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薨逝后,女儿嘉顺郡主和幼子?便由圣人亲自抚养。而?圣人又要处理政务,有时就会把两个孩子?送到贵妃处暂管。
在宫里能?称一句殿下的,除了太孙的儿子?外,还有哪个?
太孙的儿子?照例可以?封为郡王,可那?得是太孙活着的时候。比如女儿刚出?生,太孙就为其请封郡主,这是符合国朝典章制度的。但儿子?出?生时,太孙已经薨逝,法理上这个孩子?虽然?能?入宗庙玉碟,可今后帝位传承若是有变,太孙便不能?作?为太孙,只能?当作?郡王看待。除过太·祖嫡系可以?永不降封外,其余皇帝诸子?,除过太子?外,俱要降级而?封。
郡王的儿子?,按例只能?封镇国公,不能?享受太孙之子?所拥有的待遇。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圣人还在,群臣只作?看不见而?已。
圣人听着就要起身去看,那?孩子?自小生下来便有几?分体弱,几?年将养下来总算好?些,可还是会有发热、着凉的时候。齐太医说只要熬到十二岁,便能?站住,这些弱症自会消散。至于往后,就看天命了。
太孙独子?将满四岁,离十二尚有八年之久。圣人怕天不假年,自己看不到孩子?痊愈的那?一天,待他就格外精心些。现在听闻有些不好?便想动身过去瞧瞧。
偏这个时候还有太监过来,面上一脸急色。见焦清也在,面上先是一紧,复又大喜,忙过去对他耳语几?句。
焦清本就为殿下的事心烦,听了这个,更加不乐。但又不能?瞒着圣人,这也是大事。于是焦清对小太监使了使眼色,自己近前回话?。小太监如蒙大赦,赶紧跑了出?去,天知道他有多?么不愿意来报信。进宫这么多?年,这回热闹还是头一次见到。
大臣们在殿上打起来了!
焦清拦住想要离开的圣人,在皇帝疑惑的目光下,低眉回话?,“禀圣人,群臣在殿上斗殴,已经见血了。”
焦清陈述的时候可没为这些官员说一句好?话?,仅凭这个,事后就能?各个儿发落,降职罚俸都是轻的。
圣人本来还在心焦,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了。不单圣人,就连两位阁老也愣住了。这都什么事儿?本朝还未听说过有大臣在朝上公然?斗殴。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跟了圣人几?十年的焦清,两位阁老还以?为他是拿这个在逗乐子?呢。
“怎么回事?”
圣人到底把身子?转了过来,只是脸色和语气都不怎么好?。两位阁老也是,没想到只不在一天,这些人就能?闹出?幺蛾子?来。等等?三王不是在场?还有些宗室也在朝上,怎么也不拦着些?就看他们打起来?!
三王不是不想拦,而?是压根儿拦不住……
焦清很快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圣人和两位阁老在后殿议事的时候,前殿诸位大臣也在议事,总不能?干候着不是?三王便让再议议李巡抚的事,说不定等圣人出?来的时候,群臣已经能?拿出?个章程来。
三王的想法是很好?的,可议着议着,事情就变了味儿。从?李巡抚要怎么杀,变成李巡抚该不该杀。李巡抚毕竟是有政绩的一方大员,若是这回从?轻发落,就等于其他人也有了一条活路。
这样想的官员不少,但没一个人敢当着圣人的面提出?来。圣人不在,便有官员试探着说了句。这下可是炸了锅,有想让李巡抚活的,自然?也有恨不得除之而?欲快的。
两方人马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反正圣人没在,便逐渐由口头辩论发展为肢体接触。
“你是同党!”
“你没人情!”
不知哪一个掏出?笏板冲了上去,有几?位尚书也是有年纪的人,一见这个架势,年轻的扶着年老的先避到一旁,等再回头欲主持局面,发现已经是笏板满天飞了。
三王苦劝不住,还差点儿被笏板砸了头,只能?派人去请圣人。
焦清回完话?,并不去看圣人。他知道,圣人现在的脸色必然?十分难看。
圣人深吸一口气,秦阁老忙劝道,“陛下保重圣体。”
只听圣人问道,“介绶,你们兄弟在母亲面前会打作?一团吗?”
秦阁老的母亲今年八十有一,仍然?健在。秦阁老有一个同母弟和异母弟,兄弟三人在太夫人面前一向和睦,从?没红过脸。
秦阁老一时不明其意,只能?答,“回陛下,臣等兄弟不曾这般。”
秦阁老的两个兄弟都只堪堪做到五品,哪里来的底气和首辅闹别?扭。
白阁老却是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心里轻叹一声?。
于是圣人对焦清道,“摆驾殿前,朕要看看自己的臣子?们,是怎么在君父面前打起来的。”
细说起来,如今的满朝文武,几?乎都是圣人亲自提拔起来的,在圣人面前,可不就是如父子?一般?
