巾,我抹了把眼泪。

真没出息。

故地重游,我以为我已经变得坚强,却还是泪流满面。

为了当初的我自己,那样委屈、那样绝望的我自己。

林立绍阴鸷地盯着我:「小区监控一个月就覆盖了,你那时候就去调监控了?许玲,我妈果然没说错,你这种女人蛇蝎心肠,城府太深!」

这什么狗屁逻辑?

此言一出,连摄像大哥都皱了眉,费解地看向林立绍。

我自嘲地笑了笑:「当时你威胁我,要是敢跟你离婚,你就杀了我全家。我那时太懦弱,真的怕了你,也不敢拿出这个监控去起诉你。早知如此,我两年前就该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

他咆哮:「我是妍妍的爸爸!你想让孩子的直系亲属背案子吗?!你是孩子的妈妈,不考虑她以后能不能考公务员吗?!」

居然用妍妍来威胁我。

但他不知道,离开他的这两年,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他拿捏的家庭主妇了。

我冷笑:「你要不要脸啊林立绍?你要是坐牢了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妍妍真要恨,也是恨你!」

我喝了口水,火力全开。

「还有,你怎么有脸说自己是孩子的爸爸?孩子出生起,你有给她换过一张尿布,冲过一次奶粉吗?你给她带来的只有惊恐,现在还要用她做筹码要挟我。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林立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语塞。

是刘素琴接过了话头,大喊:「许玲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你出轨,我们家立绍能这么对你?」

我被气笑了。

又来这一套,荡妇羞辱、受害者有罪论。

施以暴力者从不反省自己,而是想方设法地甩锅。

我冷笑:「哦,是吗?我出轨?妍妍出生后你就没来过这儿,这么言之凿凿,你是长了第三只眼睛吗?」

林立绍拿出手机,激动地把视频拿给调解员看:「这个男人,从她离开家后半年起就出现在她抖音里了。夏天、冬天,一年四季都有他!」

呵呵。

我抱过妍妍,让她认人脸。

「宝宝,这是谁?」

妍妍指着屏幕:「舅公。」

林立绍都愣了一秒钟。

超市临街,车来车往,声音太嘈杂。

我的视频里一直是消了原声,添加了音乐作为背景音。

所以林立绍没在视频里听见妍妍喊舅公、我喊表舅。

当然了,那时候纯粹只是为了让视频观感更好,没想到阴差阳错,反将了林立绍一军。

可能这就是天助自助者吧。

妍妍那声「舅公」一出来,林立绍和刘素琴的脸都黑了。

刘素琴还要挣扎:「让妍妍管奸夫叫舅公,可真有你的,许……」

我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聊聊你的事吧刘素琴!」

11

感谢这两年经历的磨难,把我淬炼成了一个泼妇。

来超市小偷小摸的大妈、违规停车不成怒骂我的顾客、出租屋楼上半夜蹦迪的小年轻……

柔弱的单亲妈妈是会被欺负的,可声音洪亮、语速够快且懂一点法律的泼妇,就会让恶人绕道走。

吵架的要义是什么?

是时刻抓住自己的诉求,而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上个月你来我的抖音评论区造谣,我警告过你一次。是不是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听到我提「造谣」,刘素琴的脸色明显一僵。

但她垂死挣扎:「谁造谣了?你不能平白污蔑我!」

我冷笑:「你以为你把评论删掉就够了?知不知道数据是可以溯源的,知不知道做过的事都是有痕迹的?」

相册往下滑,翻出当时留存的证据。

「非要我再当面给你普一次法是吧?《刑法》第246条规定,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利用信息网络诽谤他人,同一诽谤信息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5000次以上,应当被认定为『情节严重』,可构成诽谤罪。」

刘素琴明显慌了阵脚:「就那么几条消息,哪有浏览5000次以上,你胡说!」

我冷笑:「你不知道那个视频的播放量在80万吗?胡不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警察也在这里,不妨请她普普法!」

