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哪个较可怕,”恬娜说,“是死,或是生?真希望能免于恐惧!”
赛瑟菈奇的脸与温暖的波浪秀发靠向恬娜肩膀片刻,轻轻一抚。“你很勇敢,勇敢。”公主喃喃道,“但我,噢!我怕海!我怕死亡!”
恬哈弩安静端坐。借着悬挂枝叶间的微弱温柔光芒,恬娜可以看到女儿纤细的手盖在烧伤扭曲的手之上。
“我想,”恬哈弩以小而奇特的声音说,“死后,我可以吐回让我存活的气息,可以将未做的一切还诸世界,所有我可能成为与不能成为的一切、所有我未做的选择,失去、耗用及浪费的一切,可以全部还诸世界,送给尚未活过的生命。那将是我对世界的回报,感谢它赐予我活过的生命、爱过的挚爱,与吸过的气息。”
她抬头望向星辰,叹口气,低声说:“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她转头望向恬娜。
赛瑟菈奇轻轻抚过恬娜的头发,站起身,默默进入屋内。
“妈妈,我想不久后……”
“我知道。”
“我不想离开你。”
“你必须离开我。”
“我明白。”
两人继续坐在心成林中闪闪发光的黑暗间,相对无语。
“看!”恬哈弩喃喃。一颗流星划越天际,迅速消失,光之轨迹缓慢消退。
※※※※
五名巫师坐在星光下。“看。”一人说,抬手画出流星轨迹。
“是濒死之龙的灵魂。”阿兹弗说,“卡瑞构人这么说。”
“龙会死吗?”黑曜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它们的死亡不同于我们。”
“它们的生命也与我们不同,它们在世界间来去自如,奥姆伊芮安是这么说。从这世界的风到他风中。”
“我们也尝试过,”塞波说,“却失败了。”
阿赌好奇地望着他:“长久以来,你们在帕恩都知道我们今天听到的故事、直拥有这份知识吗?就是关于龙与人的分裂,还有旱域的创造?”
“跟今天所听的观点不同。我受的教诲是,夫尔纳登是魔法技艺的第一个伟大成功例子,巫术的目标就是征服时间,永生不死……也因此带来帕恩智识所造成的恶果。”
“至少你们保留了我们鄙弃的大地之母智识。”黑曜说,“阿兹弗,你的族人也是。”
“这个嘛……你的族人也懂得把宏轩馆建在这里啊。”形意师傅微笑说。
“但我们建得不对,”黑曜说,“我们所建的一切都是错误。”
“所以必须拆毁。”塞波说。
“不行,”阿赌说,“我们不是龙,我们要住在屋里。至少要有几面墙。”
“只要风能从窗户来去就够了。”阿兹弗道。
“那谁会从门口进入呢?”守门师傅以平和的语音问。
一阵静默。一只蟋蟀在空地另一端勤奋唱奏多时,暂停片刻,再度开始。
“龙?”阿兹弗问。
守门师傅摇摇头:“或许之前开始而又遭受背叛的分裂,将要完满结束。龙会得到自由而离去,留下我们面对之前所做的选择。”
“对善恶的了解。”黑曜说。
“创造、塑造的喜悦,”塞波说,“我们掌握的技艺。”
“还有贪婪、软弱与恐惧。”阿兹弗说。
另一只较靠近溪边的蟋蟀响应第一只的呼唤,两只蟋蟀不规律地一搭一唱。
“我怕,”阿赌说,“怕到不敢说的是……龙离开后,说不定我们掌握的技艺也会与之同去。我们的技艺、我们的魔法。”
其余人的沉默显示同样的恐惧,但守门师傅终于开口,语调轻缓却确定:“我想不会。没错,龙是创世者,但我们也学会了创世,转化成自己的技能,无从剥夺。要失去,我们得先遗忘、抛弃。”
“像我族人一样。”阿兹弗道。
“但你的族人记得大地是什么,永恒的生命是什么,”塞波说,“而我们忘了。”
漫长的沉默再度降临。
“我可以向墙伸出手,”阿赌以极低的语调说,“他们近了,很近。”
“我们该如何知晓,该做些什么?”黑曜问。
阿兹弗对随着问题而来的沉默回答:“有一次,大法师和我在心成林里时,他对我说,他花了一辈子学习如何选择去做别无选择,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黑曜说。
“他已完成愿行。”守门师傅喃喃,微笑。
“但我们尚未。我们正在绝壁的边缘讨论,心知肚明。”黑曜环顾众人在星光下的脸庞,“死者对我们有何要求?”
