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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1(2 / 2)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她面前。

“你住在练马区?”她端详着名片问。

“因为我想离大学近一点嘛。”我任职的大学位于丰岛区。

“理学院物理系第七讲座<img src="/uploads/allimg/200410/1-200410131252318.png" />……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呢。”

“唯一的长进就是多了个助教的头衔。”我自嘲地哼了一声。

“很快就会变成副教授吧?”

“还早得很呢。”

沙也加凝视了一会儿我的名片,舔了舔嘴唇,抬起头。

“没有其他的名片吗?”

“其他?没有了。这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文字工作……是这样讲吧?那天同学会上我听人说,你也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哦,”我点点头,啜了口有点变凉的咖啡,“那是打零工来着,连副业都算不上。”

“可是都在杂志上连载了啊!”

“不过是三流科学杂志啦,而且也不是每期都有,只有遇到合适题材的时候,编辑部才会跟我约稿。”

那是一本由报社发行的月刊杂志,其中有个栏目叫“科学家看社会现象”,内容是请被人们广泛认为疏于世事的科学家针对社会热点问题,从科学的角度发表看法。杂志的总编辑和我们那儿的副教授很熟,本来是向他约稿的,但那位副教授说不想写这种无聊的文章惹人笑话,就推给了我这个直接下属。我记得第一期的标题是“关于职业棒球的选秀制度”,之后共有七期刊登了我的文章。

“不瞒你说,一听说上面刊登了你的文章,我马上去图书馆找那本杂志,不过没找齐,只拜读了其中三期。”

“是吗?怪难为情的,我的文笔很糟,让你见笑了。”想起沙也加过去念的是文学系,我便这么说道。

她摇了摇头,“写得很精彩,而且主题也饶有趣味。”

“那就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读者的感想。”我又喝了一口咖啡,望着她的脸问,“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沙也加做了个深呼吸,似乎在最后确认自己的决定,而后拿起旁边的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茶色信封。她把信封往掌心一倒,掉出一根黄铜色的金属棒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到我面前。原来那看似金属棒的东西是把黄铜钥匙,手握的部分是个狮子头像。我展开那张纸,是一幅黑墨水画的简单地图。

我抬起头:“这个是……”

沙也加缓缓开口:“我父亲的遗物。”

“你父亲过世了?”

“去年这时候走的,死因是心肌梗塞。”

“是吗……”我并无特别的感慨,毕竟我和她父亲从未会面。

我握了下黄铜钥匙,沉甸甸的。那张手绘地图看似是通往某处的路线图,图上唯一标注了地名的,是右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车站。

车站名为“松原湖站”,印象中这是长野小诸那一带的车站。“那么,这些东西怎么了?”我问。

“我希望你去一趟地图上画的这个地方,”她说,“和我一起。”

我错愕地瞪大双眼。“我?和你?为什么?”沙也加伸出右手,从我手中拿过黄铜钥匙。她的指尖碰触到了我的掌心,雪白细长的手指异常冰凉。

“我至今都对父亲生前的行踪无法释怀。”她静静地开口道,“父亲爱好钓鱼,假日时常一个人出门,但有时又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情,比如出门的前一天什么准备都没做,没买鱼饵,钓具也不齐,这种情况岂不是铁定会空手而归吗?不只如此,回来后连鱼竿也不整理,平常他可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呢。”

“你认为他是借钓鱼的名义去了别的地方?”

“我只能这么想了。”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嗯……两三个月一次吧。当然我去上学或上班的时候是不得而知的。”

“关于这件事你问过他没有?”

“问过一次。我问:‘爸爸,你真的是去钓鱼吗?’他回答:‘当然是真的,这还用问吗?不要因为我没钓到就嘲笑我哦。’虽然没挨骂,但他的口气明显不太高兴。我确信他是在说谎,不过当时我以为他是出去和女人幽会了。我母亲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他有了意中人也不稀奇。”

“你的推测很合理啊。”我两肘支在餐桌上说。

“想到去世的母亲,我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有点期待,也许过些日子他就会把那个女人介绍给我。”她浅浅一笑,旋又恢复严肃的表情,“可是直到父亲撒手人寰,那样的女人也没出现,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到最后我也不知道父亲究竟去了哪里,一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但最近我找到了这把钥匙和地图,是在父亲去钓鱼时背的背包里发现的。”

“这样啊。”我重又看了眼地图,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你猜想你父亲是去了这张地图上标示的地方?”

沙也加点点头。

“然后你想弄明白那里究竟有什么,是吗?”

沙也加再度点头。

我伸手去拿咖啡杯,想起咖啡已经喝光,于是作罢。

“那你一个人去不就行了嘛,我就没必要跟着去了吧?”

“那个地方我很陌生,一个人去心里不安。”

“那就约上别人一起去啰?”

“这种事我没法拜托别人啊,而且我也没有可以一起出门旅行的朋友。”沙也加垂着头,两手攀在椅子上,前后晃荡着身体,这孩子气的动作和过去一模一样。

“我不太懂哎。”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想探索父亲的小秘密罢了,没必要这么着急啊。等你丈夫回来,让他开车载你过去,就当一起出门兜个风不好吗?你们还有女儿,一家三口——”说到这里我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抬起头,目光严峻地望着我。我有点惊慌失措地问:“怎么啦?”

沙也加眨了眨眼睛,慢慢垂下视线。看得出她是为了忍住泪水才眨眼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场合忍不住想落泪。

看到她又一次低下头去,我也暂时缄口不语。我想等她打破沉默。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纵使对父亲生前的行踪抱有疑问,她也不可能只为这点小事便向前男友求助。然而待她道出缘由后该如何处理,我却还拿不定主意。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必须慎之又慎,因为我已经洞察到自己的弱点,就是内心深处怀有莫名的期待,或许和沙也加会再续前缘。沙也加微微抬起头,眼圈并没有红。她似乎在为某事犹豫不决,一直望着远方出神,但旋又注意到了什么,缓缓收回目光。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她是在看一对正走进咖啡厅的年轻情侣。个子娇小的女孩穿着短到露出大腿根的裙裤,上身是件袖口宽松飘逸的T恤;高大的男孩则是polo衫搭牛仔裤,两人的皮肤都晒得很黑。

沙也加望着他们,嘴角露出微笑:“跟以前的你真像,衬衫袖子里露出的手腕黑黝黝的。”

“是啊。”学生时代我参加过田径比赛,项目是短跑和跳远。

她转过脸直视着我,“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啦。”

“我也是。”说着,她看了看我的胸口,又将目光移向我的脸。“那初中时候的事情呢?还记得吗?”

“有的记得,不过很多都忘了。”

“小学呢?”

“那么早的事情,早忘得差不多了,连同伴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

“但还是有印象的吧?比如郊游啊、运动会啊什么的。”

“运动会我记得很清楚呢,尤其是赛跑,最后没拿到第一。”

“真的吗?那还挺意外的。”她笑了笑,又问,“那之前的事情呢?”

“之前?”

“就是上小学之前,你有记忆吗?”

“你这可问倒我了。”我交抱双臂说,“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像是跟附近的小孩玩呀、被爸爸骂呀,不过具体的细节都记不真切了。”

“可是,”沙也加说,“大概的印象还是有的吧?比如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周围是些什么样的人。”

“差不多吧。”说着,我向她微微一笑,“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她重又露出迷惘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说:“我是一片空白。”

“空白?什么空白?”

“就是儿时的记忆啊。”她轻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时住的是怎样的房子,邻居都是怎样的人,完全不记得了。我之所以想去那个地方,就是为了找回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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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是日本大学院系的构成单位,致力专门领域的研究,类似于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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