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我发现了很不幸的结果。KVH的测试根本是唬人的。根本不符合科学精神。实验设计的目的只是尽早让岱魄拉瑟上市。有些副作用故意排除。一经发现,立刻改变测试计划,让副作用不再出现。”
“有哪些副作用?”
她恢复讲课的口气,既尖酸又傲慢。“进行不科学的实验期间,观察到的副作用很少,部分原因是科瓦克斯与罗贝尔过度热情,第三世界国家的诊所和医疗中心也一心一意想让实验出现好结果。此外,实验也在重要医学期刊中获得知名意见领袖正面的评价,这些人并没有对外表示他们与KVH有利益往来。事实上,这样的文章都在温哥华或巴塞尔写好,只是由知名意见领袖签名而已。上面只说此药不适合少数生育年龄的妇女,且不适用的比率微乎其微,比如有些人会出现视力模糊的现象。有一些死亡的病例,不过他们以不科学的手法变动日期,让死亡病例不包括在评估的时段里。”
“难道没有人抱怨吗?”
这个问题激怒了她。“谁会抱怨?难道是那些靠着实验赚钱的第三世界国家的医生和医疗工作者吗?还是那些营销药品的经销商?他们才不希望坐失KVH旗下众多药品带来的收益,丢了这个,整个公司可能因此倒闭。”
“病人呢?”
她对贾斯丁的感觉陷入了谷底。“多数病人都住在不民主的国家,当地体制非常腐败,理论上,他们在被充分告知的情况下同意接受治疗,换言之,他们的亲笔签名都能在同意书上找得到,就算他们看不懂同意书也照签不误。照法律规定,他们不准收受金钱,不过公司还是以车马费和旷工费的方式大大方方地发给他们钞票,也给他们免费东西吃,他们爱不释手。而且,他们也很害怕。”
“怕制药厂吗?”
“怕所有人。如果有怨言,他们就会被威胁,对他们说小孩会收不到美国来的药物,男人会进监牢。”
“可是你却发出了怨言。”
“没有,我没有抱怨,我是抗议,用力去抗议。我发现岱魄拉瑟被当做安全药品来推销,而不是实验中的药品,我就到大学的科学会议上发表演说,准确描述出KVH不合乎道德的立场。我的演讲不受欢迎。岱魄拉瑟是好药。那不是重点。重点有三个。”她已经伸出三支修长的手指,“第一点,副作用在获利的前提下被刻意隐瞒起来;第二点,全世界最穷的一群人被全世界最富的人拿来当做小白鼠;第三点,在企业恫吓之下,以科学方式合法探讨这些问题的辩论遭到钳制。”
她收回手指,另一只手探进袋子里,取出一个亮面的蓝色传单,上面以大标题印着“KVH带来了好消息”。
岱魄拉瑟在治疗结核病方面非常有效、安全、合乎经济效益,能取代现有的结核药物,已证明对新兴国家有非凡的好处。
她拿回传单,换上一份被揉得烂烂的律师信函。其中一段画了线:
岱魄拉瑟的研究历时多年,也为所有经过告知的病人接受,其实验的设计与实行完全合乎道德。KVH并没有在穷国与富国之间进行差别待遇。计划进行中选择的条件也完全合乎标准。KVH在医疗保健质量方面要求很高,广受好评,当之无愧。
“怎么没有写到科瓦克斯?”
“科瓦克斯完全是站在企业那一边。她没有人格可言。就是在科瓦克斯的协助之下,很多临床数据不是被扭曲就是被隐瞒下来。”
“罗贝尔呢?”
“马可斯是骑墙派。这对他来说很正常。在他自己的脑海里,他已经成了全非洲的岱魄拉瑟酋长。不过他也很害怕,很羞愧。因此他才会有告白的举动。”
“他的雇主是三蜂还是KVH?”
“如果是马可斯的话,可能两边都叫老板。他这个人很复杂。”
“那么,KVH是用什么方式来道氏陷害你的?”
