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陆府。
陆承宗夫妇已回到府中,两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即便知道儿子经历了一场大劫,侥幸安然无恙,可被儿子连累,被迫一大把年纪还要背井离乡,尤其是从世代居住的京城,迁往苦寒边陲小城,对他们而言,此等罪行与剜心剔骨无异。
可又能如何?
陛下已网开一面,至少留了陆致远一条命。
谁都知道,他所犯之罪,即便除去被人构陷的成分,仍是官场大忌。
陆承宗甚至怀疑,这孩子是否被人夺了魂——陆家从新朝建立之后,本就受尽冷眼,好容易有了翻身机会,那自然要紧紧抓住。
可陆致远却这般得意忘形,全然不似陆家作风。
如今,他虽保下了性命,却丢了安身立命的根基——他们带不走百年老宅,带不动满室藏书,到了离开之际,怕是连丫鬟仆人都带不走。
到时,可能唯有几箱旧物相随。
要去过苦日子了啊……
一想到这里,陆承宗长吁短叹,心里痛苦得不得了。
陆夫人更是神思恍惚,仿佛被什么魇住了。
“但凡致远有些警惕心,何至如此?我真是对他失望至极!我教了他那么多,他为何如此张狂!”
过了没一会儿,陆承宗又强打精神,仿佛自我安慰般道:“不过,既去了边陲,那便也要重整旗鼓,再接再厉。若是致远能从民生做起,一步一步往上走,说不定还能回到中心圈子——无论如何,身为陆家子弟,走到哪里,致远都要为祖上争光!”
话虽如此,可连陆承宗自已都觉得可笑——那等流放之地,光是过去都要花费几个月,陆致远已然得罪了圣驾,哪来的建功机会,哪还有回来的机遇?
除非新朝再次换旧朝……
他刚才那些话,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自我安慰而已。
对于丈夫的话,陆夫人置若罔闻。
陆承宗唉声叹气结束,发现妻子没给半点回音,心中有些不满。
他偏头一看,见她脸色煞白,心里一惊,连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陆夫人转过头,她盯着丈夫,声音发颤:“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在想着儿子的前程!你可知,咱们儿媳妇为了儿子,宁愿将自已献上。如今,她已成了陛下的禁脔!我们此次能活命,全靠她!她是我们的恩人!”
陆承宗以为妻子魔怔了,非常不耐烦:“这时候提这些干什么?女人哪有家族基业重要!她侥幸被圣上看中,攀了高枝,是她的造化。至于恩人,那更是算不上。她有幸做了致远几年妻子,无所出,我们还没有休掉她,她就该感恩戴德,心甘情愿为陆家付出。更何况地牢中不是都说清了吗,从此以后,她与陆家再无干系。”
看着绝情的丈夫,陆夫人更是悲从中来:“你还有人性吗?伴君如伴虎,你为何不想想,知霜若被陛下厌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她本是臣子之妻,如何能突然便成了宫里的妃子!皇上不会有污点,错的都会是别人……咱们被偷偷安排地牢见她,不就证明了那位根本就不想让她暴露于人前!”
“到时,那位要是腻了,她该怎么办?”
面对妻子慷慨激昂的反驳,陆承宗打了个哈欠,起身道:“累了,我要去睡了,你发疯去别处。”
“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你妹妹不也是拿自已的一生为陆家铺路?”陆夫人看着丈夫的背影,突然冷声道,“她多次进宫,陆家人喜闻乐见,临到多年婚约到了履行的时刻,她以一根白绫保住了陆家的名声——你都忘了?”
陆承宗的脚步顿住!
他猛地回头,嘴角露出一分冷笑:“你少装慈悲!儿子和儿媳,你选哪个,你我都心知肚明。谁都比不上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既选了,便别发疯——更何况,有本事对陛下发火,冲我嚷什么?再提我妹妹,你就等着休书伺候吧!”
说罢,他甩袖进房。
顷刻间,卧房内鼾声如雷。
陆夫人脸色更加麻木了。
她原地伫立了片刻,犹豫了一番,还是去了婆母那里。
见到儿媳妇,陆致远的祖母躺在床上,眼神急切。
看出了婆婆的真实心情,陆夫人没有耽误,将陆致远的处置结果告知了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