“龙对我们有何要求?”阿赌问,“这些是龙的女人、是女人的龙,她们为何在此?我们能信任她们吗?”
“有选择吗?”守门师傅问。
“我想没有。”形意师傅回答,语气出现一丝刚硬,宛如剑锋,“我们只能跟随。”
“跟随龙?”阿赌问。
阿兹弗摇摇头:“赤杨。”
“形意,他怎么算得上向导?”阿赌说,“他只是从村庄来的修补师!”
黑曜说:“赤杨的智慧存在他手中,而非脑袋里。他依随自己的心意,绝无引导我们的企图。”
“但他是遴选而出的人。”
“谁选择他?”塞波轻声问。
形意师傅回答:“死者。”
众人沉默而坐。蟋蟀停止鸣叫,两个高大身影穿越星光染灰的长草而来。“我和烙德能跟你们坐一会儿吗?”黎白南问,“今晚无人能安眠。”
※※※※
格得坐在高陵台阶上看着海上星辰。一个多小时前他进屋睡觉,但一闭眼就看到山坡,听到声音如浪潮涌起。他立刻起身,走到屋外,到能观察星辰移动的地方。
他很疲累,眼睛一闭便站在石墙边,心中充满冰冷恐惧,害怕自己将永远留在那里,不知道回归的道路。他终于对这份恐惧厌烦、不耐,再度起身,从屋里提出一盏灯笼,点亮,朝蘑丝家走去。蘑丝不一定会害怕,她近来住得离石墙不远,但石南一定十分恐慌,而蘑丝无力安抚。无论必须采取何种行动,如今已非他能力所及,但至少能去安抚那可怜的弱智女子。他可以告诉石南,只是梦。
在黑暗中前进非常困难,灯笼令小路上的小东西都投射出长长影子,步行速度比预期更慢,有时还跌撞数步。
虽然已晚,村里的鳏夫屋内依然点着灯。村庄里有小孩哭闹,妈妈,妈妈,为什么有人在哭?妈妈,谁在哭?别处也无人能安睡,格得心想,今夜地海,无论何处,都无人能安睡。他一边想,一边微微咧嘴而笑。他向来喜欢这宁静的瞬间,充满恐惧的瞬间宁静,天地变色前的片刻。
※※※※
赤杨苏醒。他躺在地上,感觉大地在身下的深度,明亮星辰在眼前燃烧,夏日星辰随着风的吹拂在叶片间移动,随着世界轮转正东西间移动。他凝望片刻,任由其遁没。
恬哈弩在山上等着他。
“哈芮,我们必须怎么做?”恬哈弩问。
“我们必须修复世界,”哈芮微笑道,心情终于轻松,“我们必须打破墙。”
“他们能帮忙吗?”恬哈弩问,因如今无言死者在山下黑暗里聚集成群,宛如数不尽的草叶、砂粒或星星,犹如灵魂形成的辽阔昏暗沙滩。
“不能,”哈芮说,“但或许别人可以。”他走下山到墙边,这段墙比腰略高,他碰触其中一块顶盖石,试图推动。石头牢不可动,或许比寻常石头更沉,他抬不动,无法撼动半吋。
恬哈弩来到身边。“帮帮我。”哈芮说。她将手放在石头上,人手与烧伤的爪一起,尽力握住,像他方才般抬拉石块。石头动了动,又动了动。“推!”两人一同缓缓推移,石块与之下的岩块大力磨擦,直到随着闷重声响落下墙的另一头。
下一块石头稍小,两人可以一同拾起,让它落在近侧尘土中。
一阵战栗穿过脚下地面。石墙中堵塞空隙的小碎石块颤抖,伴随漫长一声叹息,无数死者靠近围墙。
※※※※
形意师傅突然起身聆听。空地周围的叶子喧闹不止,心成林中的树木弯倒颤抖,仿佛受到强风吹拂,但林中无风。
“改变开始了。”他离开众人,走入树下黑暗。
召唤师傅、守门师傅与塞波一同站起,快步安静跟随,阿赌与黑曜稍慢地跟在后头。
黎白南站起,跟在其他人身后走了几步,迟疑片刻,赶忙越过空地,来到石头与草泥搭建的矮屋。“伊芮安!”他在黑暗门前探身,“伊芮安,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伊芮安走出屋内,微笑,四周散发火焰般的光芒。“那来吧。快!”她拉住他的手。她将他抬入他风中,她的手像燃烧煤炭般滚烫。
少顷,赛瑟菈奇走出房子,来到星光下,身后跟着恬娜。两人立定,环顾四周。毫无动静,树木回复静止。
“他们都走了。”赛瑟菈奇悄声说,“进入龙道。”
她向前一步,凝视黑暗。
“恬娜,我们该怎么办?”
