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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阻挠(2 / 2)

“你别想,我不会放你走。”

“你想怎样?”

“我要你跟我一直待在这里。”

“到什么时候?”

“等到八点,我们再一起离开。”

“别开玩笑了。”

道夫气愤地甩开幸子,随即起身走向衣柜,幸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全身凌乱不堪也无暇整理,她摊开双手,大步跨站挡在道夫面前瞪视他。她顶着一头乱发,气喘吁吁。

“让开。”

衣柜里挂着衬衫及其他衣服,幸子挡在前面不让他拿。

“我不让。”

“拜托你,让开吧。”

“我问你,我跟草香谁重要?”

“别无理取闹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说这种神经质的话?”

“我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是你一手造成的。”

道夫看着幸子凶恶的表情,暗自惊恐女人的转变竟如此激烈。两年前那个以智识与修养为荣的身影已不复见。

“不管怎样,让我穿衣服吧。”

“不要。”

幸子跨开两脚。

道夫一推开幸子,她立刻迅速取下衣柜里的衬衫,抓起枕头旁边的水壶,站到窗边,并作势要往衬衫上洒水。

“你走啊,我要把水洒在衬衫上,让你没办法出门。”

道夫还没来得及冲向前,便看到水几乎要泼向衬衫。

“喂,住手,真难看。”

“你要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吗?”

“剧场那边怎么办?”

“别管剧场了。反正都赶不上了,也没办法啊,只能放弃喽。”

幸子脸上混杂着胁迫、娇媚与哀求。

道夫猛然冲向前一步。那一瞬间,幸子抖了一下身子,手不住地把水淋在衬衫上。

道夫感觉波浪正拍打着他全身。

他拧干湿透的衬衫,在上面又套了件衣服。晚上八点过后,道夫和幸子一起离开。在那之后的两个小时,幸子以异常高昂的激情与放弃离去的道夫缠绵。她同时抱着妨害道夫工作的愧疚,以及留住他的喜悦,两种情绪混杂,燃起熊熊火焰。

他没有系上领带,把湿衬衫塞进外衣藏了起来,没有引起女侍异样的眼光,安然坐进了叫来的出租车。

“冷吗?”

幸子以从旁抱着道夫的姿势坐在车内。

“你的手别碰到我背上,很冷。”

“嗯,真让人担心,别感冒了才好。”

幸子骤然变得亲切,却没有察觉到自己情绪转变的矛盾。

“喏,还冷吗?”

“嗯,有一点。”

“会冷到发抖吗?”

“还不到那程度……”

“我们找家店买件衬衫吧。你的换洗衣物放在N饭店的行李箱里吧?”

“嗯。”

“再忍一下。”

道夫没有力气愤怒,也不想再理会草香田鹤子。不管是后台的纷乱、田鹤子的责骂,还是成为众矢之的,他都尽可能抛诸脑后。

车子驶离东公园,在吴服町路口附近的电车道上有一家小服饰店。道夫一身狼狈无法走进明亮的店里,只能留在车内等候。

幸子下车买了件衬衫。

“你换上这件衣服吧……司机先生,麻烦把车开到暗一点的地方。”

车子停在大门紧闭且漆黑无光的房子前面,幸子帮道夫脱下湿衬衫,换上新衣。

“发生什么事了吗?”司机停下车,回头问道。

“在海边被大浪给淋湿了。”

司机听到道夫这么回答,便说:“玄海滩的浪很大的哩。”

幸子忍不住偷笑,问道:“我们想喝点热饮,请问您知道哪里可以喝到好喝的咖啡吗?”

“嗯,东中洲吧。”

“那里离国际剧场近吗?”道夫谨慎地确认。

“有段距离哦,您要到国际剧场附近吗?”

