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铉是昨天傍晚率军来到赵郡的,大军仅仅只是在赵郡修整一天多时间,明天就要北上作战。只是大军出征、琐事繁多,扎营用料固然不能全部带来,但是诸如拒马、铁蒺藜、营帐、畜力、牛羊、粮草、药材等军需物资必须带上,全军上下忙到黄昏时分,位于赵郡郡治平棘城外的军营慢慢归于平静。
卫铉在一队亲兵护卫下,带着王思政、斛律光、韦孝宽、王雄巡视军营。
井然有序的军营、规规矩矩的士兵,王思政和斛律光早就习以为常,可是对于初来乍到的韦孝宽和王雄来说,却是感到十分惊奇和诧异——
他俩此前分别接触过关中军队、尔朱荣麾下军队,可是军队进了城就如同土匪进村一般。对生活在城镇里的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即便他们的将领有所约束、严令士兵不许伤人,然而士兵们总是用筹集军资等等名义掠夺百姓财货、粮食、牛羊。而百姓们面对比匪类还要凶残的士兵高举的屠刀,只能忍气吞声的选择不抵抗、任由士兵夺走一家老少仅有的生存之物。若不然,就被那些士兵以通敌、资敌等等罪名杀死。
和匪类一般的当世诸多军队比起来;军纪严明、遵纪守法的骁果军反而显得格格不入、特立独行,同时也让他们两人感到有些不适应。
韦孝宽跟着卫铉走了一圈,见处处都是井井有条,将士们尽皆各司其职,忍不住问道:“将军,我义直堂兄在信中比较详细的介绍了骁果军,我知道骁果军由叛军里的降兵俘虏、民间青壮构成,而且组建的时间还不久,不知您是如何将中会破坏的士兵训练成这番模样的?”
“主要还是严抓军纪、深为分明,骁果军组建之初,相当混乱,可是我们该奖励的奖励、该杀的杀、该严惩的严惩,如此依军纪当众杀了两百多人、严惩了近千人,方才有今日面貌和气象”卫铉没有想到韦孝宽有这么浓厚的探索欲,他给了对方答案以后,感觉这种说法比较笼统,又见到四名未来名将名帅都在身边,便笑着说道:“我先问你,募集的士兵为何比别的士兵能打仗、战意强?”
其实韦孝宽和王思政、王雄都比卫铉大,只有年方十二斛律光的比他小,不过卫铉已经是河东郡公、征南将军、上党太守、上党都督,而且还取得令人瞩目的战绩,所以包括四人在内的骁果军上下忽略了卫铉的年纪,面对他的时候全部都短了一头。而作为一军之首、一郡之首的卫铉责任重大,平时的言谈举止都显得有些少年老成、老气横秋。
再在官职和权力、战绩加持之下,卫铉于如今在自己治下的一亩三地之内说话时,还是极有说服力的。
“这个我明白。”韦孝宽说道:“因为募集而来的士兵都是自愿从军,他们既明白战争的残酷,也明白军营与家乡不同,并且懂得一定规矩;如果自身不强、接受不了严格的军纪的话,他们是不会主动投军的。一旦从了军,就会遵守军纪,按规矩行事。”
“既然如此。为何同样的士兵在斛律洛阳、费也头牧子是军纪败坏的乌合之众,而到我麾下又变成精锐之军了呢?”卫铉又问道。
韦孝宽闻言摇了摇头。他和王思政、斛律光、王雄都是隐隐约约的猜出与军纪有关,可是卫铉一开始都说了;此时他要是再用军纪来强调,那就是相当没有水平、惹人生厌的拾人牙慧了。
卫铉控下马速,徐徐前行道:“月有阴晴圆缺、天有白昼和夜晚。人也有两面,其中一面是野蛮、一面是遵守秩序。野蛮一面能够让军队散乱、不受约束,使得全军沦为乌合之众,个人的战斗力再强也无法在沙场取得效果;遵守秩序一面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首先要有一套完善的制度来改善、约束、凝聚,其次是依律办事、依律奖惩。而这项工程既耗时又耗力、又耗财,比打仗还要复杂和漫长,实非一日之功。但是每个士兵要是都能各司其职、依律做事,那就是睥睨天下的精锐之军。”
“此之以外,还要让将士们有信仰、有荣誉感。有了信仰后,将士们这才明白自己为何要战,而忠君爱国、保家卫国、唇亡齿寒等理念其中也是信仰。荣誉感则是让将士们的付出获得同等回报;这里的回报不光是论功行赏的权力、金钱,还有百姓的认同,一旦某个将士获得本乡本土的百姓认同、尊重,他的父母妻儿也会感到无比荣耀,他本人在万人景仰之下,也会自然而然的严于律己。”
“骁果军将士在我手中蜕变成精锐之军,靠的就是比较完善的制度、靠的就是执法将官的依律办事;当旁观的将士们看到执法将官公平公正、就事论事,自然心悦诚服。”
卫铉看了看史上打生打死的四大未来宿将,有一种莫名且难言的感触,然后总结一般的说道:“军队的使命是保护百姓,士兵都是源于百姓人家,说他们是百姓之子也不为过,‘孩子’保护自己的‘父母’是情理之事,若是连自己的父母都残害,又如何获得全民支持?如果某一支失去民众支持,那变成了无水之鱼,即便‘它’一时得志,也无法长长久久。所以圣人荀子早就给我们留下了警句——‘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而在我的理解之中,荀子圣人所说的‘君’不仅是帝王,还有各级官员、各级将领;‘庶人’既是普通老百姓,也是军中的普通士兵和低级将官。”
四人全都明白的卫铉的用心用意,以及美好的设想:只是正如卫铉所说那般,此乃一项庞大又长远的工程,涉及到了方方面面;以他们此时的境界而言,不但太过沉重,而且非常复杂、非常头疼。
年纪最小的斛律光说出了共同的心声:“将军,你说的,我全部都明白,可是执行起来实在是太难、太复杂了,想到涉及整个军政体系,我就头疼。”
“再难、再复杂也要人做。”卫铉霍然道:“别的地方我没有权力管;但是在上党行台、但是在骁果军,每个人都要按规矩办事,谁他niáng的敢乱来,我就敢宰。”
这是卫铉的心里话,并没有作秀成分,而旁听的四人年纪较小、涉事未深,也有拯救全天下的畅想,此刻一听到卫铉这番平淡却充满霸气的话,尽皆感到热血沸腾,而且也有了行动方向、宏远目标。他们看向面色沉静的卫铉的目光,也充满了崇拜之色。
“将军,李郡守、冯孝武未见。”就在此时,一名亲兵策马奔来,遥遥向卫铉禀报。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