摄像机的镜头转向沙发一角的女警察。

她看向镜头,神情严肃而专业:「的确是这样。补充一条,虽然诽谤罪属于自诉案件,但如果取证有困难,可以请求公安机关提供协助。」

她冲我一点头:「比如小许这个情况,完全可以让我们协助你查证那几条评论的浏览量。」

警察这样说,刘素琴就慌了,态度明显软了。

「小玲,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妍妍以后还要考公务员呢,你不会那么狠心让她奶奶背案底吧?」

一个两个都用这招。

我冷冷道:「当时给过你脸了,是你自己不要。妍妍以后可以不考公务员,我赚钱给她买房子、车子,但是你们必须进去坐牢!」

刘素琴撒泼大哭:「哎呀,全国的观众都做个见证呀,我这儿媳妇要逼死我老太婆呀!」

连调解员都看不下去了,说:「刘阿姨,这我就要说你了。你们不能把孙女当成筹码去道德绑架她妈妈呀!」

刘素琴把炮火对准调解员:「你怎么帮她说话?是我请你来调解的呀!」

我冷笑:「调解员调解的是一个理,你们自己不占理,为难调解员做什么?」

调解员有些尴尬:「其实你们家这个事情,基本不需要调解了。小许的态度很坚决,已经是涉及法律的事情了。我看今天的调解要不先到这里?」

林立绍和刘素琴丢脸已经丢得够多了,自然求之不得。

我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警察就坐在这里,我现在就可以把妍妍接回家。

回到家中,我的第一件事是联系律师。

「喂,黄律师,我已经把妍妍接回家了,麻烦您挑个最快的日子,我要起诉离婚并拿到妍妍的抚养权!」

12

法院要走流程,在开庭审理之前会启动调解程序。

本着拍摄到大结局的原则,节目组征得了法院的同意,也来到了调解现场。

这一次,林立绍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他说:「你想要妍妍的抚养权是吧,我可以让给你,只要你给我二十万。」

我冷笑:「法律会判断谁更适合抚养妍妍,用不着我花钱买。」

林立绍皱眉:「你别不识好歹。你做抖音直播这么久,挣得何止这些,那些可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我现在只要二十万,要是法院分割,属于我的只多不少!」

终于等到这一刻!

我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我赚的那些钱大部分都拿去给妍妍买教育险和成长险了,还剩两万块。你想平分?没问题啊!和你的工资一起平分一下吧。」

几个月前,林立绍打电话给我要求用二十万买走妍妍的抚养权,那时我就留了个心眼。

我没有和林立绍离婚,所以抖音直播间赚到的钱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我不能转移或者隐藏,否则违法的就变成了我。

但我也半点儿都不想便宜林立绍这个人渣!

在律师的建议下,我给妍妍买了许多份保险。

这样一来,钱花在了女儿身上,谁也挑不出错!

林立绍霍然起身,愤怒道:「你撒谎!」

我淡定地耸了耸肩:「我是不是撒谎,法院分割的时候会做判断。倒是你,你这种二十万就能卖女儿的人,也配跟我争抚养权?」

我压根懒得理他,径直去找工作人员:「调解不下去了,直接走流程吧。」

法院的审理讲究的是证据。

我有离开林立绍后独居的房屋租赁合同,有林立绍殴打我的电梯监控。

这些足以证明夫妻感情已经破裂到不能再破裂的地步了。

妍妍不到三岁,又是我带大的。相比于一个暴力狂爸爸,法院自然更倾向于把监护权留给我。13

不久后,法院的判决下来了。

第一条,准予原告许某与被告林某离婚。

第二条,婚生女林妍由原告许某抚养,被告林某于本判决生效后每月月底前支付抚养费1200元至林妍年满十八周岁时止。

第三条,自本判决生效之日起,被告每月探望孩子两次,探望方式为:被告于每月第一、三周的周六9时至孩子住处将孩子接走,次日14时至原告处将孩子送回,原告负有协助被告探望孩子的义务。

第四条规定了财产分割,林立绍不仅得不到二十万,还要分我七万。

如果他不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三条规定了,他得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

真想知道他收到判决书时是怎样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吧。

调解节目播出时已是深秋。

黄金时间播出,标题夺人眼球。

《三十岁富家子竟是暴力狂?向前妻索要财产为哪般?》

我静静坐在电脑前,观看重播。

我惊讶地意识到,再看到屏幕里林立绍和刘素琴的脸,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不愤怒,也不痛苦,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里的人争吵。

