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所以现在都说‘哈啰’了,是吗?‘哈啰’——你只有这句要对我说吗?小姐,你昨天晚上死哪儿去了,嗯?”她又在装腔作势了。
“妈妈,”我说,“你好吗?”我竭力稳住自己。
“不要管我好不好。你上哪儿去了?”
“对不起,妈妈。”我说,试着保持语调平稳,“我……其实,我和朋友一起出去,到医院探望另一个朋友。”
“噢,艾莉诺。”她说,逐渐油腔滑调起来,“你没朋友,亲爱的。好了,跟我说你到底上哪儿去了,这次我要听真话,是不是去做什么淘气的事了?跟妈妈说,这样才乖。”
“真的,妈妈,我和雷蒙出去了——”传来嗤之以鼻的声音,“到医院去看一个善良的老人。他在街上跌倒,我们帮了他,然后——”
“闭上你说谎的狗嘴!”我畏缩一下,书本从手中落下,我重新捡回来。
“你知道说谎会发生什么事,对吧,艾莉诺?记得吗?”她恢复甜腻的语气,“我不介意真相有多糟,可是我无法忍受谎言,艾莉诺,你特别明白这一点,即使都过去这么久了。”
“妈妈,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很抱歉,不过是真的。我和雷蒙到医院去看一个男人,他出意外的时候,我们帮了忙。真的,我发誓!”
“真的吗?”她拖长语调,“哦,不错呀,对吧?星期三晚上懒得和自己妈妈讲话,跑去见什么年纪一大把、动不动出意外的陌生人,不赖嘛。”
“拜托,妈妈,我们别吵架。你好吗?今天过得愉快吗?”
“我不想谈我,艾莉诺,我自己的事我很清楚,我想谈谈你。你的计划进行得怎样了?有消息要和妈妈说吗?”
早就知道她会记得的,我要和她透露多少?我想,什么都说好了。
“我到他住的地方去了,妈妈。”我说。我听到打火机的咔嗒声,然后吐了长长的气,我几乎能闻到她莎邦尼烟的味道。
“噢噢噢,有意思。”她说,又吸了一大口,再随着一声叹息吐出来,“这个‘他’是谁啊?”
“他是个歌手,妈妈。”我还不想跟她讲他的名字——说出名字是会产生力量的,我还没准备好要把这种力量转让给她,还没准备好听那些宝贵的音节在她嘴里滚动之后再被她说出口,“他英俊又聪明,而且,嗯,我想他很适合我,真的。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了。”
“听起来蛮神奇的,亲爱的。你到他家去了,对吧?告诉我,你在那里发现什么了?”
我吸吸鼻子:“重点是,妈妈……我其实……没进去。”要过她这一关可不容易。她喜欢做坏事,而我不喜欢,就这么简单。我匆匆说完,希望可以防止必然到来的批评。“我只是想快快瞧一眼,确定他住在某个……恰当的地方。”我说,急着把话说出口而吞吞吐吐。
她叹口气。“如果你没进去,怎么知道里面好不好?你总是过度谨慎且胆小,亲爱的。”她说,语气听来很无聊。
我望着自己的双手,缺角掉色的绿色指甲在灯光下看起来很俗艳。
“艾莉诺,你该做的是勇敢迎接挑战,懂我的意思吗?”她说。
“我想我知道。”我低语。
“我只是告诉你,千万别再观望下去了,艾莉诺。”她叹气,“人生的重点就在于采取明确的行动,亲爱的。不管你想做什么,做就是了——不管你想得到什么,尽管抓住。不管你想结束什么,终结它就对了。然后面对后果。”
她开始静静地说话,声音如此轻柔,我几乎听不见。根据过往的经验,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这个男的……”她喃喃,“这个男的听起来还蛮有潜力的,可是就像大部分人一样,他可能很软弱。那就表示你必须坚强,艾莉诺。坚强会征服软弱——这是简单的人生道理,不是吗?”
“我想是吧。”我皱着脸,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我这种反应很幼稚,但妈妈确实常常带出我最糟糕的一面。那个歌手非常俊美、很有才华,我一看到他,就知道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命运自然会确保这一点。除了确认我们会再相遇,我不需要采取更多……明确的行动。一旦我们正式认识,其余的事早已命中注定。我猜,妈妈对这样的想法一定很不满意,但我已经很习惯了。我听她吸气、吐气,然后透过空气,感觉到轻柔的威吓。
“好了,你别再分心了,艾莉诺——别再不理妈妈了,嗯?噢,你以为你现在很聪明了,是吧?有工作及新朋友,但你并不聪明,艾莉诺。你老是让人失望,是靠不住的人,是失败的人。噢,没错,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最后会有什么结局。听着,过去并未结束。过去是活生生的东西。你那些可爱的伤疤——就是从过去来的,不是吗?它们现在还活在你不起眼的小脸上。还会痛吗?”
我摇摇头,但不发一语。
“噢,会痛——我知道它们会痛,记住那些伤疤是怎么来的,艾莉诺。值得吗?就为了她?噢,你另一边的脸上还有地方多受一点伤,不是吗?把另一边脸颊转向妈妈,艾莉诺,这样才乖。”
接着只剩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