“不,不用,离远点好。”

幸子在一旁将湿衬衫卷成一团,放进服饰店的包装纸袋里。

他们走进东中洲一家洁净的咖啡店。道夫喝着热咖啡,心情平稳不少。幸子坐在他的对面,以柔媚的眼神凝视着他。

“我去打个电话给柳田。”

道夫站起身时,幸子微笑地点了点头。时间接近晚上九点,草香田鹤子的演唱会已经落幕。幸子露出的是胜者的笑容。

道夫走向公共电话。幸好电话靠近店门口,离幸子所在的位置有点距离。

他拨了通电话到剧场,接电话的是办公室里的男职员,他请这位职员帮忙叫柳田来听电话。那位职员没有特地问他的姓名。三分钟过后,柳田来了,他听到道夫的声音,短促地“啊”了一声。

“你那边是办公室吧?不要让别人发现你在跟我讲电话。”道夫事先提醒他。

“是,知道了。”

他听得出来柳田的慌乱无措。

“怎么样,我没到后台,引起了骚动吗?”

“嗯,那当然是……很惨。”柳田压低声音,好不容易才说出口。

“是吗?我之后再慢慢听你说……”

不管现在还是之后知道都一样,反正一定是遭到草香田鹤子和她身边的人群起攻讦。

“比起这个,老师……”

“喂,别叫我老师。这样大家不就都知道你在跟谁讲电话了吗?”

“是……那个,她很棘手。”

他指的是波多野雅子。道夫打这通电话其实也是因为在意这件事,柳田的话令他心跳加速。

“你有把夫人带到武藏温泉吗?”道夫抑制住激昂的情绪。

“是,我请她入住武藏温泉的俵屋旅馆,那是家不错的旅馆。这件事是解决了,可是她对老……不,她一个劲儿地问我您什么时候会到。我跟她说了,今天无法抽身,明天会前往拜访。可是她不听,说是有急事,今天非见到您不可。”

“……”

“喂?”

“我在听。你有跟她解释过今天不可能吧?”

“有,可是她不接受。她说就算是电话也好,有急事想尽早与您商量,她还打了很多通电话到剧场来。不过,我不知道老……不,我不知道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完全没个头绪。她好像以为我在隐瞒什么,在电话里头大吵大闹,处理起来真的很棘手。另外,草香小姐歇斯底里地对我发脾气,问我您去了哪里,怎么没来。我被她们两边夹攻,这真是我遇过最棘手的情况了。”

道夫很清楚柳田所处的困境。

“我没办法,只好告诉她们您生病了。草香小姐不相信这理由,说您早上还神采奕奕,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病倒了,是有什么好事不能来了吧,不断恶意中伤您。”

“好,我了解了。总之,你今天晚上就住在饭店,明天早上我会打电话过去。我记得草香田鹤子他们是搭明天中午前的班机回东京吧?”

“对,我们也是同一班飞机。”

“你去取消机位,回东京的时间还不确定,回程先不订位。”

“是……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这我不太方便说,不管怎样我明天早上会打电话给你。”

“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回到座位。

“你这通电话讲得还真久啊。”幸子说,换上了怀疑的眼神。

“果然因为我没到,后台乱成一团,柳田说他被大家围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借口说我得了急病,应付过去,结果惹来草香讥讽。”

他绝口不提波多野雅子。

“没关系啦,就是个黄毛丫头而已嘛。这也可以给她点颜色瞧瞧,不过有那么一点人气,就自大地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幸子边说,边窥探着道夫的脸色。

“你还在介意吗?”幸子问。

“介意又能怎样,都结束啦。”

“对啊,你能这么想就好。”

两人喝完咖啡,吃了块蛋糕,离开了那家店。

出租车驶向平尾山庄。他感到自己愧对草香田鹤子,即使回到东京后可亲自奉上违约金道歉,却仍无法走出此刻的郁闷。

此外,还有雅子告诉柳田的“急事”。那要只是个借口就算了,假使事态危急,可不能放着不管。他渐渐在意起来。

如果幸子没跟来,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了。他这么想着,憎恶起身边这名紧握着他的手的女人。他抛下工作,大白天里便在海边的旅馆与女人纵于情欲,这一切使他感到犹如深陷泥沼。

