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害了怕。想起被大兵拉去的苦处,他会想像到下狱的滋味。「那麽我得走,不管他们?」
「你管他们,谁管你呢?!」
祥子没话答对。楞了会儿,连他的良心也点了头:「好,我走!」
「就这麽走吗?」孙侦探冷笑了一下。
祥子又迷了头。
「祥子,我的好伙计!你太傻了!凭我作侦探的,肯把你放了走?」
「那──」祥子急得不知说什麽好了。
「别装傻!」孙侦探的眼盯住祥子的:「大概你也有个积蓄,拿出来买条命!我一个月还没你挣的多,得吃得穿得养家,就仗着点外找儿,跟你说知心话!你想想,我能一撒巴掌把你放了不能?哥儿们的交情是交情,没交情我能来劝你吗?可是事情是事情,我不图点什麽,难道教我一家子喝西北风?外场人用不着费话,你说真的吧!」
「得多少?」祥子坐在了床上。
「有多少拿多少,没准价儿!」
「我等着坐狱得了!」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孙侦探的手伸入棉袍中,「看这个,祥子!我马上就可以拿你,你要拒捕的话,我开枪!我要马上把你带走,不要说钱呀,连你这身衣裳都一进狱门就得剥下来。你是明白人,自己合计合计得了!」
「有工夫挤我,干吗不挤挤曹先生?」祥子吭吃了半天才说出来。
「那是正犯,拿住呢有点赏,拿不住担『不是』。你,你呀,我的傻兄弟,把你放了像放个屁;把你杀了像抹个臭虫!拿钱呢,你走你的;不拿,好,天桥见!别麻烦,来乾脆的,这麽大的人!再说,这点钱也不能我一个人独吞了,伙计们都得沾补点儿,不定分上几个子儿呢。这麽便宜买条命还不干,我可就没了法!你有多少钱?」
祥子立起来,脑筋跳起多高,攥上了拳头。
「动手没你的,我先告诉你,外边还有一大帮人呢!快着,拿钱!我看面子,你别不知好歹!」孙侦探的眼神非常的难看了。
「我招谁惹谁了?!」祥子带着哭音,说完又坐在床沿上。「你谁也没招;就是碰在点儿上了!人就是得胎里富,咱们都是底儿上的。什麽也甭再说了!」孙侦探摇了摇头,似有无限的感慨。「得了,自当是我委屈了你,别再磨烦了!」
祥子又想了会儿,没办法。他的手哆嗦着,把闷葫芦罐儿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我看看!」孙侦探笑了,一把将瓦罐接过来,往墙上一碰。
祥子看着那些钱洒在地上,心要裂开。
「就是这点?」
祥子没出声,只剩了哆嗦。
「算了吧!我不赶尽杀绝,朋友是朋友。你可也得知道,这些钱儿买一条命,便宜事儿!」
祥子还没出声,哆嗦着要往起裹被褥。
「那也别动!」
「这麽冷的──」祥子的眼瞪得发了火。
「我告诉你别动,就别动!滚!」
祥子咽了口气,咬了咬嘴唇,推门走出来。
雪已下了寸多厚,祥子低着头走。处处洁白,只有他的身后留着些大黑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