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到了那座楼前。虽然楼的外墙看着又破又旧,公寓的窗户还是五颜六色的。有些窗户的窗框刷成了粉色,上面镶着蓝玻璃。晾衣绳上搭着红毛巾和绿床单,一个小桶也晾在绳子上,有人会晾一个桶,这让祥弟觉得很奇怪。
那座楼的一层是座小神庙,祥弟能看出来是座庙,是因为尽管那座楼被漆成了棕色,可庙的部分却是橘红色。另外,有个老太太在外面卖花环。她蹲在一个小摊前,把漂亮的金盏花和白百合编在一起。老太太编好了一只花环之后,就挂在摊位顶上的钉子上。祥弟在想她会编多少个,也许最后一大排花环会把她全挡住,她只能透过花环跟顾客说话,像个新娘子一样。可是老太太并没有看到祥弟。
祥弟的前面是一家比迪烟店,祥弟试着不去看放在玻璃罐里的一袋面包和罐子里装的小饼干,他转过头快步走开,朝一家门诊部走去,从白色标牌上的红十字能看出来那是家门诊部。祥弟知道标牌上的那些名称是医生接诊的疾病的名字,他在想医生会不会把他不能治的病也写上去。希望我永远都不要看病,他想。
祥弟认为他得把新地方的周边好好观察一下,毕竟他对于孤儿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他又折回来往神庙的方向走,希望管庙的人好心给他点吃的。
可是神庙的门关着,锁着一把铁锁。祥弟从窗户上的铁栅栏往里看,这回编花环的老太太看到他了,老太太把一枝金盏花扔到地上。祥弟想冲过去捡,可是花掉进下水道了。
他又重新往神庙的窗户里张望,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神,可是里面太暗了。如果那神连点儿光都给不了,他又怎么能成为神呢?不过祥弟还是觉得很温暖,所以那个神至少还有颗温暖的心吧。
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神庙所在的那座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公文袋。他的头上涂着发油,头发分到一边。那人往手腕上看了看,快步走了,可祥弟注意到他压根没戴表。
饥饿又一次袭来,这意味着他必须赶快找到吃的,否则他会头晕恶心。他还不习惯不带吃的上路,因为这样他一开始就会感觉没劲。虽说在孤儿院每天吃的东西都一样,但至少能填饱肚子。饥饿感使他认识到,尽管他的肋骨从白背心里凸了出来,至少它们还长在身上。但如果他今天不吃东西,肋骨就会更加外凸,睡觉的时候会刺穿皮肉,伸到外面让每个人都看到,这样那些人看到一个男孩的肋骨变成獠牙从身体里长出来,会被吓着的。
于是祥弟深深地吸了口气,往比迪烟店走去。走到烟店的木柜台前,他看着店主的脸。店主的脸很小,下巴和面颊上有白色的胡楂,看起来几乎和祥弟一样瘦弱。祥弟想,店主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的店里全是糖果、面包和香烟。然后他想,可能这就是店主很瘦的原因——他肯定整天抽烟,不好好吃东西。
“想要点什么?”店主问。
“我……可不可以给我点吃的?”
“你有钱吗?”
“不……我没钱。不过一块面包就行了。”
“你有钱吗?”
“没有。”
“有块面包就行?”
“我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
“好,想吃什么就拿吧。”
祥弟在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吃什么就拿吧,”店主又重复了一遍,“你想吃饼干吗?”
在祥弟能够答话之前,店主想打开装饼干的玻璃罐盖子,他用力往开打,可盖子还盖着。祥弟希望在店主改变主意之前,盖子赶快被打开。过了几秒钟,盖子终于开了。
“来,拿吧。”
“我能拿几块?”
“想拿多少拿多少。”
“那我能拿三块吗?”
“拿吧,拿吧。”
祥弟把手伸进了玻璃罐,店主突然把玻璃罐的盖子“砰”的一声砸在祥弟的手腕上。
祥弟疼得大叫起来。
“你这小贼,”店主嚷嚷,“你先从我店里偷东西,然后又来要?”
祥弟不明白,他的手腕还在生生发疼。
“昨天你们有个狗孩子从我这儿偷了油!如果你再来,我就活剥了你的皮!”
祥弟看到那个店主怒气冲冲,就没还嘴,从烟店逃走了。他路过神庙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里面的神像,直到水龙头跟前才停下来。祥弟的手腕疼得厉害,在这个城市的第一天,他就被辱骂而不是被鼓励,也许那个店主抽的烟让他的心变坏了,他才会做这样伤人的事。祥弟突然觉得累得不行,他坐在水龙头下面,让水滴在头上,清凉的水减轻了疼痛。
水龙头噼啪响了几声,没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