“看家。”
“噢!”赛瑟菈奇突地跪下,看到黎白南躺在门口,面朝下趴在草地上。“他没死……我想……噢,我亲爱的国王大人,不要走,不要死!”
“他跟别人在一起。陪着他,帮他保暖,赛瑟菈奇,好好看家。”恬娜走到赤杨平躺处,他呆滞无神的眼睛转向星辰。她坐在他身旁,摸着他的手。等待。
※※※※
赤杨几乎动不了手中石头,但召唤师傅来到身边,弯下腰以肩抵住石块,说:“来!”两人一同推,直到石块晃动,以同样沉重的声响落在墙的对侧。
如今有别人陪着他与恬哈弩拖扭石块,将石块抛在墙边。赤杨看到自己的手突然在一道红色光芒中投射出影子。奥姆伊芮安又变成他首次见到时的龙形,正奋力推移最低排的一块深埋巨石,吐出火焰,利爪刮出火花,长满长刺的背拱起,石块笨重滚开,将那一段墙完全推倒。
墙那端的影子发出巨大的轻柔呼喊,宛如波浪敲击空洞海岸,黑暗身影贴涌墙边。赤杨抬起头,发现对面已不再黑暗,星辰从未移动的天空中光芒移动,遥远的黑暗西方迅速闪出火花。
“凯拉辛!”
是恬哈弩的声音。赤杨看向她,她正抬头朝上方、西方望去。她无心看地。
她抬起手臂,火焰沿着双手、双臂沿烧入头发、脸跟身体,爆发成巨硕翅膀,将她抬入空中,成为浑身是火、熊熊燃烧、美丽无伦的身形。
她大声呼喊,嘹亮、无语,高高升起,笔直快速地朝逐渐明亮的天际飞去,那里出现一道白风,抹拭毫无意义的星辰。
成群死者中有零星身影,像她一般闪烁飞升,化为龙形,飞驾风上。
其余多数则步行向前,不推挤、不呼喊,不疾不徐地稳步朝墙壁坍塌处走去:男女无以计数,毫不迟疑地跨越破碎石墙,一踏过便消失无踪,化成一缕灰尘、一口在逐渐增强的光芒中发光片刻的气息。
赤杨观看,几乎忘了手中犹握一块从墙上拔下,用以松动一块大石的塞孔石。他看着死者自由,终于看见她。他抛去石块,向前一步,唤道:“百合!”她看到他,微笑,伸出手。他握住百合的手,一同跨越,进入阳光。
※※※※
黎白南站在毁坏墙边,看着晨曦在东方亮起。以往没有方向、无处可去的地方,如今已有东方。大地撼动,宛如巨兽摇晃颤抖,令尚未破坏的部分亦震动、坍塌成碎石。火焰自遥远漆黑、名为苦楚的山脉进发,那是在世界心脏中燃烧的火焰,喂养龙群的火焰。
他望向山脉上的天空,看见龙在晨风上飞翔,一如与格得曾在西海所见。
二头龙转弯,朝众人站立之处,靠近山顶、高于碎墙的位置飞来。黎白南识得其中两头是奥姆伊芮安与凯拉辛,第三头龙有晶亮的金色皮甲及金色翅膀。那龙飞得最高,未朝众人低飞,奥姆伊芮安在空中围绕它,一同高飞,愈攀愈高,追逐彼此,直到初升太阳最高的光芒突然照耀在恬哈弩身上,令她正如其名般灿烂燃烧,一颗明亮巨星。
凯拉辛再度盘旋,低飞,巨大身形降落在破碎墙间。
“阿格尼·黎白南。”龙对王说。
“至寿者。”王对龙说。
“艾撒登·夫尔那登南。”响亮且带着嘶声说道,宛如一波波钹响。
