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师,陆叔叔往这边走了吗——”
电话那一端的许老师,忽然语气急促起来,混合着雨天干扰显露,嗤嗤啦啦的杂音。
“晴安,陆教授……陆教授还没来……”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但……信号不好……给挂了……”
“陆教授说他——”
砰——!
南门口斑马线旁。
忽然一棵树被暴风雨给吹倒塌。
连根拔起,将旁边的车都给掘了半个屁股。
泥土飞溅。
拥挤在校门口的家长们瞬间就炸了,学生们也跟着炸。接二连三又一片片不太结实的小树苗被吹倒。这场暴风雨带来的灾难远比之前台风来临还要魔怔,很多车已经在堵了的积水里熄了火,家长们都没办法了,一个个从车里跑了出来,淌水齐心协力去将倒下的树木从路中央移动开。
幸好还没打雷闪电。
不过由于树木大面积倒塌,牵扯了附近不少电线杆子以及缆线。刚巧不巧,A一中传达室里的电话线路是从外面接入的。晴安看着那倒了的树,刮到了一个电线杆上,电花滋滋地冒着,“啪!”
的一声,短路的征兆在黑夜里一闪而过。
手里的听筒,从沙沙信号不好,瞬间变成了“嘟嘟嘟”断线。
晴安一愣。
后面排着队的学生纷纷探脑袋不满,
“怎么了嘛!”
晴安回头,指了指座机听筒,
“线好像断了……”
“草——!!!”
许老师最后的声音还在不断停留在晴安的脑海中。
——“陆教授还没来……陆教授的电话被切断了……”
陆屿白。
许老师说他还没到,外面的雨下的那么大,据说都有路上出了车祸。晴安让出来位置,传达室因为电话线路炸了,排队挨号电话的学生乱成一团。门外狂风怒吼着,晴安站在窗边,怔怔地望着那没过小腿肚的积水。
一圈一圈,豆大的雨滴砸在那浑厚的水面上。
晴安推开传达室的门,忽然就疯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A师大东门口。
陆屿白的SUV划着积水飞驰而来,利落停在路边。大颗大颗的雨点子瞬间就砸向车玻璃窗,雨刷还在哗哗工作着。他降落下来车窗,对着站在外面等候已久的许老师难得扯嗓子大喊,
“晴安呢——”
许老师举着伞,似乎没什么用,照旧淋了个落汤鸡。
“晴安、晴安——”
许老师面对着陆屿白那张俊脸,身体却抖的厉害,声音磕磕绊绊,计划里的谎言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去了大半部分,她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回答了,从晴安打过来的电话被掐断、陆屿白晚到了十多分钟起,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脱轨。
“晴安落了一个东西在学校里。”
“她走的太匆忙了,然后还忘记带雨伞。我送她去的车站,所以没看着她没带雨伞。”
“刚刚她用学校门卫的座机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是,好像被切断了!陆教授,晴安现在应该在学校,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陆屿白下拉手刹。
声音依旧稳,但能够听得出来一丁点儿的和平日里不一样。
奥迪SUV,冒着瓢泼大雨,离开了A师范,奔向市一中所在的方向。
许老师看着那离去的车背影。
忽然就有些替晴安捏了把汗。
因为她总感觉,
晴安不会老老实实站在学校门口,
等候陆屿白的到来。
这场冒险的计划,究竟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现在已经全方面乱了套。
晴安一路向西。
大雨霹雳往她的脸上砸。
还有跟刀子一样的狂风。
初夏的风并不冷,
可是实在是太大了。
还混杂着颗粒般的雨水。
晴安全身都湿了。
头发粘在肩膀上,脸两侧。
刘海滴答滴答的水。
眼睛前一片模糊。
她把眼镜给摘了下来,摸索着往前走。
一只脚踩进了一个很深的水坑中。
原本就浸泡透了的帆布鞋,此时此刻全部灌满了水,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倒在了水坑中。
学校西门有好几家超市,都有一块钱可以打一次电话的服务。
她担心陆屿白啊!
可能真的矫情了,也可能在成年人眼中她这就是踩在刀尖上作死。这么大的雨,让她好好呆在传达室里等着大人过来就是了,说什么担心人所以才跑出来去打电话。
洗都洗不白的可笑幼稚理由,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作。扣上“不让人省心”“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净给人添麻烦”的帽子也无可厚非。
她就是作。
但是……
晴安爬了起来,
用手揉了揉摔痛了的膝盖。
她真的好作。
可她真的好担心陆屿白。
从听到陆屿白还没到A师大那一刻起,她的脑子就乱了,全乱了。
你永远都不懂那种用力去爱着一个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你牵挂在心,有一点点的状况就像是被拿着显微镜在你的情绪上放大了,那种敏感,那种不知死活就是想着那个人的焦虑。
那个人是陆屿白。
他在哪儿!
他会不会出危险了!
他……
我想知道他平安!
