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轩小说网

字:
关灯 护眼
傲轩小说网 > 夜光的阶梯 > 第五章 精神与理性

第五章 精神与理性(2 / 2)

落地灯就在身旁,他伸出一只手,拉下绳子,关了灯。然而,厚重窗帘的蕾丝遮蔽了窗帘间缝隙,却也让窗外的灯光透进了微弱的光线。

幸子的唇依旧固执。他趁她如同醉酒般浑身绵软,将她抱到墙角的长沙发,使力放下她之后,立刻冲向前,压在她身上。她全身瘫陷在沙发上。

他从左右两肩将她身上的睡衣褪至胸前,微弱的光线犹如晦暗的间接照明。他吻上了她的颈间。

幸子顿时犹如鱼儿般激烈挣扎。

“不行,那里不行。”她急忙斥喝,“要是留下痕迹,我明天可没办法上班啦。”

他的唇急忙离开她的颈项。

她从下仰望,背上突遭亲吻的刺激已趋于平稳。

“不要在这里。你走开,我们到那边去。”

隔着窗帘的另一头是卧室。

以窗帘隔开的卧房空间狭小,里头摆着一张一个人睡尚算宽敞的床铺。那张床并非双人床,却几乎占满整间卧房。此外只有一个床头柜,柜上有一盏台灯。鹅黄色墙上像是悬空挂着画有玫瑰的一小幅画作,沉没在枕边幽暗光线无法到达之处。

她始终没有出现强烈的反应。面对道夫的动作,她或是闭目相应,或是眺望远方,只有在抑制力失衡的瞬间握紧了拳头,一下又紧抓着被单。她的双手从未搂上他的脖子。

她的额头渗出汗珠,呼吸有些紊乱,却不如他预期的激烈。她闭上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未曾为难忍苦痛蹙眉。她也曾板起脸孔,那神情却仿佛是在为对方的粗鲁感到不满。

她的身体像是尚未因经验养成习惯,却已十分成熟。她的体态不算丰腴,覆上一层皮脂的柔嫩肌肤如肥皂般光滑,紧实而富有弹性。她的外貌比不上肉体的青春丰盈。

道夫不由得比较起幸子与波多野雅子。雅子的肉体随年纪日渐衰老,肥肿的肉块只是徒增妨碍行动的重量,以及逐渐松弛。

尽管如此,雅子贪婪无比,连她都怀疑自己是否体质异常。她仗着年长,在他身上加诸各种荒淫无耻的举止,刺激他的情欲。她的激情表现在动作上,翻白眼、喊叫、翻滚庞大的躯体,并且由于心脏肥大,痛苦地发出喘息声。

雅子宣称对丈夫没兴趣,不曾如此享受,这似乎是真话。不过,丈夫对妻子也是兴致索然,逐渐疏离。她干涸的肉体转而在他这个青春且充满活力的年轻男子身上,肆无忌惮地寻求滋润,不顾颜面,且毫不掩饰。遑论有夫之妇与丈夫以外的男人交往时,本就容易受到不当且违背伦常的关系刺激,并且感到兴奋。

更遑论对方的年龄激起她母爱般的情感,新鲜感激发了她的性兴奋。她站在教导的立场,产生如同中年男子对待年轻女子的倒错意识,有时甚至有凌辱对方的错觉。

雅子先是亲身传授从丈夫那里学来的技巧,后来又教导他新的招式。她愤怒地斥责,继而竭力地取悦他。她不是个能够满足于平淡的女人。

道夫在这过程中只需要维持被动。母猪般的白色肉块缠绕在他身上,那发狂的景象不堪入目,他那年轻的肉体却能应付她的索求无度。刚开始,他为了她竟能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动作而瞠目结舌,时间一久,自然也就适应了。

不过,他的回应并不积极。中年妇女哭喊至扭曲的脸孔,她的眼、鼻、嘴等个别部位兀自扩张,尽露丑态,面对这么一张脸,他实在难以提起兴致。

雅子对他的消极态度多少有些不满,又中意他温驯的身段,乐于享受征服年轻男子的快感。他只需迎合她的心意,故作单纯地跟随她……

眼前的枝村幸子与雅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她一动也不动,将自己的肉体完全交由道夫处置。她这么做并非是羞于反应,而是冷静使她沉着应对。她约他进房,听从他的要求躺在床上,举止镇定,且没有一丝激情,甚至不忘语气强硬地提醒他别在脖子上留下瘀痕。

