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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轩小说网 > 史迈利的人马 > 13

13(2 / 2)

“移动式的会晤。我应该要搭上火车。从汉堡北站。递交的程序将在火车上进行,按照约定的细节。”

“这是私人安排的会晤,没有圆场,没有麦斯?”

“暂时是非常私人的,乔治。”

史迈利老练地刺探他的话:“你辛苦的代价呢?”

托比的回答带着明显的怀疑:“如果我们拿到文件——他是这么说的,文件。如果我们拿到文件,而且文件是真的,他发誓说一定是真的,我们立刻可以在天堂赢得一席之地。首先,我们把文件带给麦斯,告诉麦斯整个故事。麦斯会了解这代表的意义,麦斯会了解这具有的绝对重要性——关于这份文件。麦斯会给我们回报。礼物,升迁,奖章,麦斯会把我们送进上议院。一定会。惟一的问题是,瓦拉狄米尔不知道麦斯已经被束诸高阁,圆场已经加入童子军了。”

“他知道赫克特也已经被束诸高阁了吗?”

“一半一半,乔治。”

“这是什么意思?”但史迈利随即说了一声“别在意”,取消了自己的问题,再次陷入长长的思索之中。

“乔治,你想要放弃询问。”托比恳切地说,“这是我对你最强烈的建议。放弃吧。”他说,并等待着。

史迈利可能没听见。陡然震惊的他,似乎正衡量着托比酿成的错误有多大。

“重点是,你打发他走开。”他低声说,目光仍凝视着空间,“他向你提出请求,你却当着他的面摔上门。你怎么能这样做,托比?你们所有的人?”

斥责让托比愤怒地站了起来,这或许也是史迈利说这些话的用意。托比眼睛亮了起来,双颊泛红,他身上沉睡着的匈牙利血统已然苏醒。

“你想要听听为什么?你想要知道我为什么对他说:‘该死!瓦拉狄米尔。离开我的视线,拜托,你让我恶心。’你想要知道他在那里的联络人是谁——那个在德国北部带着满罐金子,能让我们一夜致富的神奇家伙,乔治——你想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记得奥图·莱比锡这个名字吗?那个常常登上我们讨厌鬼年度榜单的人。编故事的,情报贩子,骗子,性爱狂人,皮条客,还有很多不同的罪名。记得那个大英雄吗?”

史迈利又看见旅馆的格子花纹墙壁和贾洛克40穷追不舍的可怕狩猎图。他看见两个穿着黑色外套的身影,巨人与侏儒,以及将军斑痕点点的巨掌放在他同伴的狭小肩膀上。麦斯,这是我的好朋友奥图。我带他来说他自己的故事。他听见飞机在希思罗机场起飞降落的规则的轰隆声。

“很模糊。”史迈利冷静地说,“没错,我依稀记得奥图·莱比锡。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我似乎记得他有许多名字。但当时我们也都一样,不是吗?”

“大约有两百个,但莱比锡是他最后所用的名字。知道为什么吗?莱比锡在东德,他喜欢那里的监狱。他是那种疯狂爱开玩笑的人。记得他兜售的东西吗?“托比相信自己可以先发制人,所以大胆跨步向前,站在居于守势的史迈利面前,低头对他说:“乔治,难道你不记得那些不可思议的无聊把戏,年复一年,用十五个不同的线民名字向我们的西欧驻站,特别是德国,出售情报?我们新爱沙尼亚秩序的专家?我们在列宁格勒城外苏联武器运输的头号线民?我们在莫斯科中央的耳目?甚至我们对卡拉的主要监视者?”史迈利不为所动。“他光是抄《茎干》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就从我们驻柏林的代表手中骗到两千马克。他又是怎么欺骗老将军的,在他身上下工夫,像是乳臭未干的吸血鬼,一次又一次的——‘我们波罗的海同胞’——这套台词?‘将军,我刚为你找到皇冠的珠宝——只是有个麻烦,我没有钱付飞机票!’老天爷!”

“但尽管如此,那些情报也不完全是杜撰的,是不是,托比?”史迈利温和地反驳,“有一部分,我似乎记得——至少在某些领域——是提供很好的情报。”

“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例如他的莫斯科中央情报。我记得我们可没发现有任何问题,不是吗?”

“好吧,莫斯科中央偶尔喂他一些无关痛痒的零碎消息,他就可以塞给我们其他的狗屎!那他玩的那些双面手法又怎么说?看在老天的分上!”