节目的最后,是一段节目组对我的电话采访。

「小许啊,听说法院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是的,准予离婚了,女儿的抚养权也归我。」

「你前婆婆造谣的事情,解决了吗?」

「(笑)暂时不准备起诉她,如果之后她影响到我和妍妍的正常生活,再起诉也不迟。」

「你上次说,想借助我们节目组的平台再跟大家说点儿什么,是想说什么呢?」

「是这样的:我在网上看到一组数据,说中国有三分之一的家庭存在家庭暴力,其中有九成施暴者是男性。在这里想对曾经或者正在经受暴力的姐妹说些心里话。

我们是人,不是物件。首先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才能意识到对方的贬低是别有用心。我们不是生来就要挨打的,绝对、绝对不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曾经觉得我这一辈子都要在拳脚下卑微地讨生活。但我逃出来了,不仅逃了出来,还活得很好。姐妹们,这个世界是有公平正义的,这个时代也给了女性很大的机遇。

勇敢点,姐妹们,我都从家暴中逃出来了,你们也一定能。」

电话采访结束了,主持人在做总结。

手机震动,我接起了电话。

徐慧快人快语:「喂,玲儿啊,哎哟我跟你说,可笑死我了……」

几天前,那档调解类节目一经播出,邻里们都炸了锅。

刘素琴从前爱摆富太太的谱,打麻将、逛商场,动不动就炫富。

年后对各种邀约突然百般推脱,宣称自己要养生,深居简出。

邻居们以为她真的修身养性,她却在摄像机面前暴露了图谋儿媳财产的一面。

哟,不是说一个月花三四万,在跟养生大师学气功吗?

怎么,学气功学到要盘剥自己那个看不上的儿媳的地步啦?

刘素琴高高在上惯了,现在听不得半点儿闲话,连买菜都是偷偷摸摸地趁下午人少的时候去的菜市场。

别问,问就是她从前做人太差劲,现在风水轮流转了,怕人家落井下石。

还有林立绍。

怪不得他从来没来探望过妍妍呢。

原来,和我离婚之后,他火速相了几波亲。

在中间人面前,他把自己塑造成被辜负的伤心人,离婚的原因全在于我自私。

他这个人嘛,善于伪装,当年骗过了我,如今也骗过了两三个小姑娘。

据说有一个家境殷实的外地姑娘,还真的看上了他。

林立绍把她带出来和朋友一起聚会,言语之间颇有自满之意,夸耀女孩家庭背景的同时还不忘拉踩我。

两家人正在谈婚论嫁之际,这档节目横空出世。

姑娘不看这种家长里短的节目,但她爸妈可是忠实粉丝。

节目里林立绍不仅默认了家暴的事实,还有一个一言不合就污蔑儿媳出轨的亲妈。

姑娘爸妈立刻要女儿跟林立绍分手,女儿不依,被老两口摁到电脑前看了一遍重播。

这下不用爸妈建议,姑娘自己就去找了林立绍。

据说闹得很大,姑娘当街把林立绍痛骂了一通,干脆利落地提了分手。

至于他们家那个厂子,本来指望这岳父一家帮忙疏通银行的关系,再放点儿贷款,这下也全黄了,工人上个月的工资都迟了三天才发。

林家上上下下整整齐齐地丢了人,完全夹着尾巴做人,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徐慧在电话里八卦够了,问我有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说:「觉得很庆幸。」

徐慧疑惑:「庆幸?庆幸什么?」

我拉开窗帘,微笑不语。

妍妍拿着奥特曼在奔跑,身后跟着三个月大的小土狗。

一人一狗奔跑在阳光下,甜甜的笑声回荡在小院里。

庆幸再听到那家人事情的时候,我已经是个旁观者。

庆幸我曾经选错了成长的路,却仍然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要是再说大一点儿的话,我值得庆幸的事情还有许多……

庆幸长在这个时代,普通人也能再有机遇。

庆幸长在这个时代,女人也可以不被定义。

而这些都不必说出口,就像院子里那一簇绿草,无需任何瞩目,早已自在蓬勃。

春天会来的,无论多晚,总会来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