黎白南身旁,召唤师傅烙德稳当站着,以创生语重复龙的话,再以赫语说:“曾经分隔的事物,如今分隔。”
形意师傅站在两人附近,头发在渐亮天色中发光,说:“曾经建造的事物,如今破碎;曾经破碎的事物,如今完整。”
他渴望地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金色龙与红铜色龙,但她们如今几乎已飞出视野,大漩涡般盘旋在绵延低倾的大地上,原本空虚的幻影城市在白日光芒中消失无踪。
“至寿者。”阿兹弗唤,细长的头缓缓转向他。
“她会偶尔随着道路回到林中吗?”阿兹弗以龙语问。
凯拉辛细长、深不见底的金黄大眼凝视阿兹弗,巨大的嘴像蜥蜴般,似乎合拢成微笑,无语。
凯拉辛沿墙行进,依然伫立的石块在铁肚磨蹭下滑动坍塌,它扭曲身子远离,在一阵高举双翼的鼓动与敲击声中越离山坡,低飞过大地朝高山而去。山顶如今因烟雾、白蒸气、火光与阳光而明亮。
“来吧,朋友。”塞波以轻柔的声音说,“我们自由的时刻未到。”
※※※※
日光已出现在最高的树顶,空地上依然存有晨曦的冰冷灰光。恬娜坐在地,手触赤杨的手,脸俯低,看着垂挂草叶上的冰冷露珠,看着小且纤细的水滴悬挂草叶边缘,每一滴都映照出全世界。
有人念她的名字,她没抬头。
“他走了。”恬娜说。
形意师傅在她身边跪下,以温柔的手碰触赤杨脸庞。
他沉默跪着片刻,才以恬娜的语言说:“夫人,我看到恬哈弩,她在他风上全身金光地飞翔。”
恬娜抬头瞥向形意师傅,他的脸色苍白、疲累,但眼中有一抹自豪。
她挣扎,开口,语调粗哑,几乎无法辨认:“完整的?”
他点点头。
她轻抚赤杨的手,那是修补师的手,细净、灵巧。眼泪涌入双眼。
“让我陪他一会儿。”说完她开始流泪。她将脸埋入双手,狠狠、苦苦、静静地哭泣。
※※※※
阿兹弗走向屋门边一小群人。黑曜与阿赌站在召唤师傅附近,沉重焦急的召唤师傅则站在公主旁边。公主蹲在黎白南身侧,双臂将他隔挡身后好保护他,不准任何巫师碰触,她双眼射出精光,一把原属于黎白南的出鞘匕首握在手中。
“我跟王一起回来。”烙德对阿兹弗说,“我试着留在王身旁,不确定该怎么走。公主不肯让我靠近王。”
“佳奈依。”阿兹弗以卡耳格语道出头衔:公主。
公主望向阿兹弗,大喊:“感谢阿瓦与乌罗,赞美大地之母!阿兹弗大人,叫这些该死的术士走开!杀了他们!他们杀死了我的王。”她将修长铁刀朝阿兹弗伸去,递过匕首。
“不,公主,王是跟龙族伊芮安去的,但这名术士把王带回我们身边。让我看看王。”阿兹弗跪下,微转黎白南的脸好仔细端详,将双手放在他胸膛。“王很冷,返程很艰辛,公主,把王抱在你怀里,帮他保暖。”
“我一直试着这么做。”公主说,紧咬下唇,抛下匕首,俯身靠向不省人事的男子,“噢,可怜的王!”她以赫语轻轻说道,“亲爱的王,可怜的王!”