史迈利似乎打算反驳,却又改变了主意。

“我知道了,”他最后仿佛作出裁决般地说,“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一个奸细!”

“不是奸细,是卑鄙小人。做一点这个,弄一点那个。一个生意人。没有原则。没有标准。只要能给他甜头,他就帮任何人做事。”

“我了解了。”史迈利严肃地说,声调也随之转低,“他当然也定居在德国北部,是不是?在特拉文穆德41还是哪里?”

“奥图·莱比锡这辈子从来没在任何地方定居过。”托比轻蔑地说,“乔治,那家伙是随波逐流的人,不折不扣的无赖。他穿着打扮得像公子哥儿,养只猫,有辆脚踏车。知道他最后一个工作是什么吗,这个伟大的间谍?在汉堡货柜仓库之类的地方当守夜员!忘了他吧。”

“他还有个同伴。”史迈利依然用单纯的怀旧语调说,“没错,我想起来了。一个移民,一个东德人。”

“比东德还糟,是萨克森人42。姓柯列兹奇玛,名叫克劳斯。克劳斯的第一个字母是‘C’,别问我为什么43。我的意思是,这些家伙根本一点逻辑都没有。克劳斯也是个卑鄙小人。他们一起偷东西,一起行骗,一起伪造报告。”

“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托比。”史迈利客气地接口说。

“谁在乎?那真是完美的姻缘。”

“那么,我相信这段关系并不持久。”史迈利自言自语地说。

也许是史迈利的态度太过谦抑;也许只是托比太了解他了。那双快速转动的匈牙利眼睛亮起了警报灯,温和的眉头聚起了怀疑的皱纹。他后退,审视着史迈利,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抚过雪白无瑕的银发。

“乔治,”他说,“听着,你在开谁的玩笑?”

史迈利没说话,但拿起德加,转了一圈,又放下。

“乔治,听我一次,拜托。好吗,乔治?或许我要好好地给你上一堂课。”

史迈利瞧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别的地方。

“乔治,我欠你。你听我说。我还是个臭小子的时候,你把我从维也纳的贫民窟救了出来。我那时就像莱比锡,是个无赖。你在圆场里帮我找到工作。所以我们有许多的时间在一起,干了许多好事。你记得退休的第一条法则吗,乔治?‘不兼差。不玩业余把戏。不做私人企业,永远!’你记得是谁教这条法则的吗?在沙拉特。在回廊里。是乔治·史迈利。‘结束的时候,就是结束了。关上店门,回家去!’所以,现在你要做什么,突然之间?和死了却不甘心躺下的疯狂将军玩亲亲,还有奥图·莱比锡那种多面小丑!这算什么?突然对克里姆林宫发动最后的骑兵攻击?我们已经结束了,乔治。我们没有执照了。他们已经不要我们了。忘了吧!”他迟疑了一下,突然有些尴尬,“好吧,安恩的确让你很不好过,因为她和比尔·海顿的事。那是卡拉,卡拉是比尔在莫斯科的大老爹。乔治,我知道这很残忍,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双手垂在两侧,凝视着在他面前的身影。史迈利的眼睛几乎闭上,头向前垂。两颊的牵动让他的嘴巴和眼睛周围出现深深的凹痕。

“我们从来没有指责莱比锡对于莫斯科中央的报告。”史迈利说,仿佛根本没听见托比后一部分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从来没指责过他。即便是关于卡拉的事情也没有。瓦拉狄米尔对他完全信任。关于莫斯科的情报,我们也一样。”

“乔治,谁曾经指责过莫斯科中心的报告?!拜托!好吧,我们偶尔弄来一个投诚者,他会告诉你:‘这件事是胡说八道,但那件事可能是真的。’哪里有什么可信的担保?哪里有什么可靠的基础?你以前常说的。有些家伙喂你一个故事:‘卡拉刚在西伯利亚成立了一个情报训练中心。’谁敢说他们没有?保持模糊,你就不会输。”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和他往来的原因。”史迈利继续说,仿佛没听见托比的话,“只要牵涉到苏联,他就不会玩花样。”

“乔治,”托比轻声说,一面摇着头,“你一定要醒醒。所有的人都回家了。”

“现在,你会告诉我其他的部分吗,托比?你会一五一十告诉我,瓦拉狄米尔到底是怎么说的?拜托。”