当天晚上,道夫做着漫无边际的梦,无法熟睡。

他惦记着独守武藏温泉的波多野雅子究竟带来什么消息。她说不定是在耍什么花招,事情一刻不明朗,他就一刻不得安稳。

不仅如此,他早上起来觉得头很重,疲倦不堪。

幸子预定搭今天早上的班机回东京,昨晚却完全没提到。他怕一旦问了,幸子又胡乱猜想,大发雷霆,于是决定不问。他佯装不知地观察着她,幸子悠然坐在梳妆台前,没有更衣的打算。

他看着表,八点多了。幸子之前提到今天要到杂志社上班,会搭九点或十点的班机离开。既然已经过了八点,势必赶不上九点的班机,就算十点也需要尽快出发,她却还没有收拾行李的意思。

柳田现在肯定已经开始受到雅子的电话轰炸了。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我之前说过,下午一点福冈美发师协会请我去演讲,明天要到长崎出席一场美发师协会的聚会,后天会回东京。”

他杜撰行程,打算趁今明两天休息一下。幸子听到这借口,应该没办法黏着他两天,况且她在东京出发前就说过,今天要回杂志社上班了。

他一想到这两天的“自由时间”,因为波多野雅子意外来访而落空,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受到女人羁绊,不禁满腔怒火。

“你真的是要参加聚会吗?”幸子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猜疑。

“真的啊,你可以问柳田。”

他早已事先和柳田套好招了。

“柳田是你的弟子,他的话不足采信。”

“你这么怀疑下去没完没了啊,你也相信我一下吧。”

“说得也是,我是应该要信任你。”

“你最近是怎么了?拿昨天晚上在箱崎发生的那件事来说,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那根本不像你的作风。”

“嗯,我已经在反省了。不过,你也有责任,是你让我变成那样子的。”

“又来了。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嫉妒草香田鹤子吧。”

“唉,我自己都觉得不对。”幸子左右甩着头。

“过了一晚,冷静点了吧?”道夫见到幸子心平气和,心想风暴已经平息,于是开口问,“你搭几点的飞机?”

“现在几点?”

“八点二十分。”

“那九点是来不及了。”她说,态度从容。

“你没订位吗?”

“没有,反正飞东京的班机多的是。”

“话是没错,不过,上班不能迟到吧。”

“不用那么赶着上班,中午过后再到就行了。”

“像你这种资深员工,上班时间可真自由。”

“只要自己分内的工作好好做就行了……啊!”幸子猛然睁大了眼,嘴里念着,“糟了,今天要开编辑会议。”

她瞄了一眼桌边的手表。道夫观察着她的情绪转变,默默地抽着烟,决定不多嘴。只怕一不小心刺激到她,让她心生抗拒,反而麻烦。

幸子扭动身子,手用力抓头发,烦躁地说:“啊啊,真不想去上班。”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吗?”道夫由远处出声询问。

“我是不讨厌,这可能不是女性职业中最好的工作,但也算不错。只不过限制太多,我不喜欢这样。”

“那也没办法啊,工作嘛。而且你的薪水不是蛮高的嘛,现在可没别的地方付得出这种薪资,能让你像现在这样尽情享受单身生活。”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因为我出手大方,才会给你这样的印象吧。我可连一点存款也没有。”

她说的是真话。枝村幸子租了间高级公寓,用心于房间摆设,讲究服饰,独享美食。也就是说,她在与道夫发生男女关系之前喜欢享受这样的生活。

她满足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抱持利己主义。她稍微拉开优雅生活的帘幕向他人炫耀,不经意地提供窥视的机会,但绝不与人共享,她也没有与人共享的经济能力。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她即使知道有哪家餐厅的料理美味,也不曾约他共进晚餐。她不拒绝他跟着前往,不过,结账一定是各自付款。但这也不是她乐于看见的场面。与其和不熟的人吃饭,不如独自用餐让人看得优雅。她自己出钱,熟知各家昂贵的餐厅。她坐着,冷静观察周围的男女客人,乐于挑他们毛病,或是刻意无视。即使空虚填满了她的身体。

