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的?”
证道一事事关重大,望宁绝不可能到处宣扬。
时云指着廊道,毫无隐瞒:“他亲口说的。”
“……”
应该是望宁离开时,撞见站在外面的时云,起了些冲突。
是威慑警示时云,还是故意借时云之口告诉他的?
容瑟倾向于后者。
——亲手将把柄送到他的手上,讨好他吗?
容瑟长睫微垂,雪肌在日光下似是染了薄薄的霜,他不屑要。
容瑟原本对时云无感,眼下多出几分排斥,他转回身,再度开口道:“别跟着我。”
他连望宁的人都不要,又怎么会要望宁的七情六欲?
时云握紧拳头,从容瑟救下他,他的命就是容瑟的,容瑟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凡人跟不上修士,他就跑、爬、滚,腿断了有手,手断了还有躯干,只要他剩下一口气,他都要追逐容瑟的背影。
时云像是没听到一般,眼睛始终注视着容瑟,固执地跟着他:“邵长老来过。”
容瑟知道邵岩找他的目的——送他。
容瑟不太想惊动邵岩,要是被温玉知道他要离开季云宗,说不准会被拉着不许走。
但邵岩几次帮他,不辞而别似乎是有些不厚道。
容瑟犹疑几息,挥袖用灵力凝聚出一面浮镜,通过浮镜看了一圈,没发现温玉的身影,微微松出口气。
“邵长老。”
容瑟的声音仿若清泉在山涧流淌,颔首向浮镜中的邵岩示意。
邵岩正在与几个长老商量什么,见到浮镜中的容瑟,猜到什么,脸上的欣喜转变成沮丧:“你要走了?”
几个长老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羞愧地不敢看浮镜。
容瑟不看他们一眼,轻轻点头。
邵岩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挽留——他也留不住。
他看着容瑟后面的时云,问道:“时云要跟你一起走?”
时云本就收在容瑟的名下,要是跟着容瑟走,邵岩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不。”
容瑟断然否决。
邵岩面上滑过一缕疑惑,但没有多问:“你不去看看仙…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望宁的贪恋全是容瑟,要是感受到容瑟的气息,又不安分冲击结界,该有他们忙的。
邵岩像是不放心晚辈远走的长辈,絮絮叨叨地唠叨个不停,等容瑟顶受不住,淡淡唤了他一声,他才堪堪止住话头。
“有空多回来看看。”
邵岩不舍道:“玉儿那边我去说,总有一天她会释怀的。”
容瑟真诚道:“多谢。”
—
送别过容瑟,邵岩又和几个长老探讨了一会儿宗门的事务,思来想去前去庭霜院。
进入内峰,却见望宁站在白梅树下,眺望着山门的方向,眼眸深沉不见底。
邵岩膝盖一软,差点跌跪在地上:“仙、仙尊?”
他颤颤巍巍地看向庭霜院外四分五裂的结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结界是什么时候被破坏的?他们怎么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不必惊慌。”
望宁侧目扫他一眼,周身萦绕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好似没有入魔时的望宁。
邵岩愕然地抬起头,眼神中闪现出深深的惊喜:“仙尊,你…”
难不成望宁恢复神智了?
“本尊没有清醒。”
望宁侧脸轮廓利落分明,血一样的眼瞳打破邵岩的幻想:“邵岩,你本该死。”
上一世容瑟遭到仙门百家紧追不舍,邵岩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本想杀了邵岩。
邵岩的身躯瑟瑟发抖,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声音哆嗦着:“老夫…”
他根本不知在何处得罪了望宁。
邵岩正冥思苦想着,又听到望宁说道:“但是瑟儿没有怪你,你又有一个好徒弟。”
容瑟能原谅邵岩,很大程度上是看在温玉的面子上,他不报复邵岩,是不想温玉像以前的他一样,孤立无依。
望宁若是杀了邵岩,波及到温玉,容瑟必然不会原谅他。
邵岩心头战战兢兢的,听得云里雾里,大气都不敢出。
望宁没有多解释,他转回头,远视着前方:“本尊会去禁地。温玉想竞争宗主之位,瑟儿支持,本尊自不会反对,季云宗交给你和温玉。”
“不可——!!”
邵岩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庭霜院里的阵法足以镇压幽冥,又有几位长老从旁协助,禁地里的阵法对人的神智有害,仙尊大可不必…”
“阵法是本尊布的。”
望宁打断他的话,意思不言自明。
他布下的阵法,他能轻易解开,仅靠庭霜院的阵法困不住他。
除去关他去禁地,别无选择。
邵岩脸色灰败,顾不上去想望宁怎么还会布阵,意图再劝望宁改变主意。
望宁两句话堵住他的口:“本尊不会有事。本尊要等瑟儿回家。”
像是在悬崖摇摇欲坠的人抓住救命的绳索,邵岩蹦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他竖掌立在身前,深深躬身:“邵岩,恭送仙尊!”
望宁径直从他面前走过,高挺鼻梁覆着寒梅枝桠的阴影,眼中浓稠的赤红缓缓流淌,渗着骇人的寒意。
一个躯壳不需要两个灵魂,强迫瑟儿的人都该死。
他自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