最后,勉强作为友谊赠礼,托比如史迈利所请,一五一十地,像被击溃的人那样坦诚相告。

这座铜雕,很可能是德加描摹的芭蕾舞者。模特儿的双手高举过头,身体向后弯曲,双唇浑然忘我地微张,一切都很完美,只是,无关仿作或真品,那神态竟与安恩相仿得令人不自在。史迈利再次把雕像握在手中,缓缓地旋转,出神地盯着,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欣赏之情。托比又坐回那张缎面凳子。从天窗上,映照出轻快走过的足影。

托比和瓦拉狄米尔是在科学博物馆航空科学那层的咖啡馆见面的。瓦拉狄米尔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一直抓着托比的手臂。托比很不喜欢这样,因为他觉得太过惹人注目了。奥图·莱比锡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瓦拉狄米尔不断说。这是个大案子,百万分之一的机会,托比;奥图·莱比锡拿到了麦斯一直梦想的东西,‘把我们所有的账全部算清’,瓦拉狄米尔这样说。当托比有些尖酸地问他,他心目中的账是什么,瓦拉狄米尔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说:“问麦斯。”他坚持,“如果你不相信我,去问麦斯。告诉麦斯,这是个大案子。”

“那么,条件是什么?”托比问——他知道奥图·莱比锡总是先关心钞票,货物则要很久、很久以后才送到。“他要多少,那位大英雄?”

托比对史迈利坦诚,他实在很难掩饰心中的怀疑——“这让会晤从一开始就没好心情”。瓦拉狄米尔提出条件。瓦拉狄米尔说,莱比锡有故事,但他也有某些证据,可以证明故事是真的。首先是一份文件,莱比锡称这份文件为,前菜或开胃菜。还有第二项证据,一封信,在瓦拉狄米尔手中。而故事本身还有其他资料,由莱比锡交付保管。文件会显示取得故事的过程,而资料本身则不容置疑。

“目标呢?”史迈利问。

“没说。”托比简洁地回答,“对赫克特,不能泄露。找麦斯,就没问题。瓦拉狄米尔会揭开谜底。赫克特必须暂时闭嘴,去跑腿。”

有那么一会儿,托比似乎准备要发表第二篇浇冷水的演说。“乔治,我要你听着,那个老家伙已经完全神志不清了。“奥图·莱比锡根本就是在骗他嘛。”接着,他看到史迈利的表情,如此深沉,如此不可捉摸,于是便转变话题,重新谈到奥图·莱比锡可恶至极的要求。

“文件将由瓦拉狄米尔本人亲自交给麦斯,完全遵照莫斯科规则,没有中间人,没有通信。他们已通过电话做好准备工作——”

“伦敦与汉堡之间的电话?”史迈利插嘴道,从他的声调听来,这又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新信息。

“他们使用密语,他告诉我。老搭档,他们知道如何玩把戏。但这项证据不同,瓦拉狄米尔说,对于证据,没有把戏可言。没有电话,没有信件,没有以物易物,他们需要一个骆驼。瓦拉狄米尔对安全的狂热,这我们早已知道。从此时开始,只适用莫斯科规则。”

史迈利记起自己在星期六晚上打到汉堡的电话,再次百思不解,奥图·莱比锡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场所,当自己的电话转接站。

“一旦圆场确认了证据的价值,”托比继续往下说,“就要付给奥图·莱比锡五千瑞士法郎现金的试听费。乔治!五千瑞士法郎!还只是开头而已!只是进场费!接下来——乔治,你该听听——接下来,奥图·莱比锡会飞到英格兰的某个安全所在进行试听。乔治,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听过这种疯狂事。你如果想要其他的,如果,试听之后,圆场想买下资料——你想知道多少钱吗?”

史迈利想听。

“五万瑞士法郎。也许你想签一张支票给我?”

托比等待着愤怒的吼叫,但什么都没有。

“全给莱比锡?”

“当然。这是莱比锡的条件。还有谁会这么神志不清?”

“瓦拉狄米尔自己呢?他要什么?”