陆屿白隔着老远就看到了A一中南大门门口车挤成了一团。
还有很多路两边的树倒塌,家长们下了车,冒着大雨,齐心协力将挡道的树给搬运到旁边去。
他将车停在了远一点的地方,下了车,撑着伞,一路跑着往校门口走。
“大爷!”
传达室还是拥挤了不少等家长的学生,陆屿白看了一圈,没找到晴安。
学生们瞪着大眼睛望着他。
陆屿白:“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晴安?”
门卫大爷:“晴安?”
陆屿白放下伞,比划,
“别上去刘海,扎了个马尾,头绳是粉红色蝴蝶结的。”
“一米六五左右,不胖,皮肤很白,笑起来左侧脸颊有一个很浅的小梨涡……”
“不是,这位家长,你看这大雨天谁家的孩子还会给我笑一笑啊。”
大爷吐槽道。
“陆先生!”
身后的学生里有认出陆屿白的。
“我知道晴安!”
“她刚刚往学校西门方向去了!”
“……”
陆屿白盯着那个学生看了几眼。
抄起黑雨伞就拉开了传达室的大门。
“谢了!”
……
晴安抬起腿,试探性往那已经不知深浅的水坑里探了探脚。
水面上露出一块石头表面,看起来可以踩着过去。
然而脚往上垫了垫。
却瞬间发现下面是不结实的。
石块松松垮垮地摇晃了起来。
水波一圈一圈荡漾。
怎么办!
这是学校南大门通往西大门必经的一道桥。
桥中间的路在不下雨的时候都崎岖难走,坎坷不平。
学校学生家长老师们都吐槽了很久,埋怨市建委也不给重新修一修。
一到雨天,更是没办法走,走两步就会踩一个坑进去,摔一身泥。
然而想要去西门,就必须走这条道!
晴安回了回头,想要倒回去,这样下去可能她人还没走到西门超市去打电话,人就已经先猝亡在了半道上,尸首都找不到。
然而身后的路,在她犹犹豫豫去试探那块石头结不结实的时候。
也已经被倒塌下来的树木,挡住了全部回路。
看着越来越厚的积雨。
湿透了的帆布鞋,再一次被雨水渐渐灌满。她已经是站在一块垫着的石头上了,才稍微从水中露出脚踝喘息一会儿。
可那雨实在是太大了,下的太快了,水位噌噌往上涨,眼看着又快要到小腿肚子……
恐惧,害怕,迷茫,彷徨。
她知道自己作过头了,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路过的车也很难看得到她,因为靠近路右侧车辆行驶的方向,刚好被那倾倒的树木遮挡住她的身影。晴安想喊救命,她把校服脱了下来顶在脑袋上,对着树杈子间看到的每一辆车都拼命喊着“救命!”
“救救我!”
然而没有用,雨点子往下砸的声音完全没过了她的求救声。
那一刻,
她居然希望,陆屿白能来救她。
明明是她担心陆屿白的安危,担心陆屿白在路上出了事,想要去西门口超市打电话问问陆屿白怎么样了。
可到头来,到了这般境界。
她却那么的想让陆屿白找过来。
像是救世主那样,再一次,冲破狂风暴雨,奔向她、来救她。
这是作,这是不知死活,这是你要是老老实实呆在传达室就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累赘!
这是要是你是言情小说的女主,做这种不过脑子的事情,是要被读者们排雷打差评,疯狂diss骂活该的负二分。
“……”
太偏僻了,大概找不到的。
陆屿白……
晴安感觉到脚下的石头也有些松动了。
她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桥梁上。
任凭雨水疯狂地往上涌,越来越没过她的膝盖,她的大腿……
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眼泪顺着砸在脸上的雨水,不断地流淌了下来。
陆屿白……
“陆屿白,你在哪儿啊……”
你在哪儿啊——————
叭——————
一道长长的灯光撕破黑暗,从倾倒乱摇的枝叶中照射而来。
车轱辘碾压着积水,在雨中奔驰向前行的声音。
晴安再一次睁开眼,她艰难地撑在桥栏杆上,瞪大了眼睛,SUV冒雨擦过,模糊不清的世界中瞬间闪过了那最最熟悉的车后灯。
以及尾角处,唯一能看出轮廓的车牌号数字【3】。
瞳孔骤缩。
“……”
“陆屿白!!!”
晴安想要跳下去,一只脚踩在没过大腿的深水里,拼了命地对着开过来的SUV招手。
她看到车越来越接近。
“陆屿白!陆屿白——”
哗啦——!
旁边又一棵摇摇欲坠的树,被狂风瞬间吹塌。
树干连着树杈,摧枯拉朽朝着晴安砸了过来。晴安好不容易在积水里踩稳,这下却不得不再一次重新找站立的位置。
叶片枝杈刮拉着她的脸。
晴安疯狂甩动着那些湿漉漉沉甸甸的枝叶,将它们都往外撇。
可好不容易把那些挡住她的树枝都给撇干净。
对面路上奔过来的SUV,
却滚动着积水,
在她眼前,擦肩而过。
没看到她。
大雨瓢泼。
“唰——”的下子,
车飞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