“因为我当时太傻了。”拉若以很光荣的口吻重复着,让先前强调的部分成为反证,“除非我是傻瓜,不然怎么会同意签约?KVH非常有礼貌、非常迷人、非常体贴、非常聪明。我人在巴塞尔时,他们派了两个年轻人从温哥华过来见我。我感到受宠若惊。就像你一样,他们也送我玫瑰。我告诉他们,临床实验烂透了,他们也赞同。我告诉他们,应该不要把岱魄拉瑟宣传成安全药品,他们也赞同了。我告诉他们,有很多副作用都还没有好好评估过。他们很钦佩我的勇气。其中一人是诺夫哥罗德来的俄罗斯人。‘拉若,我们请你吃午餐,一起把这件事谈清楚。’然后他们对我说,希望能带我到道氏设计我自己针对岱魄拉瑟的临床实验。他们很明理,有别于他们的上司。正确的临床实验做得不够多,这一点他们也接纳了。来到道氏,我们就可以来进行实验。这是我的药。我引以为荣,他们也是。大学也很骄傲。我们之间协调得很融洽。道氏会欢迎我过去,KVH会帮我支付费用。道氏的地理位置对这种实验很理想。我们有保留区来的印第安土著,对于旧型的结核病没有抵抗力。我们也有来自温哥华嬉皮族的多重抗药菌株病例。对岱魄拉瑟来说,有这样的组合是最完美不过的了。就是在这种安排的基础上,我签下了合约,接受了保密条款。我真傻。”她又重复一遍,还吸了一下鼻子,表示“事实证明一切”。
“KVH在温哥华也有公司。”
“大得很哪,是他们在全球仅次于巴塞尔和西雅图第三大的。这样他们才能监视我。目的就是在这里。在我嘴巴戴上口套控制我。我签下了那份可恶的合约,高高兴兴去上班。去年我完成了研究,结果极为负面。我觉得有必要通知我父母,跟他们报告我对岱魄拉瑟可能导致的副作用的看法。身为医生,我有一份神圣的职责。我也决定有责任让全球医疗界知道这件事,方法就是在重要的期刊里发表文章。这种期刊不喜欢刊载负面的见解。我本来就知道。我也知道期刊会邀请三位知名科学家来评论我的发现。这份期刊有所不知的是,这三位知名科学家才刚跟KVH西雅图签下巨额合约,为其他疾病研究出生物科技的疗法。他们立刻把我的意图通知西雅图,西雅图也马上通知了巴塞尔和温哥华。”
她交给贾斯丁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贾斯丁打开来,一丝似曾相识感让他不寒而栗。
共产党臭婊子。别用你沾满大便的脏手碰我们大学。
回到你布尔什维克的猪圈去。
别再用你的烂理论来毒害好人的生命。
粗体大写,计算机打字。没有拼错字,全使用简单句型,也让人很眼熟。欢迎加入我们的行列,他心想。
“他们安排的结果,是让道氏大学也能在岱魄拉瑟全球获利中分一杯羹,”她继续说,心不在焉地从他手中抢过那封信,“对医院忠心耿耿的员工都将获得优厚的股份,不忠心的人就会收到这种匿名信。对医院忠心比对病人忠心还重要,最重要的是对KVH忠心耿耿。”
“是哈莉岱写的。”艾米说着端了一盘咖啡和饼干旋风似的进来,“哈莉岱是道氏医药黑手党最厉害的超级男人婆。全体教职员都不得不拍她马屁,不然死路一条。当然除了我和拉若还有其他两三个白痴。”
“你怎么知道是她写的?”贾斯丁问。
“用DNA逮到那头母牛。从信封上分解邮票,以DNA分析出是她的口水。她喜欢在医院健身房健身,我和拉若从她的粉红色班比梳子上偷了一根头发,比对出来。”
“有没有人去找她理论?”
“当然有,整个董事会。母牛承认了。履行职责时过度热心,一心想保护大学最大的利益。很谦虚地道了歉,以情绪紧张为由请求原谅,这其实是她性饥渴的一种说辞。案子不成立,大家恭喜母牛。现在他们恶整拉若,下一个就是我。”
“拉若·艾瑞奇是共产党,”拉若解释,反复品尝这个反讽的说法,“她是俄罗斯人,她从小生长在彼得堡,当年叫做列宁格勒。她上的是苏联大学,因此她是共产党员,反企业人士。太简单了。”
“艾瑞奇也没有发明岱魄拉瑟,对吗,亲爱的?”艾米提醒她。
“发明的人是科瓦克斯,”拉若以愤恨不平的口吻同意,“科瓦克斯是从头到尾的天才。我是她的实验室助理,喜欢滥交。罗贝尔当时是我男朋友,因此他让我分享荣耀。”
“所以他们才没有再付给你更多钱,对不对啊,亲爱的?”
“对。原因不是这个。是我违反保密规定,因此也违约。很合乎逻辑。”
“拉若也是个妓女,对不对,亲爱的?搞了他们从温哥华派来的帅哥,可是拉若没有。道氏里没有人喜欢这样。除了犹太人之外,我们全都是不搞性爱的基督徒。”
“因为岱魄拉瑟会害死病人,所以我非常希望自己没有发明出来。”拉若轻声说,故意不去理会艾米临走前的俏皮话。
“你最后一次见到罗贝尔是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贾斯丁问。
她的语调仍然保持戒备,不过较为轻柔。
“他当时在非洲。”她说。
“什么时候?”