略微迟疑了一下。“什么都没要。”托比不情愿地说。然后,像是要把这个话题抛开似的,他又燃起了一股新的怒火。

够了!所以,赫克特要做的就是自己花钱飞到汉堡,搭火车北上,在莱比锡一手导演的疯狂的陷阱游戏里扮演兔子的角色,莱比锡准备拿那些把戏应付东德人、苏联人、波兰人、保加利亚人、古巴人,当然,现在还有中国人。我告诉他——乔治,听我说——我告诉他:‘瓦拉狄米尔,老朋友,原谅我,请注意听我说。告诉我,这事到底有什么重要性,让圆场必须付五千瑞士法郎的预付款,就为了奥图·莱比锡的一场劳什子的试听?玛丽亚·卡拉斯44从来都没要这么高的代价,而且相信我,她唱得可比奥图好太多了。’他握住我的手臂,这里。”托比示范地抓住自己的双头肌。“他抓住我,像抓住一颗柳橙似的。那个老家伙有些特别的技巧,相信我。‘替我去拿文件,赫克特。’他用俄文说。那是很安静的地方,博物馆。每个人都停下来听他说话。我感觉很不舒服。他哭着说:‘看在上帝的分上,赫克特。我是个老人。我没有腿,没有护照,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奥图·莱比锡。到汉堡去,拿文件回来。麦斯看到证据,就会相信我,麦斯有信心。’我试着要安抚他。我告诉他,这些日子以来移民绝不是什么好事,政策改变,新政府上台。我劝他:‘瓦拉狄米尔,回家吧,下几盘棋。听着,我会找一天到图书馆去,也许去玩一盘。’然后他对我说:‘赫克特,这件事是我起的头。是我带消息给奥图·莱比锡,叫他去探查情势。是我给他钱去做基础工作,我所有的钱。’听着,这是个悲哀的老人。忘了吧。”

托比停顿了一下,但史迈利没有动静。托比站起来,走向酒柜,倒了两杯非常普通的雪莉酒,一杯放在桌上,德加的铜雕旁。他说:“干杯。”一饮而尽,但史迈利仍然一动也不动。他的毫无反应重新激起托比的愤怒。

“所以是我杀了他,乔治,可以了吗!是赫克特的错,可以了吧。赫克特个人要对这个老人的死负全部的责任。这正是我需要的!”他挥舞双手,手掌朝上。“乔治!你来告诉我吧!乔治,为了这个故事,我应该到汉堡去,非正式的,没有掩护,没有保姆?知道东德的边界在哪里吗?离吕贝克45两公里?甚至更近!记得吗?在特拉沃明德,我们必须留在街道的左边,否则你就误投敌营了。”史迈利没笑。“如果我在极渺茫的机会下活着回来,我就可以去拜访乔治·史迈利,和他一起去找索尔·恩德比,像个无赖一样敲他的后门——‘让我们进去,索尔,拜托,我们有非常重要的情报,是最最可靠的奥图·莱比锡提供的,只要五千瑞士法郎,就可以试听童子军规则绝对禁止的情报?’我应该这样做吗,乔治?”

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史迈利抽出一包皱巴巴的英国香烟。从香烟盒子里,他抽出一张土法炼钢洗出的照片,静静地递过桌子,交给托比看。

“另一个人是谁?”史迈利问。

“我不知道。”

“不是他的搭档,那个萨克森人,以前和他一起偷鸡摸狗的那个人?柯列兹奇玛?”

托比·伊斯特哈斯摇摇头,继续看着照片。

“那么,另一个人是谁?”史迈利又问一次。

托比递回照片。“乔治,注意听我说,拜托。”他平静地说,“你在听吗?”

史迈利可能在听,也可能没听。他把照片收回香烟盒子里。

“现在,这样的照片已经可以伪造了,你知道吗?非常简单,乔治。如果我想把某个人的头接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只要给我器材,两分钟就可以搞定了。你对科技不在行,乔治,你不了解这些事。你不能从奥图·莱比锡手中买照片,你不能从班纳堤先生手中买德加,懂了吗?”

“也可以伪造底片吗?”

“当然。你伪造照片,然后拍下来,你就有一张新的底片了——为什么不行?”

“这张是伪造的吗?”史迈利问。

托比迟疑良久。“我不这样认为。”

“莱比锡经常旅行。如果我们需要他,如何召唤他?”史迈利问。

“我们对他敬而远之。彻底的。”

“所以我们要如何找他?”

“例行的会面就登在《汉堡晚报》的征婚广告上。佩特拉,二十二岁,金发,娇小,前歌手——这些鬼话。乔治,听我说。莱比锡是个危险的无赖,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大部分都还在莫斯科。”

“紧急情况呢?他有房子,有女朋友吗?”

