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路河在渡口的轮渡之间徘徊,穿过花花绿绿的摩托车,听说他的来意,大部分跑轮渡的都毫不犹豫地给他闭门羹:翟诚岳的死已经引来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到了申路河以真假莫辨的记者身份来的时候,已经把事实重复过太多遍,翻不出什么新意了。
眼前的铁皮门砰地一声关上,差点砸在申路河的鼻梁上,虽然并没有碰到,但他嘴里已经泛起锈迹斑斑的铁腥味。申路河身上只有一件T恤,还被汗水完全浸湿,码头上连片树荫都没有,热浪炙烤在水泥地,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扑,几乎可以把他的脚底都烫熟。
申路河的体力其实不错,跟着出殡走上十几公里也不是没有的事,可他一个上午被连着拒绝九次,其中有个脾气特别暴躁的轮渡工人还扯着嘶哑的嗓门骂了他两句。这下,申路河心里不免郁结了一团,他提着矿泉水灌了两口,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散乱的发丝都撸了回去,他站在巨大的迷雾前,然而却只能在外围打转,毫无突破口,感觉到一丝难言的疲惫。
申路河敏锐地知道自己心理的每一个变化,下意识地又一次动了起来,他避免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
“随便聊聊。来,大哥,抽烟。”
李东毫不犹豫地摸了一根,上下打量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申路河长相不算特别漂亮,却也不至于给人压迫感,乍一看,像是邻居家诚恳而友善的儿子,非常容易取得人的信任。
申路河掏出打火机,帮李东点上,因为没有一丝风,所以也不用刻意地去护住火焰,见李东的神情有所松动,连忙抓住档口,问:“我是月城日报的记者,听说轮渡出事的那天,你也出了船……”
“别提了。”李东不耐烦地打断他,“来了一群人都问,当时河面能见度才多少?看不见。不过,我看那辆车刹车好像坏了,刹不住。”
申路河似乎捡到了不得了的线索,连忙掏出笔记本,把刹车的细节记了下来,李东快把一根烟抽完了,开始赶人:“知道了就快走,下午还得出船。”
申路河不情不愿地往外挪,还没到达门口,就迎面撞上一个中年女人,申路河愣了片刻,叫出了她的名字:“春姐?”
女人相貌平平,却满脸热情的笑意,掖起毛巾擦擦脖子里的汗:“我认识你,不过你怎么跑我老公这儿来了?”
她叫汪正春,开出租的,月城里有太多她这样的出租司机,看似简单到随时可以忽视,但通过车上短暂同行,与乘客间交换的只言片语,就能勾勒出倏忽一面的人的情况——身份,背景,家庭,去向。然而他们知道了这么多,也只是把一切烂在心里,然后收拾好表情问下一位乘客:“上车,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