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我去吧台就好,我坚持,要帮你点什么?”
他想争辩,但我坚守立场;他虽然神色烦躁,但最终同意了,我真想不通他何必小题大做。
“好吧,嗯,我想来一杯健力士,可是我希望你可以让我去买,艾莉诺。”
我双手抵在桌上,往前倾身,凑近他的脸:“雷蒙,酒我来买,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我不想告诉你为什么。”
他耸耸肩之后点点头。我朝门口走去。
离开阳光之后,里面感觉非常阴暗,也闹哄哄的——大型扩音器传出阵阵陌生的音乐类型。生意并不兴隆,吧台只有我一个客人。有个年轻男人跟女人负责供酒,他们正忙着闲聊,她时不时就会像个傻蛋一样咯咯笑,甩甩染过的黄发,或是他会开玩笑似的捶捶她的手臂,用过度大声跟虚假的方式大笑。人类求偶仪式观察起来真是乏味到不可思议。至少在动物王国里,你偶尔可以享受到鲜艳羽毛的闪示,或是令人惊叹的暴力展现。甩头发和打情骂俏根本没什么看头。
我觉得很无聊,把木头吧台当前门似的用力敲了三下。他们两人头一抬。我点了杯健力士,那个男孩开始从水龙头接酒。“还要别的吗?”他说。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点。我推想他的工作有一部分应该是帮助陷入这种处境的客人。
“你推荐什么?”我问。
他原本望着滴入杯子里的黑色液体,这会儿抬起头来:“嗯?”
“我说,你推荐我喝什么?我平常不在酒吧喝东西的。”
他左右张望,仿佛在期待会有其他人站在那里,一阵长长的沉默。
“嗯。”他说,“这个嘛……迈格士水果酒很受欢迎。要加冰块吗?夏天喝很不错。”
“好。”我说,“谢谢,这样的话,就照你推荐的,麻烦来一杯迈格士水果酒。”他打开一个棕色瓶子,搁在酒吧台上,往长杯子里放了些冰块,然后放在瓶子旁边。
“那是什么?”我说。
“迈格士水果酒啊。”
“空杯子是要做什么的?”
“喝迈格士水果酒的啊。”他说。
“我要自己把瓶子里的酒倒进杯子里?”我困惑地说,“那不是你的工作吗?”他盯着我看,然后把棕色液体缓缓淋在冰上,用力放下,几乎是把瓶子用力砸在吧台上。
“八英镑七十便士。”他说,语气很不友善。我把一张五英镑纸币及四英镑硬币递过去,然后收下找回的零钱,小心地放进皮包里。
“你会不会恰好有个托盘?”我问。他丢下一只又脏又黏的托盘,看着我把饮料放在上头,然后转身背对我。在所谓的服务业里,礼仪竟然沦丧至此!
雷蒙谢谢我买饮料过来,接着灌下一大口。迈格士蛮好喝的,我修正了对那个年轻酒保的观感。没错,他的客户服务技巧很差,可是至少知道怎样推荐合适的饮品。我没开口提问,雷蒙就和我聊起他母亲,说他明天要去探访她,那是他每周日的固定行程。她守寡,健康欠佳。她养了很多猫,他也会帮她照顾它们。他说个不停,我打断了他。
“雷蒙,”我说,“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他啜饮啤酒:“当然。”
“如果我要买智能手机,你建议我买哪种?我一直在比较iPhone及安卓手机的优点。对于这两种东西的性价比,如果可以听听内行人的观点,我会很感激的。”
他对我的提问露出有点诧异的表情。真怪,他是信息技术部门的,一定常常有人问他科技方面的问题啊。
“嗯,这个嘛……”他像小狗似的摇摇头,仿佛想清空脑海里的思绪,“有很多因素可以考虑。”他细细说明了这些因素——却没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然后看看手表。
“靠!我得走了——我到安迪家前还要先买啤酒,都快十点了。”他喝完啤酒,站起来穿上夹克,虽然天气一点都不冷。
“艾莉诺,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他说。
“噢,没问题。”我说,“我会走路回去——今天晚上天气真好,而且现在天还没黑。”
“那就好,星期一见。”他说,“祝你剩下的周末时间过得愉快。”他转身离开。
“雷蒙,等等!”我说。
他面带笑容转向我:“什么事,艾莉诺?”
“雷蒙,健力士要三英镑半。”
他盯着我。
我说:“没关系,不急,如果星期一比较方便,到时给我就行了。”
他数了四英镑的硬币,放在桌上。“不用找了。”他说完就走开了。还真大方!我把钱收进包,喝完迈格士。因为酒里的苹果成分,我胆子大了起来,决定绕路回家。没错,有何不可?该是勘探一下环境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