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吸。”
“就是说,一艘船被冲到了灯塔这里,不知道从哪儿来。”
“我在杰纳斯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我问多少遍你都要回答!就是说,你发现了那艘船。”
“是的。”
“船里有一个婴儿。”
“是的。”
“婴儿是什么状态?”
“很健康。在哭,但是很健康。”
纳吉记着笔记。“船里还有一个人。”
“一具尸体。”
“一个男人。”纳吉说。
汤姆看着他,琢磨着他措辞转换暗含的意思。
“你已经很习惯杰纳斯城堡国王的身份了,是吧?”
汤姆仔细掂量着他这句话暗含的嘲讽意味,但是他没有反驳。纳吉继续说道:“你觉得可以逃脱责任。周围又没有别人。”
“这跟逃脱责任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你觉得可以把孩子留下来,因为伊莎贝尔没有生下孩子,而且没有人会知道,对吗?”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是我决定这么做的,伊莎贝尔是被我强迫的。”
“你有没有殴打你的妻子?”
汤姆看着他。“你是这样认为的?”
“这是不是她流产的原因?”
汤姆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她这么说的?”
纳吉没有说话,汤姆深吸了口气。“我已经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伊莎贝尔曾经试着说服我不要这么做。不论你说我犯下了什么罪行我都认,让这件事情快点结束吧,放过我的妻子。”
“不用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纳吉厉声说道。他把椅子向桌后挪了挪,双臂抱胸。“船上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了?”
“你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状况?”
“他死了。”
“你确定?”
“我这一生中见过的尸体太多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为什么要撒谎?”
纳吉没有说话,他要让他的囚犯去承受这个问题带来的压力。汤姆在椅子上挪了挪。
“就是这个问题,”纳吉说,“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的妻子也能告诉你,船被冲上岸时,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你说的这个妻子,跟你之前承认强迫她撒谎的妻子是同一个?”
“这是完全不同的。保护一个孩子和——”
“和杀人?”纳吉打断了他。
“你去问她吧。”
“我问过了。”纳吉平静地说。
“那你应该知道他那时已经死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拒绝讨论这件事情。”
汤姆觉得胸口仿佛被锤子击中一般。“她怎么说?”
“她说她没什么好说的。”
汤姆垂下头。“神啊……好吧,我要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我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我能否见见她,跟她谈谈……”
“不可能。这是不允许的。而且我觉得,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她也不会跟你说话。”
水银。迷人而不可捉摸。在灯塔那盏灯里,它能承受住一吨玻璃的重量,可如果你将手指放在一滴水银上,它又会四处逃窜。审问结束后,汤姆坐在那里,想到伊莎贝尔,这幅画面便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闪现。他回想起伊莎贝尔产下死胎后的那些日子,他试着安慰她。“我们会没事的。就算余生之中只有我和你,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她的表情让他不寒而栗。她的眼神如此绝望,充满挫败感。
他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但是她躲开了。“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会改变一切。”
她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可还没跨出门去,剧烈的疼痛便加倍向她袭来。
“伊奇!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这样,你会伤到自己的。”
这一晚的空气很温暖,一丝风也没有,月亮静静悬挂在天空中。伊莎贝尔站在那里,身着四年前新婚之夜穿过的那件白色睡袍,月光下,睡袍像一个发亮的纸灯笼一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微微闪着白光。
“我受不了了!”她尖叫着,刺耳响亮的声音吵醒了羊圈里的山羊,叮叮的铃铛声从羊圈里传来。“我再也受不了了!上帝啊,你为什么不让我跟我的孩子们一起去死?我宁愿去死!”她跌跌撞撞地向悬崖走去。
他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冷静点,伊奇。”但是她挣脱开他,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能一瘸一拐向前走去。
“别叫我冷静,你这个笨蛋,愚蠢的男人!这都是你的错。我恨这个地方!我恨你!我要我的孩子!”灯塔发出的光束远远射向夜空,留给她一片黑暗。
“你根本就不想要他,是吗!所以他死了。他知道你不在乎他!”
“别这样,伊奇。快回来。”
“你根本就没有感情,汤姆·舍伯恩!我不知道你的心去哪儿了,但是我敢肯定,你根本没有心。”
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这种情况他见得太多了。那些活力四射、准备给德国佬点颜色看看的小伙子,必须要经受枪林弹雨、冰天雪地、满身虱子和遍地泥泞的考验,努力地生存下来,有时候,一待就是很多年。他们中的有些人会收拾行装回家——回到那些再也无法触动他们心灵的地方。或者,有时候他们会将矛头指向你,举着刺刀攻击你,又是哭又是笑,活像一个疯子。上帝啊,这一切都结束后,每当他回想起当初自己的状态,他就……
他有什么资格对伊莎贝尔妄加论断?她已无法承受更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每个人。失去露西,他已经将她逼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