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霜闻言心下一沉。他口中说的,应是先帝在朝时,回鹘可汗遣使入长安进献一事。彼年大唐国力正盛,番邦争相来朝,先帝偶有戏言,一显国威,亦是常态。
如今的回鹘已不是当年积弱依附之态,势力不可同日而语,而掖擎可汗更不似他父汗那般持重,必不一定会卑躬屈膝,甘愿臣服。
今日,此人这么一激,就是想要借题发挥,揭开回鹘可汗的旧疮疤而挑起矛盾了。
她不由微微抬头,望向前方那玄衣男子的背影。
叱炎从席间上站起,朝高台上前几步,语气生硬地禀道:
“大可汗明鉴,此汉女弱不禁风,怎比得上胡女舞姿生动。区区女奴,蠢钝无比,怕是会污了大可汗的眼。”
“殿下不曾亲眼所见,又如何能轻易断言呢?”希乌轻轻笑了一声,是在怂恿,亦是在拱火。
辰霜垂着头,死死攥着两侧的衣角,紧作一团都揉皱了。
台上的掖擎可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大,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有些许渗人。一时间宴间再无人嬉闹,众臣静待他的发落。
笑完之后,掖擎可汗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令道:
“当日父汗受辱于唐皇,做儿子的,势必要为他讨一讨公道。玄王这里既然恰巧有汉女,便让她与我王庭舞姬,比一比舞吧。”
辰霜和前面的叱炎同时抬头,随即目光两两相撞。她从他未被面具遮掩的眸色中读出了一丝担忧。
看来,她到底是他营中的女奴,叱炎也不想她涉险。
她一女奴之身,只求明哲保身。本就不想招惹王庭中人,更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获得可汗的关注。但有心之人非要她来搅一搅这浑水,还搬出了那桩旧事引燃了战火。
此时,大可汗已下令,叱炎也保不了她。她这一舞,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她,亦必不能让故国因此受辱,让先帝沦为失言的笑柄。
想到此处,辰霜挺直了腰背,上前一步揖道:
“小人,愿为殿下一舞。”
希乌本想借着这桩旧事折辱叱炎一番,作用已经达到,正等着看一场好戏。而叱炎没受激将,倒是他身后的女奴没等主子发话真就接了他的招。
虽有些无理,但也坦荡。
希乌不由注视起叱炎身后那个看似卑微的女奴来。
只见那她抬起头来,微微扬起下巴,纤弱的脖颈在寒风中挺得笔直,像是一只昂首不屈的鹤。面容在丝缎般的墨发中舒展开来,如同塞外初冬的新雪。尤其,雪腮上一抹绯色,朱唇上一点赤红,衬得她容色清丽不失妩然。
她语调平和,不受威胁,说话间那双明眸灼灼,似有万千星辰落入她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