焦清连忙扶着圣人向殿前走去,两位阁老对视一眼,也忙跟在身后。
越靠近前殿,百官斗殴之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几?声?呵斥,比那?菜市场还要热闹几?分。
焦清眼见十分不像话?,在圣人踏入殿前的一刻高声?道,“陛下驾临!”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焦清话?音刚落,就见混乱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文武百官按照各自的站位站得笔直,个个儿低眉顺目。
要不是身上歪歪扭扭的公服,还有散落一地的笏板,乍一看上去,还真是一殿雅静模样。
圣人的一只靴子?踏入前殿,满朝文武齐身跪倒,“拜见陛下!”
几?位还算年轻的尚书扶着几?位老大人连忙站回队列之中,也跟着跪了下去,口称万岁。
秦阁老和白阁老也在这时快步下了丹陛,站在所有大臣最前列。
圣人的另一只脚踏入前殿,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群臣心内惶恐,三王也一同跪下,“儿臣无能?,请父皇降罪!”
头一回襄理便出?了群臣斗殴的大事,确是不能?推脱的。
圣人沉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道,“李氏的事已有定论,让秦阁老与白阁老说与你们听。”
圣人这是同意了白阁老的提议。
满朝文武道,“谨遵圣训。”
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先前笏板横飞的模样。
说完这句,圣人便起身,往钟粹宫看孩子?去了。
底下一众文武止不住疑惑,圣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刻也坐不住似的,身上不大好??没看出?来啊……
三王见父亲离开,也赶忙跟了上去,这朝堂可真是一刻也不好?待,差点儿就挂彩了。
不管群臣怎么臆想,秦阁老与白阁老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了对李巡抚的处置。
李袤卿赐自尽,家人削籍为民,家产抄没充公。当然?盐务上的事还要继续查,李巡抚说是自己办下的这个案子?,可有些事就算他能?管,但也不会亲自去办。
一个月后,轰动一时的两淮盐引案,以?一位巡抚自尽,两名知府问斩,六个地方官抄家流放,十三名盐道上的官员夺职的结果而?告终。
文武百官都在想,圣人到底年迈,对手下的官员也宽仁起来。以?往这样的官员,哪里还能?落个自尽的体面死?法,斩首都算是轻的了。
一时间百官都有些小心思蠢蠢欲动,而?看到曾孙好?起来的圣人也似乎回想起了当初的处置,稍后就打了个补丁。
此后凡有类似李袤卿之人,不问政绩不究情由,一律抄家问斩起步。
这便是说李巡抚这样的特例不会再有,百官人心顿时安宁下来。
而?白成文也和刘按察使一直忙到年末,李巡抚的家产颇丰,其中又牵扯许多?商人在内,着实不好?立时理清。
刘按察使不无羡慕地对白成文道,“此案过后,白兄说不得就能?高升,在下这厢先行贺过。”
布政使和按察使虽然?品级相?当,但布政使是由从?二品降到正三品的,论起职权来,可比按察使要大得多?。
这次办了件大案,三位钦差在京城自然?会受陛下嘉奖。而?地方缺了一位巡抚,自然?也要补上。刘按察使想自家怎么也不会捡着这个大饼,说不得还得是阁老的儿子?补上这个美差。
即使白成文治理一方,政绩再出?色,得过几?把万民伞。可外人看他,还是先想到这是阁老的儿子?。就好?比白尚仁中了解元,旁人知道的,也会先说,这是阁老的孙子?。
虽然?布政使至少要干过两任才能?调动,可这次事出?有因,刘按察使知道这次的案卷一交上去,必然?是会受到嘉奖的。巡抚的位子?他不敢想,可布政使若升上去,那?他这个按察使是不是也可以?动一动?旁的不说,升个布政使,依旧和巡抚搭班子?,也是可以?做一做这个美梦的。
刘按察使这样想实在很正常,自己和布政使搭班子?办案,没道理布政使升了,自己反倒没落着好?,圣人不是赏罚不明的性子?。刘按察使并没有把这样的心思向白成文透露,只是恭喜他日后高升。
忙到脚不沾地的白成文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对刘按察使这样的话?并不放在心上,他还想在布政使任上再干一任,有足够的政绩才好?升迁。想凭借这一次办案就往上走,属实是想太多?了。
白成文并没有对刘按察使说心里话?,只说勤勉办事,圣人自会看在眼里。刘按察使心中衬意,布政使这样说,就是暗示他也会更进一步,干起活儿来更加卖力。
李巡抚的家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清点着。
白成文这一忙,就把亦顺的生辰错过了。
亦顺的生辰在十一月,白成文不在家,陆氏又忧心儿子?的事。对李巡抚的处置是下来了,可自家儿子?明年能?不能?入场,圣人却是没有个明白话?下来,怎么能?让人安心?
所以?陆氏也把亦顺的生辰给忘了,只留江姨娘一个人在听涛轩撕碎了几?条手帕,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闹出?来。
到亦顺生辰的前两天,亦宁到碧云馆来找亦安。
“再过两日就是九妹的生辰,五妹有什么打算?”
亦宁开门见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