“一年前。”
“不到一年前,”贾斯丁纠正她,“我太太六个月前在乌护鲁医院跟他讲过话。他的那份自称是什么东西的辩解书,是几天前从内罗毕寄出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被人纠正并不是拉若·艾瑞奇喜欢的事。“你问我的是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她反驳,极力控制情绪,“是一年前。在非洲。”
“非洲哪里?”
“肯尼亚。他叫我过去。证据一直累积,让他无法忍受下去。‘拉若,我需要你。事态紧急,你非来不可。别对别人说。机票我帮你付。你来。’被他这么一求我就心软了。我跟道氏谎称我母亲生病,飞到内罗毕去。抵达内罗毕的那天是星期五。马可斯到内罗毕机场接我。一坐上车他就问我:‘拉若,我们的药有没有可能导致脑压增加,压迫到视觉神经?’我提醒他,什么可能性都不能排除,因为基本的科学数据还没有收集到,虽然我们正企图弥补这一点。他开车载我到一个村子,带我去看一个没办法站起来的女人。她的头痛得很厉害,她快死了。他开车载我到另一个村子,那里有个女人视力没办法聚焦,走到户外,全世界就变黑。他将这些病例转述给我听。医疗工作人员很不愿意坦白告诉我们,他们也很害怕。马可斯说,任何人提出批评,三蜂一概加以惩罚。他自己也很害怕。怕三蜂,怕KVH,怕那些生病的女人,怕上帝。‘我怎么办,拉若,我怎么办嘛?’他也跟科瓦克斯讨论过,地点是在巴塞尔。她说他为了这件事就恐慌未免太傻。她说这些副作用不是岱魄拉瑟引起的,而是与另一种药混用时才会发生的不良反应。这种说法很符合科瓦克斯的一贯作风,因为她嫁了一个塞尔维亚骗子,在歌剧院花的时间比在实验室多。”
“他应该怎么办?”
“我把真相告诉他。他在非洲观察到的,就是我在萨斯喀彻温的道氏医院观察到的情况。‘马可斯,这些副作用,跟我向温哥华报告的一模一样,是根据六百个病例进行客观临床实验所得到的数据。’尽管如此,他还是哭着对我说,‘我怎么办,拉若,我怎么办嘛?’‘马可斯,’我告诉他,‘你一定要勇敢点,企业方面拒绝承担的部分,你一定要单独挑起,一定要让岱魄拉瑟退出市场,除非经过彻底检测。’他哭了。那是我们交往的最后一晚。我也哭了。”
贾斯丁此时兴起一阵野蛮的念头,是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深层憎恨感。这女人逃过一劫,他是否因而心怀怨怼?她的男朋友自称曾背叛特莎,现在她甚至还以温柔的口气转述,贾斯丁是否是憎恨这种情况?她就坐在他面前,美丽活现又自恋,而特莎却冰冷地躺在他们的儿子身边,这是否让他反感?拉若绝少对特莎表现出同情,却从头到尾顾影自怜,是否让他感觉受到侮辱?
“罗贝尔有没有跟你提到过特莎?”
“那一次去见他的时候还没有。”
“那是什么时候?”
“他写信跟我说有个女人,是英国官员的妻子,以岱魄拉瑟对三蜂施压,以写信和硬闯的方式骚扰。这个女人的背后有个医生,隶属某个救济单位。他并没有提到那个医生的名字。”
“他什么时候写的信?”
“我生日那天,马可斯每年都会记得。他祝我生日快乐,跟我说了这个英国女人和她的非洲医生情人。”
“他有没有建议怎样对付他们?”
“他为女的担心。他说她很漂亮,非常悲情。我认为他对她有意思。”
贾斯丁竟想到拉若在吃特莎的醋,这一奇想让他痛苦万分。
“那个医生呢?”
“所有医生都让马可斯很仰慕。”
“信是从哪里寄出来的?”
“开普敦。他当时在南非视察三蜂的营运,私底下拿来和他在肯尼亚的经验比较。他对你太太很尊敬。对马可斯来说,勇气不是一件说有就有的东西,非得从做中学才行。”
“他有没有说在哪里认识特莎?”
“在内罗毕的医院。她问倒了他,让他很尴尬。”
“为什么?”
“按照规定,他应该对她不理不睬才对。马可斯相信如果不去理会某个人,会害对方不高兴,特别对方是女的。”
“结果他还是想办法背叛了她。”
“马可斯不是一直都那么现实。他是艺术家。如果他说自己背叛了她,可能是比喻的说法。”
“你有没有回信?”
“有信必回。”
“回信地址是?”
“是在内罗毕的一个邮政信箱。”
“他有没有提到一个叫做婉哲的女人?她跟我太太在乌护鲁医院住同一间病房。她是吃了岱魄拉瑟后死的。”
“这个病例我没听说过。”
“我不惊讶,有关她的所有线索都被清除掉了。”
“想必如此。这种事,马可斯跟我提过。”
“罗贝尔去我太太的病房时,科瓦克斯是跟着他去的。科瓦克斯到内罗毕做什么?”