“他一辈子都没有房子。如果是紧急的会面,克劳斯·柯列兹奇玛就扮演关键角色。乔治,看在上帝的分上,听我一次——”

“我们如何找到柯列兹奇玛?”

“他有好几家夜总会。妓院。我们在那里留下口信。”

一阵警告鸣声响起,他们也听见从楼上传来的争论声。

“班纳堤先生今天恐怕在佛罗伦萨有个会议,”那个金发女郎说,“有国际性的问题要处理。”

但来访的人拒绝相信她;史迈利可以听见他如潮水般涌起的抗议声。一刹那,托比那双棕色眼睛顺着声音猛然一抬,接着,他便叹口气,拉开衣橱,拿出一件脏兮兮的风衣,和一顶棕色的帽子。头上,阳光亮晃晃地洒落天窗。

“叫什么名字?”史迈利问,“柯列兹奇玛的夜总会——叫什么名字?”

“蓝钻石。乔治,别做,好吗?无论如何,放弃吧。照片是真的,那又如何?圆场有一张照片,几个人在雪地里打滚,拜奥图·莱比锡所赐。你突然觉得那是个金矿了?你觉得这样就会让索尔·恩德比硬起来?”

史迈利看着托比,想他,想他们相知甚深、一同工作的那些年。托比从来不会自愿吐露实情,情报对他就如同金钱。即使他认为那些情报毫无价值,他也从不轻易透露。

“关于莱比锡的情报,瓦拉狄米尔还对你说了什么?”史迈利问。

“他说那是死而复活的案子。许多岁月的投资。还有些关于睡魔的鬼话。他又变成小孩子了。记得那些童话故事?饶了我吧。你懂我的意思吗?”

“什么关于睡魔的事?”

“告诉你,这是关于睡魔的事。就这样。睡魔正在为一个女孩创造传奇。麦斯会了解的。乔治,他还掉眼泪,真是够了。他想到什么就说。他想要行动。他是莽莽撞撞的老间谍。你以前常说这是最糟的。”

托比站在另一边的门口,正准备离开。但他转身又走回来,因为史迈利的某些神态似乎很令他困扰——“非常严厉的凝视”,他事后回想,“好像我侮辱了他似的”。

“乔治?乔治,我是托比,记得吗?如果你不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楼上那个家伙就会逼你帮我还一半的钱,听到我的话了吗?”

史迈利几乎没听见。“许多岁月的投资,和睡魔正为一个女孩创造传奇?”他重复说,“还有呢?托比,还有呢?”

“他的举止又像个疯子。”

“将军会这样?瓦拉狄?”

“不是,是睡魔。乔治,听着。‘睡魔的举止又像个疯子了,睡魔正在为一个女孩创造传奇,麦斯会了解。’没有了全是垃圾。我把每一个字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放心走了,听见我的话了吗?”

楼上传来的争吵声音更大了。一扇门重重摔上,他们听见脚步声用力踏向楼梯。托比很快地朝史迈利手臂轻轻一拍。

“再见,乔治。听我说。哪天你需要一个匈牙利保姆,就打电话给我。听到没?你和奥图·莱比锡那种卑鄙小人周旋,最好就要有像托比这种卑鄙小人来照料你。晚上别独自外出,你太年轻了。”

史迈利爬上铁梯回到艺廊,险些被气冲冲奔下楼梯的债主击倒。但这对史迈利并不重要;那个灰金头发女郎在他踏向街道时发出的无礼叹息声,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已为照片上的第二张脸孔找到名字;那个名字,那段故事,在过去的三十六个小时里,像无名病痛般,不断在他的记忆中隐隐作痛——托比或许会说,那个故事是个传奇。

事实上,在相关的后世历史学家看来——当然是在这件事结束的几个月之后——要分析史迈利的智慧与行动之间如何交互运作,确实是个难题。他们说,托比告诉他这么多,所以他就做这么多;或者,如果某些事没发生,那么这件事也就会悬而未决。但是,事实却复杂得多,而且也没那么轻率大胆。他自己做了一个麻醉病人的清醒测试——这条腿,那条腿,两手张开、合上——然后,史迈利凭借着身体与意志的力量,继续谨慎行动,探究对手的动机,一如探究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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