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广州的街道上缓缓而行,前头的仆役敲锣打鼓的驱赶着人群,回避的牌子高高举着,两侧护卫马车的甲士盔甲碰撞之声哗啦啦的响个不停,潘耒掀开马车窗帘朝外看了一眼,笑呵呵的回头说道:“到底是鹧鸪先生的面子大,吴世琮这位大周粤亲王,连他的王驾王牌都派来迎您,算是给足了先生面子。”
“也是在恐吓,派了这么多兵马来‘护卫’,吓人呦!”黄宗炎淡淡的笑了笑,手指在马车里的小桌上轻轻点着:“当初咱们和吴军、郑军三家合攻潮州,吴军的精锐,次耕你也是亲眼见过的,觉得如何?”
“当初看着还是颇有声威,但如今嘛……不外如是!”潘耒微笑着摇了摇头:“想来吴军也不可能在这么几年的时间里长进几分,如今亲党和外姓又在互相争斗,吴军的战力只会愈发衰弱的。”
“战场上打不赢,怎么谈都是吃亏!”黄宗炎摇了摇头:“而且你刚刚也说了,如今吴军之中亲党和外姓的斗争愈演愈烈,但两党内部就是铁板一块的吗?我看不尽然吧!李本深本是外姓代表,突然就跑去衡州朝拜新帝,和郭壮图勾结一处,为何如此?因为他想当贵州的土皇帝,而我红营却在贵州到处掀他的桌。”
“黔西南山多地少,人口稀薄,黔西南根据地依靠当地苗人和百姓发展,又要面对吴军的围剿,比其他根据地面临更多的困难,实力相对弱小,李本深还能高枕无忧、争权夺利,幻想着统辖贵州称王称霸。”
“但如今我军这场大捷,清军败走,红营有全据江西之势,指不定就会腾出手来调派人手补充黔西南根据地,李本深忽然发现自己的地盘有颠覆之危,而能够协助他的只有亲党,于是他立马就改换门庭了。”
“李本深……倒是不蠢……”潘耒嘲讽似的笑了一声:“本部确实准备抽调人手去补充各处根据地,此番大捷之后,江西原有的三处根据地连成一片,是要全部整合成一块的,腾出来的人手,一则补充黔西南、东江、江南等现有的根据地,一则向北方发展,于清军的大后方建立起新的根据地。”
“这几日赣南根据地也在挑人,准备补充去黔西南和广东……”潘耒眯了眯眼:“吴军不来滋扰我们,我们暂时不会和吴军开战,但渗透发展的工作是不会停的,据我所知,此番黔西南根据地得到支援之后,按照本部的要求,就要将原有的根据地从毕节、乌蒙山地区,向整个贵州大定府、云南昭通府和四川叙州府腹地扩张,由黔西南根据地,转变为川滇黔根据地。”
“所以李本深就感觉到了威胁…….”黄宗炎点点头,继续说道:“熙熙攘攘,说白了就是为了一个‘利’字,利益当前,什么亲党外姓,都是可以随时变幻的皮囊而已。”
“吴世琮也是如此,他是亲党骨干,是吴周的粤亲王,代替吴三桂镇守广东这个钱袋子,可见其颇受吴三桂信任,可吴三桂一死,他这个粤亲王的处境一下子就尴尬了。”
“吴世琮也是吴三桂的孙子,吴三桂的皇位,他也是有资格继承的,吴世璠常年在云南镇守,而他吴世琮则常年跟随吴三桂领兵,颇有一些功绩,有兵马、有人脉、有功绩、有威望,又占着广东这么一个钱袋子…….吴世璠对这么一个大权在握的堂兄弟,能放心?”
“就算他能放心,郭壮图也没法放心!”潘耒点了点头:“郭壮图身家富贵、权柄官位全在吴世璠的身上,他顶替船山先生当着这吴周的宰相,不是因为他的才干功劳,而是因为他是吴世璠的老丈人,吴世璠倒了,他就会失去一切,所以他才不断提议,想要迁都回昆明,在昆明他经营多年,可以更方便的操控朝政。”
“自私自利,以私心败国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而已!”黄宗炎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不谈郭壮图,单说吴世琮,他的利益在哪里呢?还是在吴周的朝堂之上,郭壮图靠着吴世璠老丈人的关系把持朝堂,他们这些血脉更近的亲党骨干能够服气?至少吴世琮不是个服气的,新帝登基,他作为亲党骨干,至今还没去衡州朝拜,其态度可见一斑。”
“他要争权夺利,又要对付新帝和郭壮图的猜忌,此时是万万分心不得的,若是招惹上了我红营,惹得我红营大举攻来,郭壮图会给他什么支援?恐怕看笑话都来不及!广西的马雄,会为他这个亲党出兵相助?他难道还能指望手里这数万人马对抗我红营的大军吗?”
“到时候指不定连广东都赔了进去,大败亏输之后,郭壮图是必然要落进下石的,这一点,他们这些长期争来斗去的家伙,肯定比我们看得更清楚!”
“而且赣州对于吴世琮来说,已经是一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了,当初吴军占据赣州,是为了屏障广东,隔绝我红营大举进入广东的可能,但自你们赣南根据地打通闽西之后,根本就不需要走赣州就能进入广东,加之如今整个江西连成一片,赣州已经失去了屏障的意义,吴世琮还占着赣州,反倒要引来咱们这个大敌,还不如把赣州卖个好价钱,在广东早做准备。”
“所以此番出使广州,我其实并不怎么担心……”黄宗炎向后一仰,笑道:“吴世琮看似手握数万大军,尚有一战之力,但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选择,而他……不是个蠢人!”
“倒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潘耒提醒道:“鹧鸪先生,广东和赣州的其他人物,也得多多发力。”
“此事我也清楚,我来广东之前,早有安排……”黄宗炎微微一笑:“若是从上到下都要抛弃赣州退回广东,也由不得吴世琮不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