纵然道夫满足了她空虚的身体,却无法改变她坚守的利己主义,执意要求道夫必须依从她的指示行事。

她一向习惯在扭曲的利己主义中生活,培养出异常的任性个性。对方的年纪轻,使得她的控制欲更加严重,更遑论在利己主义者容易产生的施惠心理影响下,她认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自己的功劳,在她这利己心态当中,甚至包含对道夫周围怀有强烈妒意的排他主义。

“受雇于人,无法称心如意的事太多了。”利己主义者说。

“当然,到处都一样啊。”受利己主义者援助的年轻男子谨慎回应。

“可是其他工作只要对着上司说‘是,您说得对’就好啦,我的工作可行不通。就算是总编提的企划,也不能说无聊还是照办,得提出自己的意见,如果是自己的计划,则必须坚持到底……之前的总编了解我的作风,现在的总编好像嫌我碍眼。他就是讨厌我,我也不想改,这就是我的工作态度嘛,我的生存价值都赌在上头了啊。”

“这么一来,你更不能让他抓到把柄了。”他暗示她该安分守己地回东京上班。

“我想辞职啦。”幸子大叫。

“咦,你辞了之后要做什么?”道夫心头惊慌,怕她说出要一起生活。

“我想要有自由的工作时间。”

“……”

“就算自己出去当记者,要赚到现在薪水的两倍轻而易举。我们现在有几篇稿子委托外面的人写,可是能写出好文章的人少之又少,只好由我帮忙修改。别看他们那样,可是收很高的稿费哦。要是由我来写,同样的题材,我保证可以用更有趣的角度,写出更引人入胜的报道。”

“你写一定没问题。”

“我有信心。我在这一行待久了,认识不少人,你也知道我的人脉广。拿藤浪龙子来说好了,她对人的喜恶分明,一般记者根本没办法靠近她,不过,我们可是朋友呢。其他不管是再难应付的明星、名作家还是评论家,都是由我出面邀稿。”

她对自己长期在杂志社里建立起的人脉颇有自信,其中不局限于撰稿人及采访对象。

“还有,那些知名出版社的主管我也几乎都认识,之前好几次有人找我谈跳槽的事,我因为不想对不起现在的公司,所以全都拒绝了……不过,我不管了。既然公司不认同我的努力,就只能这么做喽。”

“你要辞职吗?”

“看情形喽。我已经厌倦了,再这么工作下去,也没有前途,辞职之后,就算其他地方大力邀约,我也不会再进出版社。我要当个独立记者,不管哪一家出版社的工作都接,不过呢,主要还是会视工作内容而定……严格挑选工作可是件大事。”

枝村幸子的眼神不再忧郁,迸出希望的光芒。递出辞呈时的爽快,成为记者之后才华获得肯定的喜悦,名字出现在目录上所得到的满足,自由运用的时间,受人尊崇与高收入带来的欢愉——她望着自己的将来,眼眸闪耀兴奋的光彩,全身散发出蓬勃朝气。

枝村幸子最后决定按原定计划,于今天返回东京,让她下定决心的是休假两天后(虽然是年休)无故旷工的愧疚感,才刚成形的未来规划也产生了刺激效果。她既有成为独立记者的决心,从现在开始就要为将来做准备,以确保人脉。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为了出版社的工作约人见面,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打算。

然而,她也没忘记要盯紧停留九州两天的道夫。

“你真的是要出席发型师的聚会吗?”

“我没骗你,不然你问柳……”

“我不是说了不能相信柳田了嘛。算了,我总有一天会去查。长崎那场也是一样吗?”

“嗯,对啊。”

就算查也只是白费工夫,不可能有线索能查到发型师组织的小团体。好不容易空出两天的时间,这下却得耗费在波多野雅子身上,他不由得觉得沮丧。

“你几点到羽田?”

“后天晚上八点左右……”

“这样啊,那时间我还在公司,后天开始会越来越忙。”

飞机起飞时的音爆由屋顶轰隆震落,晃动玻璃窗,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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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元制度是指在日本传统的艺能、艺道领域中,处于权威地位的家庭或家族统领着整个流派,如某种技艺的规范、标准、创新、传授、演出、资格的获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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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神社中象征神域入口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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