“马可斯要我再去内罗毕一趟,但当时我跟KVH和医院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他们听说我先前去过内罗毕,已经威胁要把我赶出大学,因为我拿自己的母亲当挡箭牌说谎。因此马可斯打电话给在巴塞尔的科瓦克斯,劝她帮我跑一趟内罗毕,陪他一起视察情况。建议三蜂撤下岱魄拉瑟这个决定很困难,他希望科瓦克斯能帮他。巴塞尔的KVH首先不太愿意放科瓦克斯去内罗毕,然后双方达成共识,条件是此行必须保密。”
“连三蜂也不能知道吗?”
“要三蜂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三蜂对当地的状况涉入太深,而且马可斯也是他们的顾问。科瓦克斯去了内罗毕四天,消息密不透风,然后回到巴塞尔陪那个塞尔维亚骗子继续看歌剧。”
“她有没有提出报告?”
“内容写得很卑劣。我是学科学的,可他们的做法不科学,根本是主观的做法。”
“拉若。”
“什么事?”她以备战的眼神盯着贾斯丁看。
“波姬在电话上念罗贝尔的信给你听,是他的辩解书,他的告白。管他是怎么称呼。”
“那又怎样?”
“你听了有什么感觉,那封信?”
“马可斯赎不了罪。”
“什么样的罪?”
“他个性脆弱,却在寻找力量时找错了地方。不幸的是,惟有脆弱的人,才有力量摧毁坚强的人。或许他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有时候他爱自己的罪过爱过了头。”
“如果要你去找他,你会去哪里找?”
“我没有必要去找他。”贾斯丁等着,“我只有他在内罗毕的邮政信箱号码。”
“可以给我吗?”
她的忧郁再度向下探底。“我会写给你。”她写在一张便条簿上撕下来给他,“要是我去找他,我会到那些他伤害过的人那边去找。”她说。
“在沙漠。”
“或许只是比喻的说法而已。”她口气里咄咄逼人的语调已经消失,就像从贾斯丁的口气中不见踪影一样。“马可斯是个小孩,”她很简单地解释,“他本着冲动来行事,出现后果再加以反应。”她竟然在微笑,而她笑得也很甜美,“他通常都会大吃一惊。”
“所谓的冲动,是谁引起的?”
“以前是我。”
他起身的动作太快,想将拉若给他的纸条折好放进口袋。他的头感到天旋地转,产生了晕眩感。他伸出一手抵住墙壁以稳住身子,却发现这位专业医生拉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啦?”拉若以尖锐的口吻说,一直挽着他,等到他坐下来为止。
“我只是偶尔有头晕的毛病。”
“为什么?你有高血压吗?你不应该打领带,松开领子。你太荒谬。”
拉若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他觉得自己虚弱得像是肢体残障人士,疲惫不堪。拉若离开他,端了一杯水回来。他喝了一点,递还杯子。她的仪态笃定却温柔。他感觉到拉若对他凝神注视。“你发烧了。”她以指责的口吻说。
“大概吧。”
“不是大概。你发烧了。我开车送你回旅馆。”
保密讲习期间讲师不厌其烦地警告,以下这种时候特别危险。在你太无聊、太懒惰,或根本是累到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在你只想回到烂汽车旅馆睡觉,等到早上头脑清醒后,寄出一个满满的包裹给汉姆在米兰长年痛苦的婶婶,里面包含了所有拉若·艾瑞奇医生告诉过你的东西,包括她一份未发表过的报告复印件,内容是药品岱魄拉瑟的有害副作用,如视力模糊、出血、失明以及死亡,此外也附上马可斯·罗贝尔在内罗毕的邮政信箱号码,另外一封信则描述,万一自己遭外力阻挠时,下一步应怎么做。与美女共处一室,他有意识且刻意让警戒防线出现缺口,而这位美女与自己同样处境卑微,站在身旁以亲切的手指帮他量脉搏,这时无法遵守行动保密准则的话,就不会找不到借口了。
“不该让别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他气若游丝地反对,“他们知道我来这里。我只会害你情况更糟。”
“不可能更糟糕了,”她反驳,“我已经吃尽了苦头。”
“你的车子在哪里?”
“走五分钟就到。你能走吗?”
这种时候,虽然贾斯丁已精疲力竭,仍然想起可以用他在伊顿公学培养出来的礼仪和骑士古风当做借口。单身女子晚上应该有人陪她走到马车,不应该让她暴露于匪徒、拦路贼、江洋大盗的危险中。他站着。她一手伸进他手肘下,两人共同踮脚穿越客厅,来到楼梯口。
“晚安,小朋友,”艾米对着关上的门大声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你真好。”贾斯丁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