她宽容地任他动作狎昵又粗暴,态度高傲,唇边始终带着那抹轻蔑的微笑。

他不受幸子轻视的目光影响,还想以此一挫她的锐气。她的肉体紧实青春,值得放手一搏。他慢慢地在她身上尝试从波多野雅子那里学来的技巧。

他用的只是一些入门技巧,要是一开始就将雅子那套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不晓得会招致多大误会。他因此假装是青涩的兴奋反应主导行为的发生。他深信,入门技巧已足够打动幸子。他看出她的身体实际已做好充分准备,不只是心理。

尽管如此,幸子的心门依旧紧锁。她顽固地摆出高不可攀的模样,神情冷酷,无视他的耳语与动作。

房里的灯没关,照出朦胧灯光。她特地让灯亮着,为的不是营造气氛,而是不想偷偷摸摸。她光明正大开着灯,正显示出她的傲慢。

幸子确实缺乏经验,尚未开窍,因此有强忍刺激、面无表情地压抑到最后一刻的打算。

只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由自主地握拳,指尖抓扯被单,双肩痉挛,他从中感觉到一股较雅子更单纯的冲动。她的身体背离她的意志,绝望地以一种比雅子更加幼稚的方式独自奔走。

雅子的技巧可谓登峰造极,道夫多少受到影响,却不曾倾注全身热情。遇上雅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追随者,幸子则引起了他的积极野心。

他赞叹枝村幸子强韧的精神,也决心要在短时间内捣毁她的自制力,那欺瞒自我的抑制力。此事不宜操之过急,需循序渐进。

即使如此,道夫仍不禁猜想她曾与怎样的人发生关系。他对她的过往以及现在的经历有些好奇,她绝不可能在这二十七年内从未有过经验。撇开第一个男人不谈,她最近的对象是什么人?或者应该说,她最近曾跟怎样的人发生关系?她的自尊心强,挑选对象的标准势必也很严格。一般来说,最有可能是职业相关人士,譬如作家一类,总之不脱离文人跟媒体工作者,而且她的自尊绝不允许对方是身份低下的男人。

这件事似乎和她身体反应的稚拙与生涩有关。她的眼光过高,平时难有机会享受肉体欢愉,自尊心又不容许自己身旁的男人来来去去,而即使有固定对象,也无法随传随到。他可能因为职位高且忙碌,时间不好配合,又说不定他比她更会装模作样,拘谨而不冲动行事。

因此她年龄增长,却缺乏经验,意志受到压抑,导致她依然保有近似无知的稚嫩。

幸子精神上的洁癖无关她对这行为的厌恶,事实正好相反。真正压抑她的是她的意志,不是精神,证据正摆在眼前。

枝村幸子走进浴室,莲蓬头的激烈水声越过门传进他耳里,听来像是气恼自己竟让道夫爬到身上,并试图借由如瀑布般的水势洗去这过错,在他面前再度恢复威势。

这水声唤醒道夫久远的记忆,想起发生在乡下的事情。他才刚比较过波多野雅子与枝村幸子的差别,其实还有一个女人。事隔久远,他一时没回想起来。那女人经验贫乏的程度与幸子相去不远,唯一不同的是,她为他彻底地奉献身心,或是在乡间公交车终点站附近的破旧旅社,或是树林深处可以听见瀑布声、不曾有人走访的地方。此外还有斜坡下、清澈水流旁的草丛中。最后,在几近狂乱的气氛中,酿成了悲剧。

水声停歇,枝村幸子换上纯白睡衣走了出来。

“你走吧。”

她走向隔壁房间,面朝镜子,没正眼瞧过道夫。

道夫伫立在她身后,遥望她在脸上涂抹乳霜的强硬态度,像是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兀自沮丧。她的手指在脸上用力地画着。

他战战兢兢地靠近她身边。

“枝村小姐……”他的声音哽咽。

“别说了。”她斩钉截铁地说,眼神仍朝向镜子,不曾看他一眼。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留恋:“你别再来了。”

外头传来车子经过的声音,其中也有车子停在这栋大楼楼下。深夜里万籁俱寂,架上西洋人偶旁的时钟即将指向两点。

“枝村小姐……”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现在不想听。”

她的脸色绯红,取回威严的声音再度叮嘱:“你别再来这里了,知道吗?”