阿兹弗站起,对召唤师傅说:“烙德,我想王没事,如今公主比我们有用得多。”
召唤师傅伸出巨掌,扶住阿兹弗:“站稳了。”
“守门师傅……”阿兹弗问,脸色比之前更苍白,环顾空地。
“他跟帕恩巫师一起回来。”烙德说,“阿兹弗,坐下。”
阿兹弗依言,坐在前天下午众人在空地围圈席地而坐时,老变换师傅所坐的木块上。仿佛已是千年前的事,变换师傅在傍晚时回去学院,然后长夜开始……这一夜令石墙如此靠近人世,一睡着便去到墙边,去到墙边便是恐惧,无人安睡。或许在整个柔克,甚至所有岛屿上,都无人能睡……只有前去指引道路的赤杨……阿兹弗发现自己开始打盹、颤抖。
阿赌试图劝阿兹弗回到冬屋,但他坚持留在公主身边,为她翻译。还有,在恬娜身边好保护她,他在心里想着却未说出口,好让她哀悼。但赤杨已无须哀悼,他已将悲伤传递给恬娜,给所有人;他的喜悦……
药草师傅走出学院,在阿兹弗身边忙碌不休,为他披上冬季斗篷。阿兹弗坐在地上,陷入疲累、燥热的半眠状态,刻意忽略他人存在,看着阳光蹑手蹑脚爬下树叶,隐约因这么多人进入他甜美安静的空地而感到烦怒。他的坚守终于获得报偿。公主来到身边,在面前跪下,带着急于表达的尊敬凝视,说:“阿兹弗大人,王希望与你谈话。”
公主扶他站起,仿佛他是老头。他不介意。“谢谢你,佳音哈。”
“我不是王后。”公主边笑边说。
“你将会是。”形意师傅说。
※※※※
正值满月涨潮,“海豚”必须等海潮退去,方能通过雄武双崖。恬娜直到中午才在弓忒港下船,然后是段漫长上坡路。她穿过锐亚白镇,走上通往小屋的悬崖小径时,已近日落。
格得正为壮硕的包心菜浇水。
他站直身子,看到恬娜走来,脸上露出老鹰的神情、皱眉:“啊。”
“噢,亲爱的!”恬娜赶忙上前最后数步,格得向前迎来。
※※※※
恬娜累了。她乐于与格得并坐,分享一杯星火酿造的好红酒,看着早秋傍晚在西方海面燃成一片金黄。
“我该怎么描述整件事呢?”
“倒着说。”
“好吧,就这么说。他们希望我留下,但我说我想回家。但因他们订婚,必须召开议会,王的议会。之后一定会有一场盛大婚礼之类,我想我不需去,他们在那一刻已真正结为连理,透过叶芙阮之环而结合。我们的环。”
格得看着她,微笑,一个只有她才见过的灿烂甜美微笑——至少她这么想。
“然后呢?”
“黎白南走上前来,站在这里,就站在我左边,赛瑟菈奇走上前,站在我右边。我们站在莫瑞德王座前面,我举起环,就像我们把它带回黑弗诺时一样,记得吗?在‘瞻远’中,在阳光下?黎白南将环握在手中,吻了环之后还给我,我把环套上公主手臂,十分顺利地滑过她的手,赛瑟菈奇可不娇小呢。噢,格得,你真该看看她!她真美,像只尊贵的狮子!黎白南终于找到匹配的伴侣!所有人欢呼,接着开始举行庆典。之后我终于能离开。”
“继续说。”
“倒着说?”
“倒着说。”
“好吧。在这之前,是柔克。”
“柔克从不简单。”
“的确。”
两人沉默地喝着红酒。
“告诉我形意师傅的事。”
恬娜微笑。“赛瑟菈奇叫他战士,说只有一名战士才会爱上龙。”
“那晚,谁跟他进入旱域?”
“他跟随赤杨。”
“啊。”格得语气中带有讶异与某种程度的满意。
“其余师傅也跟随赤杨,还有黎白南,及伊芮安……”
“恬哈弩。”
一阵沉默。
“恬哈弩走出屋外,我跟出去时,她已经走了。”一阵长长静默。“阿兹弗看到她。在阳光下,乘驭他风。”
一阵沉默。
“它们都离开了,无论在黑弗诺或西方诸岛,都已没有龙。黑曜说,虚影之地与其中的虚影和光明世界重合时,它们也重得属于它们的真正领土。”
“我们打破世界,好让它完整。”
长久之后,恬娜以安静单薄的声音说:“形意师傅相信,只要他呼唤伊芮安,她便会回到心成林。”
格得一语未发,长久后才说:“恬娜,看那里。”
她朝格得所望的地方望去,望入西方海上昏暗的天空。
“如果恬哈弩来,她会从那里来;如果她不来,她就在那里。”
恬娜点点头。“我明白。”她双眼盛满泪,“回黑弗诺时,黎白南在船上为我唱了一首歌。”她不会唱歌,但悄声念出词:喔,我的喜悦,自由吧……
格得别过头,看向森林、高山,逐渐深暗的山峰。
“告诉我。告诉我,我不在时,你做了些什么。”
“看家。”
“你去森林里散步了吗?”
“还没。”