道夫搭电梯下楼,在走出大厦的这一路上没遇到人,楼下的停车场也是冷清寂寥。

他抬头仰望,只有两扇窗透出幽暗灯光,其他全熄了灯。

走在无人路上,后面开来两三台挂着白色车牌的出租车,车内男女依偎而坐。

他走到大马路上,招了辆出租车。司机正结束工作,准备返回车行。

幸子并非完全拒他于门外,道夫暗忖。她口头要求他别再来访,而不是就此不再相见。

她要他别到家里,表示仍可以在外头碰面。

她似乎瞧不起与他的关系,试图将之视为一时兴起的行为。她坚持双方之间的阶层差距,不想破坏这层秩序,而她在肉体关系中表现出的消极态度,正是对自己地位的夸耀。

不过,她的抑制并不完全。只有那么一下子,她咬紧了牙关,强忍精神与生理的分离。

幸子不会因此断绝他与藤浪龙子的关系,反倒会加速行动。就目前的发展看来,他这投机的举动可算是成功。

出租车的无线电嘎嘎作响,不断传出车行派车的声音,不久,通知内容转为协寻失物。

“一名乘客于车内遗失大件行李。重复,遗失大件行李。乘客独自上车,为二十七八岁、微胖、肤色黝黑、戴眼镜的男性。如有任何消息请尽速回报。遗失物品为大件行李。”

司机一听遗失大件行李便转动按钮,放大声量,待失物招领的联络结束后,又将音量调小,同时朝后视镜瞄了几眼。

道夫也在镜子里瞧见了他的眼神,两人正好四目交会。

“连遗失在车子里的东西都会帮忙用无线电联络,车行的服务真是越来越周到了。”他说这话半是为了掩饰窘态。

“对啊。”司机的回应敷衍,目光仍不时瞥向后视镜。

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前面排了一列出租车,两三个手电筒在一旁闪动。

道夫知道前面正在进行临检,他以为是要取缔酒驾,然而自用车及卡车只稍做停留便随即放行,唯有出租车被要求停下接受盘查。

队伍缓慢前进,逐渐接近检查哨,穿着便服和制服的警察由两侧观察车内,看样子或许是有案件发生。

轮到道夫搭乘的出租车接受盘查,首先是便衣刑警隔着车窗,将手电筒照在他脸上。

另有一名便衣询问司机载客地点。

一名刑警匆匆赶到拿着手电筒的警察身边,注视着道夫。

“你在哪里上车的?”他急促地问道。

“信浓町。我正要回家,在四谷××町。”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做什么?”

“我在朋友家打麻将。”

道夫打算要是被问到朋友的名字和地址,再随口胡诌。他从容不迫,反正自己与案件无关,总有办法可以应付过去。

此时,又有一名刑警走近,他只朝道夫瞥了一眼,便对一旁的警察说:“好了,可以了。”

他们一起往后退,司机在驾驶座上点头致意,开走了车。

“发生什么事了?”道夫问司机。

“嗯,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发生命案了吧。”

“命案?”

“凶手应该是个二十七八岁、皮肤黑、有点胖、戴着眼镜的男人,除了年纪和您相近,其他特征都不一样。”

“那不是刚才无线电里说把东西忘在出租车上的人吗?”道夫身体前倾,问司机。

“遗失物品的乘客指的是通缉中的凶手。车行收到警察通知后,再以无线电联络,暗号就是遗失物品的乘客。”

现在,一名杀人凶手正遭到追捕。

他回想起在水声不绝于耳的林子里,女子发狂似的与他发生不可见人的关系。

事情发生在悠远的过去,当时的凶手仍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